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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九十四章

净室里,全身都被温热的浴汤围绕的尔芙,还真没有那些复杂的想法。

她之所以将惜儿等人赶出去,不过是因为她觉得自个儿身上的痕迹太丢脸了,如果不是需要诗情替自个儿擦背,她恨不得连诗情都轰出去呢,而相比起曾多次伺候自个儿沐浴的诗情,能够不让惜儿等人看到自个儿丢脸的样子,那肯定是再好不过了,还真不涉及到惜儿所考虑的那些亲疏远近等关系。

只可惜,尔芙并没有一双能够看透人心的眼睛。

惜儿更是个喜欢钻牛角尖的个性,她的那些牢骚,她的那些委屈,再加上她误以为的那些嘲讽,让她彻底跑偏了。

至于是如何跑偏……

想在府里获得地位和权势,身在曹营心在汉是最愚蠢的办法,还不如自荐枕席。

惜儿皮肤白皙粉嫩,一张微圆的小脸上,圆鼻子、圆眼、圆嘴巴……虽然不美艳,却透着娇憨俏皮,最重要的就是她天生的笑脸很容易让人生出好感,不然也轮不到她在尔芙跟前伺候,也轮不到她陪尔芙进宫给德妃娘娘请安,所以她还真有自荐枕席的资格,只是她也知道尔芙是绝对不会允许身边宫婢成为府里的妾室。

该怎么做,才能够在四爷跟前儿露脸……

这是个四爷府后院所有女人都在考虑的问题,但是惜儿有着先天条件,因为她和前院书房伺候的贵福是同乡。别看贵福是个不被四爷看重的小太监,不过到底是四爷跟前儿伺候的小太监,也算是在四爷跟前儿能说得上话的老面孔,有贵福帮衬,一场精心设计的偶遇,总还是能够办到的。

不过到底要不要这么做,惜儿还是有些犹豫。

因为她也知道尔芙不会亏待身边伺候的宫婢,从玉清到瑶琴这些宫婢,每个人都是被尔芙风风光光嫁出去的,虽然只是小官福晋,但是到底都是明媒正娶的正妻,在这个最看重嫡庶出身的年代,这显然是个很让人纠结的选择题。

而就在惜儿徘徊不定,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她看到了玉洁。

这一刹那,她心中的主意大定。

出嫁有风险,还不如选择留在金堆玉砌的四爷府里做个穿金戴银的妾室呢。

正院花坛旁边,四爷独自一人呆坐片刻,叫了苏培盛过来,轻声吩咐他去小厨房取些姑娘家喜欢吃的小点心送过来,又进上房换了身比较随意的常服,等到天色渐暗,尔芙领着两个毛孩子回来,他这才叫苏培盛从茶水房领出了装满点心的食盒,打算起身往静思居去。

尔芙给四爷出的主意,不过就是让他去做茉雅琦的思想工作。

在尔芙看来,茉雅琦可能因为各种各样的关系,对李氏、对自个儿有所抵触,却绝对不会反感四爷亲近她,因为这是对她极其有利的事情,要是能夺得四爷对其的关注,不说是可以一步登天,却也能让以后的路好走些。

“想好了,那就快些去吧。

茉雅琦是个姑娘家,脸皮薄,你有话和她好好说。”瞧着四爷起身,尔芙笑着取过旁边衣架上搭着的外袍,又替四爷整理了下歪歪扭扭的衣襟,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

“爷能不知道么,你要是累了就早些歇着,不必等爷了。”

说完话,四爷系好了外袍领口的绸带,拿过随意丢在长几上的瓜皮小帽戴在头上,伸手摸了摸躺在尔芙身边撒娇的百福,便叫着苏培盛出门了。

面阔三间的静思居,算得上是府里头最雅致、僻静的地方。

沿着素白色和墨色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四爷来到了院门紧闭的静思居外头,他抬眸望了望天边挂着的一轮弯月,摸出衣襟内兜放着的怀表看了看时间,对着拎着灯笼领路的王以诚使了个眼色,王以诚便上前去叩响了门环。

时间虽说有些晚了,但是守门婆子还是很快就打开了院门。

四爷作为雍亲王府当之无愧的主人,这府里头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不认识他的,何况王以诚拎着的灯笼上,还有着墨笔勾些的大大雍字,虽然守门婆子搞不清楚四爷过来的目的,却还是动作利落、慌乱地将刚打开一条缝的院门推开。

她生恐怠慢四爷,被四爷怪罪,也顾不上院门外的鹅卵石小路凹凸不平,速度极快地来到院门外跪下身子,连连叩首道:“老奴不知道主子爷亲临,稍有怠慢,还请主子爷恕罪。”

“起来吧,二格格可醒着?”四爷倒是无所谓地摆了摆手道。

守门婆子闻言,连连点头,恭声答道:“二格格正在房间里练琴,老奴这便进去替主子爷通传禀报。”

“嗯!”四爷随意点头应了个声,跟着守门婆子来到了院里。

男女有别,哪怕是亲生父女,四爷也不好不经通传就闯进茉雅琦的房里,不过他也没有去到厢房喝茶等候,而是招呼着廊下伺候的小宫女过来近前,命人将院子一角摆着的石桌收拾了出来,又让苏培盛将他带过来的吃食摆好,便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到了冷风直吹的石凳上。

少时片刻,重新更衣洗漱过的茉雅琦,领着两个近身婢女来到了四爷跟前,她疑惑地扫了眼桌上摆着的吃食,忙收敛起眼底的疑惑之色,躬身见礼道:“茉雅琦不知道阿玛过来,有失远迎,还请阿玛见谅。”

“在自个儿家里头,哪来的那么多规矩呢!

你也别拘着了,快过来坐下吧!”四爷笑着对茉雅琦招招手,指着对面空着的石凳,朗声说道,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家人在府里头讲排场,这也是为什么他会格外喜欢爱抱着他胳膊撒娇的小七和更从容的弘轩的原因之一。

说着话,四爷拎起茶壶给茉雅琦倒了杯热茶,又将石桌上装着点心的盘子和干果蜜饯攒盒,一股脑地往茉雅琦的跟前儿推了推,招呼着她吃些点心,“阿玛偶然听大厨房那边碎嘴的刘胖子说起,你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便特地让生公公给你准备了几道点心,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多谢阿玛关心,茉雅琦还不饿呢!”从小跟着李氏长大,茉雅琦的戒心很重,听四爷说起点心是出自生公公之手,她连碰都不想碰了,笑着推脱了一句,随即捧着茶碗抿了口,便坐正了身子。

茉雅琦的这点小心思,哪里瞒得住精明干练的四爷。

不过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也不是想要来挑茉雅琦的小毛病的,便也就装作没瞧见茉雅琦闪烁的小眼神,笑着点头,顺着茉雅琦的话,轻声调侃道:“姑娘家最是怕胖了,倒是阿玛没有考虑周全,看来咱们二格格是真的长大了。”

“阿玛……”茉雅琦不高兴地娇嗔着。

看起来气氛不错,四爷心里觉着是时候提起李氏的事情了。

只是他到底低估了茉雅琦对李氏的反感和抵触情绪,也怪李氏这些年对她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分了些,尤其是打从弘昀出生以后,李氏更是变本加厉起来,丝毫不关心茉雅琦的死活,更是丧心病狂地让茉雅琦去照顾身染豆疾的四爷,这一次次的自私行为,真真是伤透了茉雅琦的心,所以四爷才一提起李氏,茉雅琦就脸色大变地咬紧了下唇。

“阿玛知道你额娘对你不算太好,但是她到底是你的亲额娘,你这样搬出来自个儿住,实在是有些出格。”四爷虽然瞧出了茉雅琦的抵触,却还是坚持将话说完了,他也是左右为难,他本心是想要给茉雅琦说清她搬到静思居住的利弊,但是他又不愿意让纯粹的亲情蒙上种种算计。

茉雅琦听完,袖管下的小手都紧紧攥了起来。

她到底是顾忌着母女情分,不愿意当着四爷的面,将李氏做过的那些事情都说出来,但是让她违心的认错,重新搬回到东小院去住,她又是千百个不愿意,这种纠结,让她讨厌极了尔芙的多事,倒也不是她在正院安排了亲信盯梢,而是从四爷带来的点心,猜出四爷是从正院过来的,再联想到尔芙之前一次次劝她和李氏重归于好的事情,便不难想出四爷会这么做的原因了。

“阿玛,我都这么大了,和额娘住在一个院子里,不方便。”她有些别扭地学着小七往常的做派,微嘟着唇瓣,拧着眉头,轻声撒娇道。

“你这丫头,尽胡说。

母女俩住在一个院子里,有什么不方便的。

再说,东小院是规整的三进院,又有两侧跨院,你要真是觉得和你额娘同住一院不方便,那阿玛让你额娘给你收拾出一侧跨院,你领着身边婢仆住着,离你额娘近些,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有的时候,四爷比尔芙还要天真,这点主要就表现在他希望他的子女不必如同他小时候那样小小年纪就离开额娘身边,孤零零地住在外头,身边只有仆从婢女跟着伺候,这也是为什么李氏不愿意弘昀住到前院去,他也就轻易同意的原因,不然按照规矩,这男孩子过了七岁就是要搬到前院住的,只有早晚给额娘请安的时候,这才能进到后院里。

“阿玛,你看小七妹妹都自个儿住在西小院里,茉雅琦大了,也想要自个儿住在静思居,不然都被小七妹妹比下去了,而且嫡福晋也曾经好几次说过,这姑娘家要早些学着治家,以后出嫁才不会被手下那些仆从婢女蒙骗,您就让茉雅琦自个儿住在静思居,先练习管着自个儿的小院子,先学着治家好不好么!”茉雅琦是说什么都不愿意搬回到东小院去给李氏做枪使的,她可不愿意再跟着李氏做那些自个儿不喜欢做的事情,而且她也担心有朝一日,李氏做过的事情都瞒不住了,连累她这个为李氏做过许多事情的小可怜,只要想想,她都觉得心惊胆战的,如此能借着和李氏发生小小争吵,搬出东小院,于她而言,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钮祜禄氏这么说是没错,可是你也没必要非搬出来住。

你要是有兴趣学习治家手段,那阿玛替你和钮祜禄氏说说,让她挑些轻松的活计,让你帮忙打理着如何,这样你既能更好的学习治家手段,也不必和你额娘分开了。”只是她这套说词,根本就说不动一心劝和她和李氏的四爷,四爷不等她说完,便已经提出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办法。

既然说是说不通了,那就只好耍赖了。

茉雅琦见四爷坚持要让她搬回到东小院去,眼神一动,有了个新主意,她狠狠地掐着腿上的嫩肉,疼得满眼通红,小脸抽抽巴巴的如同要哭似的,这才故作委屈地撒娇道:“阿玛偏心,就是想要看小七妹妹笑话茉雅琦,小七妹妹才那么大就已经自个儿住在西小院了,身边的宫女和嬷嬷就没有敢不听她话的,你看看茉雅琦,茉雅琦都这么大了,吃穿嚼用都要额娘安排,好不容易才搬到静思居没几天,您又要茉雅琦搬回去……

茉雅琦的眼泪还没掉下来,四爷就已经服软了,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算是暂时同意了茉雅琦要住在静思居的想法,微微点头道:“好吧,既然茉雅琦想要自个儿住,那阿玛也不多说什么了,不过你还是要经常回去东小院那边看看你额娘,要是你在静思居住厌烦了,身边缺什么少什么,也不必委屈自个儿,直接和嫡福晋钮祜禄氏说就是了。”

从小就被尔芙和四爷捧在手心里娇宠着长大的孩子突然受罚,饿着肚子等到自家额娘拎着点心过来探望,一心想着自家额娘过来,必然是要好好抚慰自个儿一番,却没想到反被自家额娘又黑着脸教训了一顿,她这心里怎么可能就全无怨言呢,虽说算不上是怨恨,但是一时的想不通,却总归是在所难免的,便如叛逆期的孩子稍有不顺心就会选择离家出走一般。

眼泪,绝对是女人最大的武器,这条适用于所有年纪的女人。

既然说是说不通了,那就只好耍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