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石门后,微弱的烛光,照亮了里面晶莹剔透的冰块。
这是一处开放式的大敞间,里面一排排整齐排列的冰块,只用作降温使用,旁边还有一处小小的隔间,里面存放着的冰块,才是食用的,这也是尔芙特别强调后的安排,因为那些大块大块堆放的冰块都是直接从湖里、溪流里切割出来的,从小生活在现代的她,实在不敢食用这样的冰块,虽然她也知道这时代的溪水、湖水并没有被污染。
冰窖里的温度是很低的,他刷上的液体,很快就和冰块冻结在了一块。
足足一个时辰,他用桶里的液体将靠近外侧的冰块统统刷过一遍,脸都冻得有些发青了,他这才浑身发抖地离开了冰窖。
而就在他离开不久,一个神神秘秘的身影,也溜进了冰窖。
自从尔芙偶然间发现了如今这位乌拉那拉氏侧福晋的真实身份后,她对乌拉那拉氏的防备等级就飙升到了顶点,不但让四爷安排了陈福和张保特别留意乌拉那拉氏那边的动静,还特地拜托白娇从江湖上找到一对轻功高手,今个儿乌拉那拉氏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一番安排,不知道有没有瞒过陈福和张保的耳目,但是并没有瞒过尔芙的耳朵。
之所以小太监能够顺顺利利地摸进冰窖去,全在于尔芙想要知道他要做什么。
冰窖里,迎风被冻得打了个机灵,连忙从衣襟里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手里拎着的风灯,他一边仔仔细细地检查着刚刚那小太监留下的蛛丝马迹,一边连蹦带跳地保证着自身的体温不降低这,足足折腾了一炷香的时间,这才找到了小太监动的手脚。
“还真是够狡猾的,茶点就疏忽过去了!”迎风跪趴在打磨平整的青石地砖上,用冻得微僵的手指轻轻滑过冰墙正前方那几滴不起眼的冰滴,轻声呢喃道。
随后,他就一个骨碌地站直了身体,循着味道,找到了小太监加工过的冰块。
“真是个苦差事。”他苦笑着放下了手里拎着的风灯,将小腿位置绑着的匕首抽了出来,一边低声发着牢骚,一边认命地敲着眼前这块比石头的硬度低不了多少的冰块,因为他能够发现冰块被人动了手脚,却分辨不出冰块有什么问题,所以只能想办法敲下一块冰块带回去,交给他的雇主嫡福晋尔芙去请人辨认。
这一夜,圆明园的冰窖迎来了先后两位不速之客。
次日一早,乌拉那拉氏那边收到了她安排的小太监传过来的密信,尔芙也通过诗兰拿到了已经化成水的问题冰块,不过已经有证据在手的尔芙,并没有急着去质问乌拉那拉氏,而是选择耐心地等待着替自个儿请平安脉的胡太医过来。
当然,在她等待答案的同时,她还是先暂停在房间里使用冰鉴降温了。
不过为了不让乌拉那拉氏听到风声戒备防范,也担心过后会被人误会成背锅侠,认为是她对冰窖里的冰块动了手脚,所以她并没有直接吩咐冰窖那边伺候的宫婢停止对牡丹台这边供应冰块,而是照常将那些冰块搬进房间里。
过后,尔芙再打发掉房间里伺候的其他人,命诗兰全副武装地将冰块丢到净室的浴桶里,任由冰块慢慢融化,最后通过净室里的下水口流到地下。
土壤就是天然的净化器,任何杂质都会被层层过滤掉。
这样尔芙也不需要担心奇奇怪怪的东西会污染到圆明园的溪流和地下水。
做好这些安排后,尔芙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提前给四爷那边通通气,她想:如果这次顺利的话,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除掉乌拉那拉氏这个大仇人了。
只是乌拉那拉氏就那么容易对付么!
答案是否定的。
乌拉那拉氏能够坐稳四爷嫡福晋位子多年,并且在命妇圈有着绝佳的名声,她的心机手段都是顶尖的,她在设计着要除掉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的同时,又怎么可能不安排一个完美的替罪羊来背锅呢,所以当尔芙心心念念要揭穿乌拉那拉氏的诡计时,乌拉那拉氏也在谋划着从四爷府的这些内眷里挑选合适的替罪羊。
最初,她是打算将黑锅丢给尔芙的。
作为府里的侧福晋,又是先福晋同宗同族的堂妹出身,如果尔芙这位继福晋被四爷所废弃圈禁,她有很大把握能够重登嫡福晋的宝座,成为四爷府的第三任嫡福晋,但是她仅仅是在心里过过干瘾,便很是痛快地放弃了这个打算。
原因无他,因为她没有自信能够将黑锅完美地甩到尔芙的头上。
从她还是嫡福晋的时候,她就深知四爷对尔芙的保护有多么严密,而她成为侧福晋之后,尔芙成为四爷的继福晋,乌拉那拉氏更明白了四爷对尔芙的爱意有多浓,她很担心自个儿不但没能将黑锅甩给尔芙,反而还会引火烧身地暴露自个儿,所以她只能放弃这个打算了。
随后,乌拉那拉氏又注意到了最近频频往尔芙所居住的牡丹台溜达的董鄂氏格格。
董鄂氏进府以来,便一直是明哲保身的中立派。
她背靠家世显赫的娘家淡然度日,却不仗着家世背景在府里刷存在感,不亲近府里任何一位内眷,却也不会疏远府里的任何一位内眷,更不在四爷跟前儿争宠,一直就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如果非要出她的特殊之处,那就是她幸运地诞育下了小格格,成为了四爷心目中比较特别的一位格格。
不过呢,她也有她的短处,那就是她的出身。
董鄂氏这个姓氏,在康熙帝心目中,那绝对是一个很刺目的存在。
虽然说董鄂氏格格就是四爷府里一个不甚重要的格格,康熙帝便是记恨着那位独占顺治帝所有关注度的董鄂妃,进而迁怒到所有姓董鄂氏的人,却也不会和她计较,但是她想要更进一步,却也是千难万难。
那乌拉那拉氏为何相中董鄂氏做替罪羊呢,原因就在于董鄂氏太聪明了。
如今康熙帝在位,四爷为了刷个好印象,不会太抬举这位董鄂氏格格,但是谁知道以后什么样呢,要知道董鄂氏也是正儿八经的八旗贵女一枚,且心计不弱于她乌拉那拉氏,乌拉那拉氏这番打算,其实就是先下手为强,趁着董鄂氏还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先除掉这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不过董鄂氏不是尔芙这种性格直爽天真的傻白甜,想要让董鄂氏做替罪羊,也难。
乌拉那拉氏辛辛苦苦的一番安排,她好不容易将准备好的药包,通过她在董鄂氏住所里钉子,塞到了董鄂氏妆匣的最底层,只等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那边出现症状,便可以通过她安排下的钉子揭发出董鄂氏的罪行时,当天夜里,这枚用油纸包着的药包,便很是神奇的消失了。
而和这个药包一块消失的,还有乌拉那拉氏安排在董鄂氏住所的钉子。
次日天明的请安礼上,董鄂氏更是难得地刷了一次存在感,当着所有来牡丹台给尔芙请安的内眷面,开诚布公地将那枚钉子的失踪,归罪到了宫女禁不住诱惑,竟然不顾廉耻地做出了夹带私逃的事儿,狠狠地诉了一次委屈,也为自个儿御下无方的过错,自请禁足于住所。
这也就是乌拉那拉氏的安排足够小心,董鄂氏没能揪出指示钉子的人,不然……
董鄂氏自请禁足,尔芙客气一番,便也就同意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给乌拉那拉氏提了个醒,那就是她乌拉那拉氏还是小看了董鄂氏一族的根基,如果不是她足够小心,怕是这次就要被董鄂氏揪住她的把柄了。
当董鄂氏自请禁足之后,她也唯有将董鄂氏划出了备选名单。
而与此同时,她也开始着重观察起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的身体状况。
因为按照小太监回禀的消息来看,便是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不经常用冰降温,也该出现一些细微的症状了,比方说是失眠、心悸、盗汗等等,但是据她观察,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仍然是好吃好睡得很,根本没有任何中招的迹象。
偏偏她注意到佟佳氏和小乌拉那拉氏并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有所防备。
这样的情况,让乌拉那拉氏的心里隐隐不安着。
而就在这种很诡异的氛围里,尔芙一时兴起张罗起的那场赏景宴,终于开始了。
二伏第三天,天色微阴,伴有如牛毛似的细雨,气温不高,却也不低,空气也不是那种很潮湿的黏人感觉,总之是个适合赏景听戏的好日子。
早起,尔芙就将玉洁和毓秀姑姑等一众自个儿跟前儿得脸的大宫女和管事派到了圆明园的正门外候着了,她自个儿也领着诗兰和晴岚等在圆明园正门附近的一处花厅里,一边品着香茗,一边随时准备着出面招待来圆明园做客的贵宾。
秦嬷嬷则是亲自坐镇桃花坞,那边是尔芙安排给闺阁小姐们闲聊玩耍的地方。
按照尔芙的安排,未婚男女是被分开招待的,为了避免闹出什么落水、偶遇等自导自演的好戏,她肯定是要派自个儿信任的秦嬷嬷守好闺阁小姐们扎堆的桃花坞了,何况桃花坞里,还有她的掌上明珠小七在呢,万一被某些心怀不轨的男子混过去,尔芙一定会懊恼致死的。
除此之外,男孩子扎堆的清辉阁和四宜书屋那边,她也特地请了陈福坐镇。
这样的安排,也让尔芙能更加安心随意地和其他皇子福晋、宗室福晋们打交道了,而且将年龄尚小的孩子们分别安排到两边,也能让这些孩子们都玩得随意些,更方便小七和弘他们找到志同道合的小伙伴。
“七福晋已经到园门外了。”
“五福晋和九福晋到园门外了。”
“十二福晋到了。”
“十三福晋和十四福晋到园门外了。”
一连串的通禀声如同流水似的传进了尔芙休息等候的花厅里,尔芙笑着整理好了下丝毫不乱的妆容,莲步款款地迎了出去。
照理说,她是不需要如此的,但是她还是希望能够表现出自个儿的友善一面。
这六位福晋里,尔芙最熟悉的就是老十三和老十四的福晋,因为来往多,而最陌生的就是五福晋他他拉氏和九福晋董鄂氏,这不是尔芙不善交际所致,也是两位很少在外走动的原因,加之四爷和老九的关系,双方都很陌生,也就理所当然了。
不过在此之前就做足功课的尔芙,还是很快就分辨出了两人的身份。
反倒是十二福晋,也就是康熙帝的十二子胤的福晋,让尔芙感觉到很意外,因为这位继福晋李佳氏的容貌,竟然和履贝勒已经过世的元福晋富察氏模样有六分相似,若是同宗姐妹,这倒是理所当然,但是这位继福晋和元福晋富察氏半点血缘关系都没有,所以李佳氏的容貌,让尔芙不仅联想到了言情剧里颇为常见的梗。
至于真相如何,其实尔芙还真并不关注。
她笑吟吟地将六位妯娌迎到花厅里,热络地聊着家常,而与六位妯娌一块到来的各府侧福晋和孩子们,则统统被送到早前就安排好的地方去了。
各府的侧福晋,统统由佟佳氏等几位侧福晋在长春仙馆那边招呼着。
各府的小阿哥们,年纪大一些的那波,由府里的嫡长阿哥弘晖出面招待,年纪不大不小的,则是由弘和弘昀在四宜书屋那边招待,有李卫和张保从旁协助,至于那些小到连话都说不明白的小阿哥,则是由玉清照顾着和小米团在牡丹台那边玩耍着。
小格格们就容易安排了,统统都是还未及笄婚配的小格格,茉雅琦和小七招呼,全部都待在桃花坞,那边早就准备好了女孩子们颇为喜欢的昆曲和黄梅戏,还有各种各样的小点心,不愁这些孩子们玩得不尽兴。
这么一对比,反倒是尔芙招呼的这些嫡福晋们,显得更为拘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