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就是茉雅琦这种了,赶在比较正式的场合时,突然闹出大姨妈驾临的事,偏偏还请了太医过来,别说她自个儿尴尬,便是替她看诊的胡太医这个已经年过半百的老头子都有种脸皮发烫的感觉,可是不实话实说成么,想要邀请四爷往旁边移步说话成么,这都是不行的。
所以胡太医吭哧瘪肚好半天,这才含糊其辞地说出了诊断结果。
知道茉雅琦身体无恙,四爷自是觉得松了口气,但是却也替茉雅琦脸红,古代人到底比不得现代人,看到超市里成排成排的姨妈巾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从旁经过,尤其是四爷这样格外重视规矩的人,这会儿连看茉雅琦一眼都觉得自个儿有违伦理道德了,忙摆摆手,招呼着不算男人的苏培盛去外面张罗软轿,送着身体不适的茉雅琦回到自个儿的院子去休息。
好好的一桌接风宴被扰了气氛,还能再将气氛炒起来么!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这边才刚送了茉雅琦回房间休息以后,大家伙儿又心不在焉地在花厅里坐了一盏茶的工夫,四爷就直接大手一挥,让大家伙儿都各回各院去休息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众女处心积虑地描眉画眼,折腾有两个时辰之久,好不容易把自个儿最光鲜亮丽的一面饬出来,还没能来得及在四爷跟前露脸,便被挥挥手如赶苍蝇似的轰走了,心里头肯定不痛快,不过她们肯定是不敢去找雍亲王府的男主人四爷的毛病,也不好和尔芙这个嫡福晋找麻烦,毫无例外地都迁怒上了破坏气氛的茉雅琦身上。
柿子就捡软的捏。
茉雅琦本就是庶出的格格,虽说是安然养大的格格里年纪最大的一个,不过不好意思,因为尔芙也生出了小七这个更加耀眼的格格,所以她并没有如历史上那样被四爷如珠似宝的重视,尤其又接连闹出几件不算光彩的事情来,在府里的地位就更尴尬了,不说是注定要留在府里孤独终老的老姑娘了吧,却也注定嫁不到家世显赫的人家去做嫡妻命妇了,所以后院里的这些女眷就更加不将她放在眼里了。
尤其当初李氏做侧福晋的时候,可是没少给底下格格们摆架子、讲资历,这旧日的积怨,虽说不会都一一地报应在茉雅琦的身上,但是也没有人愿意多给茉雅琦这个格格几分关爱了,趁机落井下石什么的,却是有大把人愿意做。
比如此时,她扰了接风宴的好气氛以后,便是性格恬静、不争不显的李荷茱李侧福晋也不禁冲着静思居的方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别看她是番邦属国出身的公主,嫁到四爷府做侧福晋,虽说不能再诞育亲生子嗣,却也有着免死金牌,只要她不做出伙同故国谋逆造反的事情来,便是嫡福晋尔芙都要对她礼让三分,更甭提底下跑腿办差的宫婢仆从了,可是没有哪个女人就甘心情愿地守着一处冷清清的院子,孤零零过一辈子,即便是她尊荣无比,却也想要枕边人对自个儿多几分关爱,所以别看她一直不争不显地窝在无双阁里,但是也想要多多在四爷跟前露脸。
而这次的接风宴,她特地将故国送给她的嫁妆里最贵重的凤首镶东珠点翠步摇都簪戴在鬓边,更是重金托人走后门从内务府的造办处裁剪了一身舞衣,为的就是能让四爷在接风宴上亲眼瞧见她曼妙的舞姿,结果她费尽心思准备的一切都没有派上用场,她又如何能不怪到茉雅琦的头上。
除此之外,其他女人亦是如此,都是各有准备。
虽说不一定都是如李荷茱李侧福晋这样期盼着四爷更多的爱怜吧,却也是想要多出来刷刷存在感,免得过些日子新人进门,她们这些旧日黄花就被彻底丢到脑后,孤零零地守着一处小院子度过余生。
现在刷存在感的机会被破坏掉,如何能不怨呢,尤其搅局的人还是茉雅琦。
而另一头,被四爷吩咐的一顶软轿就送回到自个儿院子里休息养身的茉雅琦,这心里头也是蛮不痛快的,她不是不经人事的小姑娘,怎么可能连小日子快到这种事都不知道防备,但是她先是小产,随即又是被李氏下药暗害的,生理期都已经彻底乱掉了,加之留下的宫寒毛病,这才会出现这样的闹剧。
她只要是一想到自个儿刚才竟然当着府里那么多人的面,闹出那么丢脸的笑话来,这张涂着脂粉的嫩脸就如同火烧似的发烫,偏偏她没有亲生额娘在身边疼爱和安慰,更没有等到四爷的温言抚慰,直接就被一顶轿子送回到了自个儿院里,这心里真可谓是哇凉哇凉的,比数九天喝冰块水都要更难过,一回到院子,换上宫女早就准备好的干净小衣,连小厨房特地熬煮的红糖生姜水都没顾上喝,便如同疯妇似的将罗汉床上摆着的小茶桌给掀了。
小茶桌上,茶碗、攒盒和插着花枝的青玉双耳瓶被摔得细碎,红糖水和热茶哗啦啦地撒了满地,罗汉床前铺着的清莲图样毡毯被打湿,满屋子是一片狼藉,两个靠得比较近的小宫女身上衣裳都被打湿了,却是连躲都不敢躲就跪在了地上。
从茉雅琦知道自家额娘李氏给自个儿下药以后,即便是现在已经身体康复,却仍然留下了性格阴狠的毛病,动不动就拿身边的小宫女出气,掐胳膊、拧大腿是家常便饭,气急气狠了,更是直接就用锋利如针尖似的簪尖往小宫女身上使劲扎,偏偏伤到的地方都是衣服覆盖着的地方,便是想要请大夫瞧瞧,都是不好意思给人瞧的地方,这平日有四爷安排过来的洪嬷嬷压着还好些,但是偏巧今个儿洪嬷嬷回家去探望自家出嫁回门的小女儿去了,茉雅琦这会儿又是正在气头上,也难怪两个小宫女会吓得浑身发抖了。
好在今个儿,茉雅琦的身体是着实难受,真没有精神折腾小宫女,又被两个小宫女瑟瑟发抖的样子给取悦了,便也就摆摆手就让她们下去收拾了,换了门外伺候的二等宫女进来伺候。
“灌个汤婆子过来给我暖暖脚底下。”她瞧着同样噤若寒蝉的两个二等宫女,有些无趣地扯了扯腿上搭着的薄被,满眼嫌弃的吩咐道,“真是木头人,不提醒就不知道怎么伺候人,难怪要站在房门口吹冷风呢!”说完,她还不忘丢两记眼刀过去。
少时片刻,还不等茉雅琦喝下一碗热姜糖水,去库房里找汤婆子的二等宫女文竹就蹑手蹑脚地从外面进来了,不过却是空着手从外面进来的。
“怎么回事?”茉雅琦拧着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拧眉问道。
“库里头的汤婆子不知是被压着,还是磕着了,有些漏水了。”文竹懦懦答道。
“那就不知道去管事嬷嬷那里要个新的过来,这点小事还需要我一点点提醒你!”茉雅琦闻言,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儿,冷声吩咐道。
只是文竹闻言,仍然没有动地方,她扭着手指头,小小声地答道:“奴才刚发现您用惯的汤婆子不能用以后就过去找管事嬷嬷要了,可是管事嬷嬷那边说这些东西都是分拨到各院上的,要是有损坏什么的,除非是另外补银子,不然是不另分配的,还说这都是嫡福晋早前就吩咐过的,她们也不敢私底下做主。”说完,她的身形往后躲了躲,生怕茉雅琦听完这话就会翻脸地将还装着大半碗红糖水的汤碗冲着她丢过来。
“好啊,还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连个管事嬷嬷都敢给我摆谱了!
你们去给我备轿,我倒要去正院问问我的嫡额娘,我还是不是这雍亲王府的格格,这雍亲王府还能不能算是我的家,我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规矩,我一个未嫁的姑奶奶要用些东西,还要另外使了银子自个儿买……”只是这次茉雅琦没有冲着小宫女撒火撒气,她端出气吞山河的架势,一口将碗里的红糖水喝光,满脸怒火地将白玉瓷碗重重地在小茶桌上,咬牙切齿地冲着窗外骂道。
茉雅琦这次不单是为了这点小事,更是想要趁此好好闹一场。
她是打定主意要将这件事闹得惊天动地才好,将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才好。她也是看明白了,如今她的亲生额娘已经被圈到院子里不能出门的李庶福晋是指望不上了,想要如以前那般顺风顺水地过如意顺心的日子,她必须要自个儿立起来。
之前有洪嬷嬷压着她,这不许她做,那不许她干的,今个儿可算是被她找到机会,虽然她不在乎那几个散碎银子上,也明白府里这规矩不是特地给她定的,但是要是她现在低声下气地吩咐近身伺候的小宫女拿着银子去‘买’汤婆子,那那些看人下菜碟的婢仆奴才就真是要骑到她的脑袋上作威作福了,所以为了以后能过上舒心日子,她必须要做挑战嫡福晋权威的第一人了。
正是因为她抱着这样特殊的目的,她不但没有偷偷摸摸地往正院去,反而大张旗鼓地命人准备了软轿,将静思居房前屋后、里里外外伺候的人都叫上,一个个都提着明晃晃的灯笼往正院那边去了。
这她在院里闹出的动静,很快就传遍了四爷府上下,除了正院上房里已经熄灯歇下的四爷和尔芙,其他人都是眼巴巴地盯着茉雅琦这边的动静呢,那府里的犄角旮旯都站着穿着暗色衣裳的探子在盯梢呢,得到信的苏培盛和正院的大宫女诗兰两人面面相觑地站在廊下,却是没有谁敢去打扰上房里休息的一对主子!
正因为如此,所以当茉雅琦来到正院的时候,迎接她的就是两扇紧闭的院门。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或者是压根儿就不在乎是否丢脸了,直接打发了做粗活跑腿的小太监小安子和小福子上前去叩门了。
夜深人静,正院院门外响起的敲门声,直接就传到了浅眠的四爷耳朵里。
“外面怎么回事,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他轻轻起身,小心替尔芙掩好了被角,披着外袍就从上房里出来了,他瞧着在廊上拉磨的苏培盛和诗兰,冷着脸问道,同时他也没有忘记打发人去制止外面人继续敲门的动作。
被问到头上的苏培盛脸色灰白,暗道倒霉地凑上前,恭声答道:“是二格格。”
因为宋氏所出的大格格,并非是没出月就夭折,所以还是加入到排序了,这会儿苏培盛回答的二格格,自然而然是指李氏所出的二格格茉雅琦了。
听说是茉雅琦闹起来,四爷习惯性地拧了拧眉头,倒不是因为偏心,实在是茉雅琦这一年来闹出来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他都不知道跟着给收拾过多少烂摊子了,难怪他会听见是茉雅琦在闹,便习惯性地皱起了眉头。
当然,素来就关爱子女的他也并没有不问一句原委就让人将茉雅琦拦出去。
“让人将二格格领到前面穿堂去吧。”他拧着眉毛,回头看了眼暗着灯的上房,吩咐诗兰守好门口,交代苏培盛去院门口将茉雅琦从外面领进来,说着话就迈步往前头的穿堂走去。
房间里,尔芙其实也听见动静了,不过她就是懒得动弹,但是四爷这一动弹,她也有些躺不住了,加之听见外面苏培盛和四爷的对话,她还是起身换上了衣裳,紧跟着四爷的脚步就来到了穿堂门口,正好和被苏培盛从外面接进来的茉雅琦走了个头碰头。
两个同样妆容不整的女人,互看不爽地对视一眼就前后脚地进了穿堂。
“阿玛,茉雅琦委屈,茉雅琦就想问问您,这雍亲王府还是茉雅琦的家么?”进了穿堂,尔芙还没有走到四爷身边,落后一步进门的茉雅琦就已经如同号丧似的扑倒在地地哭开了,扯着嗓子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