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跨院的上房,只有三间,却是华丽非凡。
倒不是说茉雅琦喜好奢华的摆设,实在是刚刚开府的时候,李氏在府里正得宠,而茉雅琦又是最可爱的时候,四爷又是个慈父,自然是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她的手里塞了,一来二去的就给她置办下了一份不菲的私房,里头的好东西,比起弘轩和小七的小金库,亦是相差无几。
等小四童鞋被册封成亲王阔府的时候,茉雅琦为了显摆她在府里的地位,不比小七差,自然就把小金库的好东西都用来布置院子了,再加上小孩子不懂得这些玩意的珍惜,也就弄得她的房间格外华丽了。
“哇……”
曲遥刚一进门,看着那一条条由上及下垂下的粉红色销金撒花的帷幔和赏灯的黄花梨木雕花家具摆设,便情不自禁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些都是寻常玩意!
若是你喜欢,等改天我和主子说说,把你的房间也好好布置布置。”柔兰有些瞧不起曲遥这没见识的样子,又怕她在守院子的嬷嬷跟前丢脸,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要上前摸摸那如缎如金飘下的帷幔的曲遥,低声说道。
曲遥的真实年龄,只有十六岁。
那在现代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虽然她确实没见过这么华丽的布料,有些见猎心喜和好奇,但是少女的叛逆心,却是最强的,一听柔兰这么说,不禁扭过了头,一脸傲娇样的扬声说道:“切,忒俗……瞧瞧这红红绿绿的,简直就像是土财主的院子了。”
跟着柔兰和曲遥一块进来的守院子嬷嬷一听这话,脸色当时就难看了起来。
别说茉雅琦自小就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皇室格格,欣赏水平不差,就单论身份,比起那些乡下的土财主不知道高贵了多少,而且房间里那些华丽非凡的摆设就与俗这字都不贴边,全屋子上下,不但没有大红大绿的那些俗气的颜色,相反选择的都是符合茉雅琦年纪的粉嫩粉嫩的粉红色、鹅黄色,配合着晶莹剔透的琉璃窗子,再加上莹润的珍珠帘子装饰其间,简直可以作为时尚家装杂志里的公主房类型的样板房了,好咩!
抛开这些不说,在守院子嬷嬷的眼里,这曲遥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戏子,她能有幸看看皇室格格住的地方,那就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居然还敢这么说三道四的,简直就是狂妄极了。
所以很是不悦的常嬷嬷,也没有惯着曲遥,两三步跨过了柔兰,走到了曲遥身边,狠狠的翻了个白眼儿,阴阳怪气的说道:“不知道这位贵人是个什么来历,瞧着眼界不一般呀!”
“呦,怎么着,这么俗气的东西不是您布置的吧?”曲遥听出了常嬷嬷语气了的嘲讽,冷冷一笑,扭头对着常嬷嬷撇了撇嘴,也掐着嗓子,学着常嬷嬷的语气,流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似是很鄙夷的说道。
“哎呦,老奴就是个伺候人的下人,哪有资格插手主子们房间的布置,这里的一切都是咱们二格格的手笔。”常嬷嬷仿佛赶蚊子似的摆了摆手,对着曲遥微微一笑,抬头纹挤成了一团,尖着嗓子,掐着兰花指说道。
说着还先不解气似的从博古架上拿下了一尊宋代传下来的汝窑双耳瓶,好似捧着易碎的豆腐一般,小碎步的来到了曲遥跟前,指着中间插着的一支红宝石雕琢的梅花枝,傲声说道:“瞧见没,宋朝的老物件,再瞧瞧这个儿,红宝石的花瓣,配合着碎钻的花蕊,还有这花枝,十分罕见的黑宝石雕琢的,放在这瓶子里,是不是瞧着跟真的似的!”
曲遥虽然没见识过什么好东西,但是也从电视剧里了解到汝窑的玩意是多么的稀罕,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对着个老虔婆认输,斜了眼想要说和的柔兰,转身站定了身子,两根手指一掐那支栩栩如生的梅花枝,冷哼一声,娇声说道:“俗气,说到底就是两把土烧得呗,还有这宝石,啧啧啧……还不是好看的石头罢了。”说完,好像还嫌常嬷嬷碍事似的,一把推开了常嬷嬷,径自往窗边摆着的红木美人榻走去。
“你……”
常嬷嬷那是什么人,那是茉雅琦的奶嬷嬷,虽说现在东小院换了主人,但是也从来没谁敢给她脸色看,被一个她都瞧不上眼的戏子推了一把,她就算在爱财,这会儿也起了真火儿,一把把双耳瓶放回到博古架上,便要冲到曲遥跟前给她两个耳刮子。
柔兰见状,忙上前解围,一把抱住了常嬷嬷,将手腕上戴着的一支金镶玉的镯子,套在了常嬷嬷的手腕上,连连陪笑道:“嬷嬷,您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这人是四爷点名交给咱们主子照看着的,这要是出了什么差头,那不是给咱们主子惹祸么?”
“你躲开,我今个儿要是不好好教训教训她,她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被柔兰这么一揽,常嬷嬷也找到了下台阶的梯子,但是还是嘴上不饶人的叫骂着。
曲遥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想着打小连自己个儿的爹妈都没动过自己个儿一个手指头,这么一个伺候人的老婆子居然要教训自己个儿,她也火了,噌的一下子就窜到了常嬷嬷的跟前,指着常嬷嬷的鼻尖,也扯着脖子吵开了:“哎呀,我就站在这里呢,你倒是来教训我呀?”
常嬷嬷身宽体胖,膀大腰圆,虽然她没有使劲挣扎,但是就柔兰细胳膊细腿的想要拦着她,只眨眼的工夫,也已经气喘吁吁的,一听见曲遥还在旁边拱火,不禁也有些郁闷了,很是勉强的转过了头,对着曲遥,哑着嗓子说道:“你就少说一句吧!”
叛逆期的孩子,那绝对是伤不起的,柔兰说的是好话,可是听在曲遥的耳朵里,却是十分刺耳,连带着把她也恨上了,单手叉腰的指着常嬷嬷的鼻尖,不但没有闭嘴,反而变本加厉的叫骂着:“我少说一句,我凭什么少说一句,要不是瞧着你这么大岁数,我又是个尊老爱幼的好孩子,我早就上去挠你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呀!”
“你撒开我,你撒开我!”被怒火烧得失去理智的常嬷嬷,也顾不上柔兰说的话了,两把就把柔兰的胳膊从跟前扯开了,瞪着一双有些浑浊的双眼,厉声喝道,“我今个儿要是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马王爷三只眼,不过就是个游娼戏子,居然还跟我摆谱,老娘往上数三代,那都是正经八百的旗下人,比起你高贵不知道多少倍,你还敢和我呲牙!”
“呦呦呦,还旗下人……真会往自己个儿脸上贴金,不过就是个伺候人的奴才罢了!
喔,对了,我忘记了,你是头奶牛……”曲遥那真是半点不让人,句句话往常嬷嬷的心口戳,挺着她那三两肉的小胸脯,往前蹭了两步,站在了常嬷嬷伸手都够不着的地方,小脚丫一抬就在常嬷嬷的袍摆上,留了个黑黢黢的脚印。
“好样的,今个儿老娘就和你没完了。”常嬷嬷低头扫了眼被踹上脚印的袍摆,双眼喷火地瞪着曲遥,恨声骂道。
一旁拉扯着常嬷嬷的柔兰,心知不好,狠狠地瞪了眼曲遥,冷声喝道:“你给我闭嘴,要是你再说一句话,我就去禀告主子,让你住回柴房去!”
说完就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常嬷嬷从上房拉了出来,连连赔笑的又是哄、又是骗、又是吓唬的,总算是把怒火中烧的常嬷嬷哄回了自己个儿的房间里,这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
“这是怎么啦?”刚点算完最后几样东西的琉璃,瞟了眼靠在柱子上喘粗气的柔兰,又看了眼上房坐在罗汉床上跷二郎腿的曲遥,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了柔兰的身边,低声询问道。
“……
还能怎么了,屋里头那个,那就是个混不吝的东西,这么会儿工夫,居然和常嬷嬷对上了,不但骂了常嬷嬷,还跟常嬷嬷动手了,你说她怎么就这么大的胆子呢!?别是得了失心疯吧!”柔兰无力地摆了摆手,垂头丧气地坐在了台阶上,抬头看了眼琉璃,苦笑着说道。
琉璃一直在屋里忙活着,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有些乱,但是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猛然听柔兰这么一说,心里的八卦之火就点燃了,也不嫌弃台阶脏了,一撩袍摆,也学着柔兰的样子,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继续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呀?”
柔兰心里头窝囊透了,琉璃这么一问,就算是给了她一个发泄的渠道,也顾不上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了,直接就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你说说,这人是不是疯了?”
“我看她不是疯了,而是你傻了!”琉璃耐心的等柔兰说完,扯了扯嘴角,笑了,凑在柔兰的耳边,低声说道,“那人估计是知道自己个儿活不下去了,这才这么闹腾,反正左右就是个死么!”
除了这种可能,柔兰也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不禁当真了,干笑着搓了搓手,拧着眉毛问道:“不会吧!”
不过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认同了琉璃的说法,甚至也有些心里头犯嘀咕,别真是什么八爷、九爷安排过来的钉子让她捡回府了吧!
琉璃笑着拍了拍柔兰的肩膀,刚要说话就看见倒座房那边,常嬷嬷的房门被打开了,常嬷嬷正站在门口往上房这边往,忙偷偷捅了捅柔兰,轻声说道:“行了,你也别跟着发愁了。
常嬷嬷是个聪明人,你好好说说,她不会迁怒你的,至于那位,你就先糊弄着就是了,虽说她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但是却是个好糊弄的傻子,说点奉承话就是了。
如果常嬷嬷那边实在不消气,你怕她再和那人起争执,我帮你和主子说说,让常嬷嬷回家里头住些日子,等把这个打发了,再接回来就是了。
这会儿,我先帮你去哄着点那位,让她别再折腾,你先去跟常嬷嬷好好说说吧!”说完,琉璃就把记档册子交给了身边站着的一个宫女,拍了拍手,站起了身子,径自往上房里走去。
其实,看似风轻云淡的曲遥,这心里头也是七上八下的,生怕柔兰也不管她了,再把她锁回到柴房里去,不然她也不会就那么乖乖地坐在罗汉床上发愣,而不是继续乘胜追击地骂常嬷嬷一顿啦。
“姑娘,你就别跟那老婆子一般见识了,那就是咱们院子里的一霸,仗着年岁大,成日里不是欺负这个就是欺负那个,你这番话,可算是给咱们这些人出了口恶气,奴婢替大家伙儿谢谢你了。”
要不说琉璃能混到小李氏身边呢,那张嘴能把死人说活了。
一进门,琉璃就对着黑着脸的曲遥行了个大大的万福,噼里啪啦的说着,愣是将曲遥都说楞了,真当自己个儿干了什么好事一般地露了个笑脸。
“你是谁呀?”曲遥有些羞涩的抿了抿嘴,轻声问道。
“奴婢是主子身边的一等宫女,叫琉璃。”琉璃又是一矮身,恭恭敬敬的答道,仿佛真把曲遥当成了主子一般对待着。
还别说,她这招真好用,曲遥笑着点了点头,学着电视剧里那些妃子、皇后的做派,很是矜持的抬了抬手,柔声说道:“起来说话吧,也不怕累着了自己个儿,说来我就是个普通人,哪担得起你这么大的礼。”
“谢姑娘了。”琉璃几句话就摸透了曲遥的脾气,知道这位爱虚荣,又是一矮身,恭恭敬敬的谢了恩,这才低着头、弓着腰,站起了身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姑娘,您瞧您怎么能穿这样的衣裳呢,不如奴婢伺候您去净室里洗洗,换身衣裳,也好歇得舒服些!”
说完,便抬手指了指一旁的绢丝屏风后的净室。
“你说的也对,我都让那个老婆子气糊涂了,也不知道水是不是都凉了。”曲遥被琉璃几句话就顺了气,被奉承地忽忽悠悠的,顺着琉璃的手指,看了眼绣着富贵花开的屏风,笑着点了点头,柔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