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尔芙这样并不是特别喜欢孩子的性格,也不自觉地抱在怀里就不撒手了,要不是李氏连连咳嗽,一副生怕尔芙抱走的样子,尔芙都要忘记了自己过来的正事了。
她笑着将小阿哥交回到霍氏手里,扭头对着她点点头,顺手褪下手腕上戴着的一支素银镂空银镯子就塞到了霍氏的手里头,柔声道:“你将小阿哥待得很好,等赶明儿瞧见四爷,我亲自替你找四爷讨赏去。”
“既是福晋给的,你就拿着吧。”霍氏有些忸怩地不敢接,李氏不愿意让尔芙太长时间和小阿哥凑在一块,笑着接茬道,又装模作样地瞧着时间,催促着霍氏抱着孩子下去喂奶了。
“我过来也没有旁的事情,就是过来看看小阿哥,如今瞧着小阿哥身体好转,我和四爷也就放心了,你也不必太惯着小阿哥了,他既然养在你房里,你就是他的亲额娘,该怎么教养就怎么教养就是了,我记得弘昀阿哥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能自个儿下地走路,吃些蛋羹之类的吃食了吧。”目送着小阿哥和霍氏离开,尔芙瞧着坐立难安的李氏,正色说道,别以为她不知道李氏做的那些小手脚,明明小阿哥都已经能自己个儿走了,却还是让奶嬷嬷抱着,这样捧着惯着,便是再好的孩子都要被李氏养歪了。
李氏心道,她就知道尔芙过来是不安好心,不过碍于两人现在的身份有别,只得点了点头,捏着鼻子忍了下来,面上笑吟吟的应道:“福晋提醒的是,我总想着小阿哥是吴氏早产生下来的,身子不比弘昀硬朗,怕有一眼照顾不到就伤到了,倒是疏忽了小阿哥的年纪,明个儿我就让霍氏领着他练习走路,另外再让小厨房准备些适合小阿哥这年纪吃的吃食给他磨牙。”
“行了,我过来也没有旁的事了,我瞧着你这边事情也不少,便不拉着你说话啦,我就先走了,你也别起来送了,赶明过来正院喝茶,我那新得了二两上好的铁观音秋茶。”尔芙瞧出李氏不耐烦招呼自个儿,说着话就站起身来,边说边往门口走着。
说完话,尔芙的人也已经走到了上房门口,她抬手制止住要出来送自个儿的李氏,扭头瞧了眼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厢房,勾唇笑着往正院走去。
按照四爷的估算,今个儿赐封吴格格的旨意就要到府里了。
她希望到时候听完宫里传出来的旨意,李氏还能这么洋洋得意的吧,一个玉牒在册的侧福晋生母,一个没有半点血缘关系,又是不上玉牒的养母,再结合着李氏那样的性格,她觉得以后的东小院是难有个消停的时候了。
想想,她也是暗自痛快着。
只是短暂的痛快后,尔芙又有些忧心,李氏是那样的个性,无利可图的事情,她怕是半点都不肯做的,小阿哥要是还养在她的房里,怕是也没个好日子过,就算是霍氏一心一意地照顾小阿哥,但是身份上到底不过就是个奶嬷嬷,要是李氏存心为难,她怕是也难以应付吧。
到底是个人见人爱的小孩子,由不得尔芙不心软。
晌午后,参加完大朝会归来的四爷,带回了赐封吴氏的旨意,他听完尔芙的分析,也不禁有些后悔自个儿的莽撞,就算是吴氏在他的心里,再无半点好感,可是小阿哥是他的亲生骨血,他又怎么可能放任小阿哥的事情不管呢,他为难地看着坐在对面的尔芙,低声说道:“如果李氏真的不愿意做这种不记名的养母,怕是小阿哥还要养在你身边,我实在是不愿意瞧着小四在她手底下小心讨好地过日子。”
“我已经想到你会这样安排了,我既然还是将心里头的担心告诉给你知道,便证明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如果李氏以后不愿意好好照顾小阿哥的话,我会接过来的,有吴氏这个已经过世的侧福晋生母,相信李氏也不会特地找小阿哥的麻烦了,毕竟她最担心的就是我将小阿哥养在自己名下,以庶子冒充嫡子养着,占了弘昀那孩子的位子,现在她担心的事情不存在了,也就不需要冒险做那些不理智的事情了。”尔芙含笑点头,接过四爷没有说完的话,笑吟吟的说着,她其实并不忌讳在身边养旁人生的孩子,左右小阿哥的吃喝嚼用都有四爷这位亲王爹开支,并不需要她特别支付,就算是让她养着,她也不在乎,她之所以不愿意将小阿哥养在自个儿的身边,就是怕她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让李氏钻了空子,在四爷这里落了埋怨而已,现在这些话,她都已经和四爷说清楚了,也就不担心会有计划外的事情再出现了。
两人在房间里腻腻歪歪地说了会体己话,这才交代苏培盛去张罗晚上的宴席,虽说吴氏已经不在,小阿哥的年纪也还小,但是到底是得赐封的侧福晋,总该在大家伙儿跟前给她正名。
府里头很少在花厅安排晚宴,除非是有大事情发生的时候。
苏培盛猛然将这话传给各院女眷知道,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其中以李氏最为高兴,她以为她千盼万盼的好事,终于到了,只要正式将小阿哥过继在她的名下,她就是名正言顺的小阿哥生母了,也成为府里头唯一有两个阿哥在膝下的侧福晋了,便是对上尔芙这个嫡福晋,她也有说话的底气了。
只是当晚膳时分,她来到摆着香案的花厅里时,她就愣了。
虽说修改玉牒的事情是要经过宗人府的,但是也不需要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唯有宫中传来圣旨,才会在花厅摆上香案,她可不认为修改玉牒这种事需要圣旨来传达,尤其是瞧着四爷嘴角噙笑地牵着尔芙的手走进花厅的刹那,她的心里头不安地抖动了一下,她的心底涌起了些许不详来。
四爷并没有给她太多时间消化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切。
魏珠作为康熙老爷子跟前最得脸的大太监,双手捧着明黄色绣双龙戏珠纹样的圣旨走进花厅,一声圣旨到,四爷率先跪倒在地,紧接着就是大家伙儿也哗啦啦地跪了一地,按照品级规矩地跪在了四爷和尔芙的身后,恭迎圣训。
文绉绉的圣旨,不过百余字,魏珠足足念了一盏茶的工夫。
这让跪在四爷身侧恭听圣训的尔芙,暗暗佩服魏珠的肺活量,在一连串极尽赞美之词后,便是正式追封吴氏为雍亲王侧福晋的圣训了,她能清楚地听到身后跪着的大李氏倒吸冷气的声音,她为她心里头的恶趣味觉得羞愧不已,单单是想象着大李氏的模样,她竟然就忍不住想笑了。
“咱家还赶着回宫里头复命,便先告辞了。”魏珠是康熙老爷子身边的体己人,自是明白康熙老爷子对四爷的看重和期许,他在旁人跟前能摆摆大太监的谱,但是对上四爷,却是恭敬守礼得很,连四爷送上的红包都不敢收就拱手一礼地退出了花厅。
苏培盛忙跟了上去,将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红包送上。
虽说魏珠给四爷脸面,四爷也不好坏了多年传承下来的规矩。
“吴氏为爷诞育子嗣有功,这转眼她也过世一年多,她往日那些过错就不要再提了,尤其是小阿哥一天比一天大了,爷不希望有天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传到小阿哥的耳朵里。”送走了传旨太监魏珠,四爷将重新卷起的圣旨恭恭敬敬地送到香案上摆好,转身回到桌前,环视了一眼正在低声议论的众女,单指敲了敲铺着桌布的圆桌,见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落在自己身上,这才冷着脸道,要说四爷在府里的时候,和以往在外当差时的冷面王形象不大一样,对上后院里的女眷,也是有说有笑的,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这样的场合摆出冷脸。
“妾身明白。”作为嫡福晋,尔芙率先表态道,“死者为大,咱们府里头的姐妹都是懂事的,怎么会当着小阿哥的面嚼舌头,要是真有谁如普通老百姓家里头的无知妇人那样说三道四的,妾身第一个就不答应。”说完,她还故意狠剜了一眼李氏。
在她看来,这府里头最不安分的女人就该是自负颇高的李氏了,也不知道李氏是怎么想的,安安稳稳过日子有什么不好,锦衣玉食的生活,还不能让出身卑微的李氏满意,难道她还巴望着坐上皇后宝座不成,便是她自己在乌拉那拉氏过世前,也不曾动过那样的念头,可见她也是个没有出息的。
“可惜李姐姐为小阿哥割骨剜肉的,竟然……啧啧!”还不等其他人接着表态,坐在下首当摆设的珍珠就不甘寂寞地冒头嘲讽起李氏来,她笑吟吟地看着手腕上还裹着纱布的李氏,阴阳怪气的嘟哝着。
“小乌拉那拉氏,你若是管不住这张嘴儿的话,你就给爷滚回到庄子上去。”心情本就不大痛快的四爷,瞧着拧眉坏笑的珍珠,沉着脸训斥道,他倒不是故意要替李氏出气,他就是看不惯小乌拉那拉氏这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简直比已逝的乌拉那拉氏更讨厌,起码乌拉那拉氏大面上,还是过得去的,在外应酬,也是合格的福晋做派,这小乌拉那拉氏简直就是狗肉上不得席面的玩意儿,留在后院里当个玩物还好,要真是让小乌拉那拉氏出去交际,怕是他这位亲王殿下的脸面就彻底丢干净了。
被四爷直接指着鼻子训斥的小乌拉那拉氏,神情愤愤,却不敢多分辩一句,只得脸上微红地低下了头,她知道她能从行宫别院回来,便已经是家里头出面求情的结果,家里头也打发人过来教训过她了,她清楚要是她真的才一回府就被赶到庄子上去,那家族就会彻底放弃她了。
家里头替她求情,让四爷将她从行宫别院接回来,可不是为了她这么个不起眼的小格格拈酸吃醋的,而是为了能更好的照顾乌拉那拉氏留下的嫡长阿哥,只可惜乌拉那拉氏留下的嫡长阿哥并不喜欢她这个便宜姨母,让她没有半点机会亲近弘晖,甚至连她想要见见弘晖都不容易,只能通过府里给弘晖送日常嚼用的时候给弘晖捎过去几封不冷不淡的书信套交情罢了。
“今个儿也算是个好日子,您就别为了这点小事动怒了。”眼瞧着花厅里的气氛降至冰点,尔芙笑着打圆场道,同时桌子底下的小手扯了扯四爷的衣角,难得大家伙儿凑到一块吃顿饭,她真不希望是这样的气氛。
察觉到尔芙的小动作,四爷意识到这里不是朝堂,在座众女都是他的枕边人,实在不必要这样黑着脸,他瞪了眼委屈巴巴的小乌拉那拉氏,便也就收起了冷脸,招呼着宫婢上菜了。
大厨房的掌勺大厨兼管事公公刘胖子是个能人。
别看苏培盛交代的匆忙,但是还是张罗出了一桌十六道荤素兼备的席面,连各院女眷的口味偏好都照顾到了,尔芙笑吟吟地替四爷夹了一筷子红烧鲤鱼,连声招呼着大家伙儿动筷子,“今个儿在场没有外人,咱们可就别讲那些虚礼了,让这些布菜的宫女都下去吧,一家人乐乐呵呵地吃上一顿,比什么不强阿!”
“既然福晋吩咐了,那你们都退下吧。”
四爷也不是个喜欢处处讲排场的人,尔芙这么一说,便也就点头同意了,一摆手就将花厅里伺候的婢仆都赶了出去,招呼着大家伙儿动筷子。
一顿不算温馨却足够美味的家宴结束,宫女送上了漱口香茗,两个从外面请进来的女说书先生,也很快就过来了,大家伙儿重新落座,有说有笑地听着书,却没有注意到苏培盛鸟悄地从后门溜达到了四爷身边。
“主子爷,庄上的小阿哥出事了!”
苏培盛的声音很低,连坐在四爷身旁的尔芙都不曾听见,四爷闻言,脸色猛然一变,随即很快恢复正常,笑着对尔芙点了点头,随口掰了个借口,领着苏培盛就急急往前院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