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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9章

贵福便这样鼻青脸肿地收拾好包袱,蔫头耷脑地来到了星辰阁。

惜儿一个毫无根基的宫女,承宠的手段又上不得台面,想想就知道是前途渺茫,但是已经走到这步了,也容不得他后悔了,总有时来运转的时候吧,贵福来到漆色斑驳的星辰阁门口,低喃一句,抚平了内心那些不甘和不愿,轻轻叩响了虚掩着的院门。

别问院门为何没锁,这本来就是个空院子。

爱新觉罗胤禛,皇四子,以亲王之尊开府至今,因其后院妻妾不多、子女不丰,这偌大的府邸里,空置闲置的院落不少,连带着那些做粗活洒扫的婢女仆从的生活条件都要比其他各府婢仆好上不少,这星辰阁的名字好听,旁边还有揽月楼这么个戏楼,但是地理位置是真不怎么的,因为这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院子被前面三层楼高的揽月楼挡得严严实实,一条连软轿都抬不进去的小路尽头,一扇看起来都快零散碎落的朱漆院门,漆色都快掉干净了,加之从未有主子入主,这空院子里是一件家具摆设都没有,要不是西梢间的暖阁里盘有大炕,这会儿惜儿就要在打地铺了。

送惜儿来这里的小太监也不管她怎么办,送着她到院门口就直接走人了。

这会儿,还没有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美梦中醒来的惜儿,还在盼着一大群宫婢仆从搬抗着各种精制家具和锦缎被褥来伺候自个儿呢,所以当她听见外面传来的叩门声,忙整理好身上那套满是褶皱的袍服,摆出了淡定自若的贵人做派,缓步来到了廊下,对着院门口轻轻唤道:“什么人,怎么这么晚过来了,进来回话!”

贵福无语扶额,却到底蔫头耷脑地推开了院门,走了进来。

荒凉的院子,黑黢黢的屋子,仅有一盏小太监随手丢下的灯笼照明。

此情此景,发鬓散乱的惜儿站在廊下,有没有一种凌乱美,贵福真不知道,但是却有种见到鬼的恐怖感觉,后背不自觉地就渗出一层冷汗,这亏得他胆子大,不然就刚刚抬头瞄过去那一眼,便能吓得他尿出来。

他没被吓得尿出来,站在廊下就着烛光看向门口的惜儿却叫出了声。

不怪惜儿如此,实在是乌鸦落在猪身上,贵福能看到惜儿满身狼狈的德行,却忽略了他自个儿被四爷暴揍一通的事儿,鼻青脸肿,满身泥垢,身后还背着一个乌突突的大包袱,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窟窿里钻出来的耗子成精了,偏巧他还站在烛光照不到的院门口阴影里,月光稀疏,惜儿根本看不清贵福那张已经严重变形的脸。

好在贵福这人心眼儿灵活,他见惜儿一副见鬼的样,忙低头瞧向自个儿的袍摆,瞧着袍摆上的道道痕迹,他又摸摸疼痛不已的脸颊,便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快步上前,边走边向惜儿表明了自个儿的身份:“惜儿,是我,我是贵福!”

同时,他还特地将那张红肿青紫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往惜儿跟前儿凑了凑。

惜儿听出是贵福的声音,这才敢睁开紧闭着的双眼,就着身侧打翻的气死风灯,总算是瞧清了来人的身份,她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一骨碌从地上站起来,一边整理着身上那件满是褶皱的旗装,一边提出了自个儿的疑惑,冷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这时候不在前院书房那边伺候,跑来这里干嘛,还是这幅做派,你就不怕被四爷怀疑到我和你的关系……”

“怀疑,怕,呵呵……

你真是太小看咱们这位主子爷了,咱们这位主子爷的眼睛里是半点不揉沙子,瞧瞧我这张脸,再瞧瞧我这丧家犬似的的德行,你还不明白,以后我就是这星辰阁里伺候的奴才了,往后还要指望着你搭救!”贵福怎么可能看不出惜儿眼神里的嫌弃,惜儿瞧见他不痛快,他特么的还不乐意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伺候呢,他丢下身后背着的包袱,拎起了被惜儿丢在旁边的灯笼,冷冷说道。

“那我们怎么办呢,要是四爷知道我们的事儿,那我以后还有什么指望!”惜儿闻言,如丧考般满脸灰白地颓坐在地上,她顾不上再考虑自个儿的仪态是否端庄从容,一把揪住贵福的衣襟,扯着嗓子问道。

在这个夜风凄冷的荒院里,扯着嗓子哀嚎质问贵福的惜儿就好似是冤魂恶鬼般。

贵福满脸嫌弃地推开揪着自个儿衣裳的惜儿,冷冷道:“自求多福,如果你的肚子够争气,兴许咱们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不然我们就准备在这个荒院子里老死吧!”

说完,他就直接跨过惜儿,往眼前这个黑黢黢的屋子里走去。

借着窗外稀疏的月光,贵福总算是看清楚了这小小的三间房里的情况,一侧是房门大开着的暖阁,一侧是落地罩隔开的内室,当间的堂屋里空荡荡的,地上铺着不起眼的青砖,到处都是灰蒙蒙、乌突突,他抬手摸摸落地罩上的灰尘,瞧着手指头上一层厚厚的积尘,转身将自个儿丢在门口的包袱拽了进来。

亏他有先见之明,将他屋里那些用得着、用不着的各种东西都搜罗打包带过来了,不然今个儿晚上都不知道要怎么过了,竟然是连张椅子都没有,说这地方是富丽堂皇的四爷府之一部分,估计就是那些最没见识的庄户婆娘都不会相信吧!

想到这里,他又是忍不住一阵哀叹。

“别在门口摆主子的谱儿了,你还指望着管事嬷嬷那边安排人来伺候你呢,那最快都得明个儿早起了,咱们还是琢磨琢磨今个儿晚上怎么过吧,我这边儿有整套被褥,还有些蜡烛头儿和半箱银丝炭,好歹能让这屋里有个亮,也能烤烤火、暖暖身子,咱们以后的日子是水深火热、还是如鱼得水,那都要指望你的肚子了!”贵福可不愿意自个儿一个人里里外外地忙活,他将包袱皮打开,小心翼翼地将包袱里的那点体己私房钱塞进衣襟内兜里,扭头冲着还摊在地上抽泣抹眼泪的惜儿吼道。

说白了,他也没把惜儿当做自个儿的主子看待。

宫女一朝爬床成功的有,而且还不少,但是能不能在府里坐稳主子的宝座,能不能在府里站稳脚跟儿,那还真是个未知数,起码就眼下这个情况看,他觉得惜儿就是个白费心机的糊涂蛋,偏偏他怎么就没有管住自个儿的手,不然今个儿也不可能落到这样的下场,要他这会儿好声好气地哄着惜儿,他真是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惜儿闻言,微微一怔,却很快就从地上爬了起来,跟着贵福一块忙乎着。

因为她也知道,她现在没有资格和贵福叫板,和前院书房伺候的小太监贵福想比,她不论是人脉上,还是体面上,那都是没有什么可比性的,以前她在正院伺候时,她还能和贵福掰掰手腕儿,但是现在她是背主爬床的贱婢,那些和她姐妹相称的小姐妹,谁还敢和她来往,估计正院那些人吃她的心都有了。

没有烛台用,碗口粗的蜡烛头就直接摆在不碍事的地面上。

没有桌椅用,整套的茶具就摆在西梢间暖阁的炕上。

没有床榻用,脏兮兮、臭烘烘的被褥就直接铺在仅铺着草席的炕上。

没有柜子用,一些零零碎碎的玩意儿就用包袱皮包着,直接挂在镂雕的落地罩上。

一个包袱,即便是有人高,也没有多少东西,一会儿工夫就也收拾好了,银丝炭堆在几块青砖搭起来的土灶里点燃,贵福也没有闲心再继续收拾屋子,直接围条褥子,和惜儿面对面地对在炕上,就着这点细微的温度,开始商量以后的事儿要怎么办。

惜儿现在脑子里都懵了,哪里还有主意,自然是贵福怎么说,她就怎么应,一直到贵福说起要她马上去正院那边找玉洁认错,她这才摇头反对。

“你一个没有家族依仗的小宫女,要是连以前的主子都不能依仗上,你觉得你在这府里还有什么出路,我让你去正院那边找玉洁认错,也不是让你真心诚意去道歉,只是让你将这个事儿的错处都怪到主子爷头上,也唯有这样,你还有可能从正院那边获得些许帮助,起码能让你的日子不是太难过,而且你认错态度诚恳,即便是福晋回来,也不好太为难你了,不然就显得福晋的气量太小了些。”贵福无语地瞧着眼前这个蠢女人,却也只能耐着性子劝说,从他来到星辰阁开始,他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后悔自个儿没能管住当初的那点贪婪,就是这一点点贪心,可算是将他坑死了。

惜儿仍是那副死样子,却也有些动摇了。

她比贵福要了解尔芙心软的性格,兴许去求求这个旧主,这个旧主会救救她吧,只是去找玉洁认错,她心底那点小骄傲不允许她这么做,所以她仍然摇了摇头,拒绝了贵福的安排,为了让贵福打消这个念头,她甚至抬出了自个儿是四爷女人的这个身份,色厉内荏的低吼道:“别说了,不管我日子过得如何,但是玉洁和我是主仆有别,我怎么可能去找她认错服软!”

“你不去认错,你丢不掉那些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你是准备待在这个星辰阁里发霉么,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你就别怪我贵福不仗义,明个儿开始,咱们就个忙个的,我找找我以前的门路,我可不愿意在这里陪着你一块老死!”贵福闻言,冷笑着威胁道,他是认真的,虽然他被四爷赶出了前院书房,但是他从四爷府开府就在府里伺候,总是有些臭味相投的好朋友,拉他一把出火坑,还是能够做到的,总能找到一个稍微好一些的环境当差,也好过一辈子就窝在星辰阁里遭罪。

惜儿也知道这一点,正因为如此,她忙拉住了贵福的胳膊,低声道:“你真的就这么忍心丢开我,我知道你是把我当妹妹疼爱的,不然你也不会帮我得到四爷的宠爱,虽然现在的情况和之前预料得有些不同,但是我相信哥哥会保护我、帮助我!”

贵福甩开惜儿的手,直接跳到了地上,指着还想要扮可怜的惜儿,直接戳破了那层窗户纸:“别和老子扯这些哥哥、妹妹的事儿,老子没有闲心和你瞎扯蛋,如果你要是愿意听我的安排,你就赶快去正院门口跪着请罪去,你要是不愿意,咱们分道扬镳,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

之前我帮你,那就是笔交易,和什么兄妹情没有关系。

你该知道狗屁的兄妹情,你不信这些事儿,我也不信这些事儿,不然咱们在这府里也活不到今个儿了,但凡能在这府里活下去的人,哪有一个是真相信感情这种事的!”说完,他就抱着胳膊蹲在了炭火旁边儿,一副彻底和惜儿划清界限的样子。

惜儿见扮可怜这套说不动贵福,便也收敛了眼泪,咬着手指头琢磨片刻,点点头,最终还是答应按照贵福的意思办,她故意将发髻扯散了些,披头散发地来到贵福的跟前儿,低声道:“帮帮忙吧,我自个儿下不去手!”

“你要干嘛?”贵福有些不解的问道。

“打我,照着脸上打,打得惨些。

既然是要做戏,这戏就要做全套,总要将今个儿晚上的事儿装成意外,我拗不过身强力壮的四爷,这才会做出背叛福晋的事儿来,一会儿我还要将这身衣裳弄脏些,不然瞒不过玉洁的眼睛,她是最早跟在福晋身边儿的人,瞧见我这身衣服,一定会发现端倪的,要不是我这边没有可以替换的衣裳,我就该换一身最普通的宫女袍服。

不过现在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兴许能糊弄过去呢!”惜儿比贵福更狠,且是一个能对自个儿下得去狠手的人,她一边拼命拉扯着那几缕垂在耳畔的长发,一边对贵福解释道,同时还不忘将身上的袍服扯出几道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