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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一百三十九章

穿堂里,上好的百合香袅袅燃着,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味道。

尔芙实在是没想到乌拉那拉氏如此豁得出去,愣是连宗族颜面都不顾了,只为了能够替弘晖挑选到一个恰到好处的福晋,但是她也不是全无防备,想让她插手弘晖的婚事,除非是四爷亲自开口,不不不,除非是皇上开口,不然她才不管这番麻烦事呢!

所以……

就在乌拉那拉氏以为她心愿得逞的时候,尔芙笑着摆摆手道:“妹妹,此言差矣。

恕我这人说话直,不太受听,你得时刻记得咱们弘晖阿哥是姓爱新觉罗的,这弘晖阿哥的婚事就是我这位嫡额娘和四爷都没有权力做主,只能提提建议,何况是你的族人,一切还要看宫里皇上的赐婚旨意,所以你还真不需要担心会坏了弘晖阿哥的姻缘。”

说到这里,尔芙的话音微微顿了顿,见乌拉那拉氏面露窘态,这才继续说道:“我也瞧出来了,你今个儿就是为弘晖阿哥的婚事来找我的吧,我该说的都说了,我能替你想的主意,也都想了,至于其他的事儿,怕是唯有四爷才能替你做主了。

好了,你瞧着这时间也不早了,我还得去后面瞧瞧晚膳准备得怎么样了,便不陪着妹妹在这里说话了,改天得空了,我再请妹妹过来饮茶听曲吧!”

说完,她就对着乌拉那拉氏颔首一礼,迈步往穿堂的后门走去。

尔芙这边都下了逐客令,便是乌拉那拉氏有心继续纠缠,却也是不行了。

乌拉那拉氏闻言,起身目送着尔芙的身影消失在地台屏风后面,这才撂下脸来,愤愤不快地甩着帕子往外走去。

已经回到中庭正房里的尔芙知道乌拉那拉氏满脸阴沉地走了,捂着嘴儿就笑开了,如偷油成功的小老鼠似的窃笑道:“她喜欢折腾是她的事儿,还打算扯着我一块,我才不管她呢!”

“主子,只是她要是真去求四爷的话,怕是您还是逃不脱这差事!”诗兰见状,满脸无奈地提醒道,这各府的嫡福晋就怕有人和自个儿争夺掌家之权、安排儿女婚事的权力了,偏偏自家这位主子这么另类,倒是恨不得将这些事儿都丢给其他人去管着才好,真是让人猜不透心思呢!

尔芙闻言,却是笑着摇摇头道:“你就是个糊涂蛋。

我和你好好掰扯掰扯这事儿,你该知道弘晖阿哥的亲母是先福晋乌拉那拉氏吧,你进府晚,便是不了解我和先福晋之间那些瓜葛,也总该能听到些闲言碎语吧,就是乌拉那拉侧福晋求到四爷跟前儿,四爷也不会将这事儿交给我安排,更可能的就是让德妃娘娘出面安排。

乌拉那拉侧福晋这曲里拐弯地来求我,和我低头,她就是怕德妃娘娘插手这件事。

你瞧着吧,别说今个儿四爷是要来正院这边留宿的,便是过几日四爷过去,我这边还没有松口,她也绝对不会拿这事儿烦四爷的,而是会更加恳切地求我帮忙,因为这事说到底,谁管谁安排,也没有我这个嫡福晋来得名正言顺,但是我就是不管这事儿!”

尔芙难得有这种说教的好机会,那副洋洋得意,瞧得诗兰等人都有些替她脸红了。

“爷倒是没瞧出自家福晋还有这份算计呢!”正当尔芙要继续发表高见的时候,今个儿早早回府的四爷就在外面接茬了,冷着一张脸就进来了,倒是也瞧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来。

不过尔芙也不管这套,笑着坐在炕边儿就没动弹过,傲娇地仰着脑袋瓜儿。

“怎么,怎么不继续说了呢,爷还想听呢!”四爷脱下厚重的裘皮大氅,一边解着镶玉珠绣双蟒纹的腰带,一边迈步走到了尔芙跟前儿,抬手轻轻拍拍尔芙的发顶,笑着调侃道。

“有什么好说的,真是不知道你一个亲王爷是怎么学的规矩,竟然偷偷听墙角。”尔芙讨厌地避开四爷想要揉乱自个儿发髻的大手,随口挑衅道,她就是不喜欢四爷这种摸摸索索的做法,怎么瞧着怎么像是在和百福、雪球做游戏的自个儿,这感觉怪怪哒。

不过四爷却很是偏爱这种亲昵的方式,尔芙越是躲,他就越是犯坏,最后到底还是身高力大的四爷成功了,成功将尔芙那梳得整整齐齐的圆髻揉乱了,这才心满意足地抬手取下尔芙发间簪着的点翠镶珠簪子,让尔芙那头如黑缎、似瀑布般顺滑油亮的长发,服帖地垂在肩头,俯身吻了吻尔芙光滑白皙的额头,迈步走到净室里洗漱去了。

什么正事,什么婚事……统统见鬼去了。

等到四爷在净室里洗漱好,披着更为舒适的薄棉袍,回到暖阁里的时候,尔芙已经将那头如云堆的长发重新梳在了脑后,不过却没有再梳成古板的圆髻,而是松松垮垮地挽着一个纂儿,只簪着一支晶莹剔透的玉簪固定,透着慵懒惬意,歪歪斜斜地靠在小炕桌上,正在挽袖研墨。

“快过来吧,该给皇上上份奏疏了!”她笑着挑眉说道。

“什么奏疏啊,爷今个儿可是不想再琢磨那些朝堂政务,只想好好歇歇儿。”四爷不明就里地接过蘸满墨的笔,随口问道,他倒是不觉得尔芙会插手朝堂大事,因为尔芙这妮子太懒,懒得连自个儿屋里这点事儿都不爱管。

“还能是什么奏疏呢,请皇上替弘晖阿哥赐婚呗。”尔芙没好气地答道。

“赐婚,和谁啊?”四爷更是满脸懵了,他怎么不知道弘晖已经开始议亲了呢!

尔芙闻言,将手里捏着的墨块搭在砚台边儿上,抬头丢给四爷一记大大的白眼儿,撇嘴道:“你这阿玛做得是真尽职尽责,弘晖都没有议亲呢,哪里来的谁,难不成我还能背着你替弘晖挑选福晋啊,你这听墙根儿都不专心,听三不听四的,人家乌拉那拉侧福晋都已经主动登门来提醒我给弘晖选福晋了,咱们总不能当没有这事儿吧。

再说了,弘晖这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该议亲的岁数了。

来,快点写奏疏,求着皇上做主给弘晖挑选个合适的福晋。”说完,尔芙就又一次拿起了墨块,继续低头研墨去了。

说起来,四爷这个阿玛还真是有些不尽职。

在他看来,这弘晖、弘昀都还小呢,哪有那么着急商量亲事,唯一着急的,反倒是茉雅琦这个都已经及笄的格格,可惜的是上次皇上有心要替茉雅琦赐婚,却被茉雅琦当场推拒,不但弄得皇上下不来台阶,还连累得尔芙都被罚了抄经,现在皇上根本就当没有这个孙女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康熙帝的孙子孙女太多了些,实在是顾不过来了。

“弘晖,会不会有些早啊?”四爷将笔放回到笔架上,带着几分不确定的反问道。

“我是觉得有些早,不过这议亲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个准儿的事,总是要优中选优吧,再加上弘晖阿哥是咱们府里第一个迎娶福晋的阿哥,该备下什么聘礼,我还需要和管事嬷嬷们细细商量,何况宗人府那边儿也要安排合适的教习嬷嬷去教授规矩等等……要是真这么算起来,还真是不早了!”尔芙闻言,嘟嘟嘴儿,掰着手指头,一样样的算计道。

“这倒也是,爷记得爷当年和乌拉那拉氏合婚的时候,也折腾了足足有一年多呢,那还是有内务府帮忙打理,爷又是住在阿哥所,很多事都要从简,避讳着宫里的那些个长辈们,不然怕是还有更多麻烦事呢。

现在轮到弘晖,虽说他是个亲王阿哥吧,但是到底是爱新觉罗氏宗亲,又是咱们府中小辈的第一桩婚事,更是要讲究些了。

成吧,不过这事也不需要上奏疏啊,这说到底都是家事,哪能拿到朝堂上议论。”四爷说着话就要拿起笔,这手刚伸到笔架旁边儿,便将手又缩了回来,带着几分教训语气的指责道。

“我当然知道不需要上奏疏了,但是总不能让弘晖阿哥顶着光头阿哥的品级和那些重臣娇女们议亲吧,该请封世子就早点替弘晖请封吧,也省得乌拉那拉氏那边惦记着,早办好早安心。”尔芙笑着将笔塞到四爷的手里,低声提醒道。

“爷不能替他请封世子。”四爷接过笔,却摇摇头,拒绝了尔芙的建议。

“为何?”尔芙歪着脑袋瓜儿问道。

“弘晖的身子有碍,注定是子孙缘淡薄,即便他是嫡长子,却也难当世子之位,更何况乌拉那拉氏的事情被老八挑破,他竟然受老八挑唆,在宫里做出那般不理智的事情来,爷更认为他难当大任了。

这屋里没有外人,只有咱们两人,爷也不怕直言犯上,更不想藏着掖着,若是爷现在已经登上大宝,一个亲王,爷不会舍不得封给他,但是现在……不说以后如何,这世子之位都不可能交给他,爷更为属意咱们两人所生的弘轩,他才智出众、机敏伶俐,且友爱兄弟,比起弘晖更有一份宽仁之心,如果不是爷不愿意让弘晖觉得被忽视,爷早就替弘轩请封世子了!”四爷撂下笔,伸长胳膊,隔着炕桌,拉住尔芙还攥着墨块的手,沉声说道。

他此时此刻所说都是心里话,也是他细细斟酌了有些日子的决定。

有些事,他不愿意让尔芙知道得太清楚,他怕尔芙知道以后,便真容不下弘晖这个继子了,乌拉那拉氏过世以后,弘晖先是做出在宫中行刺之举,后是领着人去恩济庄为乌拉那拉氏守孝,虽然自个儿在尔芙的劝说下,将弘晖从恩济庄接了回来,也不再计较那些往事。

而弘晖却从未忘掉旧仇,他是不曾伤害过尔芙,却曾几次暗害过弘轩,要不是自个儿在弘轩身边安排的人护卫周密,怕是弘轩早就出事了,这些事,弘轩早就知道了,但是弘轩并没有告诉尔芙,而是尽心竭力地缓和着自个儿和弘晖的关系,只是收效甚微。

从这点来看,比起已经被仇恨迷住心窍的弘晖,弘轩更为仁厚。

四爷也是因为这点,更加看重弘轩,因为日后自个儿百年,这掌权做主之人是弘轩的话,弘轩未必会为难弘晖等兄弟,但是若是换成弘晖,怕是他的其他子嗣就要难以保全。

关于这事儿,也是四爷瞒着尔芙的最大秘密了。

“这世子之位的归属,你没说,我也没听见,这要是后院里的其他女人知道了,弘轩还能安稳过日子么,所以这请封的奏疏,你也不要太着急送到御前了,我可不想天天都提心吊胆地防备着别人啊!”只不过尔芙的反应,很明显是不在四爷预料之内呢,只见她连忙抢过四爷手里攥着的毛笔,连忙拒绝道。

四爷见状,呆滞如木鸡般。

他觉得,他过去那么多年都不曾如今天这般失神这么多次了。

“你真的就不在意世子归属,有弘轩这个世子在,你在府里的地位就更稳固啊!”四爷半跪在炕上,伸长胳膊地抓着尔芙的双肩,狠狠摇晃着,似乎是想要通过这个剧烈的动作摇醒尔芙一般,沉声问道。

尔芙被晃得满眼金星,连连推着四爷的胳膊,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带着几分羞恼地低声解释道:“在意,怎么可能不在意,那可是堂堂亲王世子,不过有一点很可惜,这世子之位是可以变更的,虽然我不擅长谋算韬略,但是前有废太子这个例子在,我总能有几分心得吧。

咱们凭良心说,废太子胤有治国之才,又是正宫嫡出,皇上亲自看顾长大的吧,他为何就被废了,只是因为你们这些盯着他位子的兄弟,实在是太多了,他害怕,他担心,总怕一不留神就着了谁的算计,比如那只老八送到他手里,由他当着众位蒙古藩王的面,献呈给皇上的海东青,怎么突然就死了,总不能是他故意给皇上添堵吧。

而皇上呢,也会防备他,父衰子壮,一个颇有些声望的太子,一个强势的母族……

所以最后他就成为了一个坐在太子位上数十年却被废的倒霉蛋儿了。

虽然他现在是被复立了,但是威望有损,明眼人都知道他就是皇上竖在那里的挡箭牌罢了,不但是朝臣不将他当回事,宗人府都不把他当回事,连赫舍里一族都舍了他,以后只能盼着继位的帝王不要计较他曾被议储过,当个闲散王爷了此一生了。

我不想评价胤如何,也不想分辨这事谁是谁非,只是我不愿意我的弘轩如此。”

说完,她就掩饰似的敛了敛耳边散下的碎发,不敢去看四爷,生怕四爷暴怒而起地掐死自个儿这个不安分的女人。

好在她担心的事儿,并没有发生。

因为四爷听她说完就嗤嗤地笑了起来,这也是他的心得啊,所以一直不请封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