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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三十七章

因为涉及到的账目比较多,即便是尔芙和诗兰、诗情一块审核,想要彻底核算清楚,还是足足耗费了有五天之久,其中发现问题比较严重的就是和银钱打交道比较多的采买和铺面产业的管事,主要表现在贪墨公中、损公肥私这点上,而损耗浪费最严重的,则是各院的小厨房。

这都让尔芙不甚满意。

采买和铺面产业管事损公肥私的做法,一直就是府里的老大难问题,尔芙管不住,乌拉那拉氏管不住,四爷也管不住,想要杜绝这种事的发生,基本上就是异想天开,但是发现问题,尔芙也不可能当做没事发生,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可是要是下面人做得太过分,还是该想法子杀鸡儆猴,给下面人一个警告。

最后,她选择了屡教不改的小江子。

一来是因为小江子管着针线房的采买时间不久,和采买上的其他人手牵扯不多,不必担心牵扯出一连串的人,闹出收拾不了的乱子,让其他人看她这个负责中馈的嫡福晋的笑话。

二来就是因为小江子的屡教不改了。

对于这种记吃不记打、贪财不要命的主儿,尔芙也不需要太心软了。

再说各院小厨房的浪费问题,这就让尔芙有些哭笑不得了,府中各院女眷的份例都是参照宫中各品级嫔妃娘娘们的份例适当减少定下的,便是这些女人都敞开肚子吃,一顿七个碟子、八个碗的讲排场,也足够她们折腾,而且也会出现浪费的问题,因为各院主子们吃不了的珍馐美味,自有下面伺候的婢仆杂役分担,其他诸位宗亲显贵府邸,亦是如此安排的。

可但是这种安排在四爷府就出现了浪费的问题。

因为四爷崇尚节俭,最忌浪费和铺张,连带着后院里这些女人就都各个省吃俭用起来,一顿饭就是两荤两素四小盘菜,还有更加节约的,一菜一饭就哄弄了,可是各院小厨房在大厨房领取的份例,却是不变的,而且没有主子发话,小厨房领到这些食材,也不敢偷摸地开小灶,一来二去的,这些没能被做成菜送到主子餐桌上的食材,便统统都贡献给后门口摆着的泔水桶了。

结果就是公中开支不见少,各院女眷没吃着,下面婢仆也没有了解馋的机会。

“这些女人就知道做那些表面功夫,白白浪费了那么些好东西。”对此,尔芙只能是感慨一句就作罢了,因为她总不能为节省些银子就突然地减免各院女眷的份例,那才是平白得罪人,不过她也打定主意明个儿早起请安的时候,给这些女人都好好上上课,让她们不要再做这些浪费的事儿。

这般想着,她将手边用朱笔勾画出问题的账本合起来,推到了诗兰跟前,交代她按照每个月的惯例,将那些有问题的开支细录都单独记录成册,这才不紧不慢地起身,捶着有些酸痛无力的腰肢,迈步往东次间走去,坐在罗汉床上喝茶享清静去了。

至于诗情和玉洁,则已经按照她的吩咐去旁边跨院请管事嬷嬷了。

约莫小半个时辰左右,缓过乏的尔芙去内室换了身比较正式的绣牡丹花样旗装,戴起往常很少簪戴的金凤步摇和名贵首饰,打扮得雍容华贵地出现在了穿堂里。

正院,因为是一府嫡福晋的居所,比起各院都要更加宽敞几分,穿堂更是华丽。

她端庄淑雅地坐在上首高台上摆着的宝座上,垂首瞧着手边绣着鸾纹的南瓜状缎面软枕,下首则是以各处管事嬷嬷为首垂首敛目躬身而立的一众仆从。

房间里的气氛是凝重而诡秘,却也没有哪个糊涂蛋主动打破房间的宁静。

这样僵持有一炷香工夫,尔芙好似才回过神似的端起诗兰奉上的热茶抿了口,然后将茶碗重重地在了身侧摆着的角几上,任由茶水飞溅,将角几上铺着的暗红色金线绣牡丹纹路的缎面桌布打湿。

“想来各位都在猜测我为何将你们都叫来正院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咱们府里出了些吃里扒外、损公肥私的恶奴而已。”她挑眉环视着下首躬身而立的仆从,笑着开腔道。

而随着她话音一落,赵德柱就揪着还在挣扎叫屈的小江子出现了。

尔芙见状,嘴角噙笑地从宝座上站起身来,缓步来到他的身侧站定,抬手指着还在挣扎着的小江子,语气柔缓的朗声说道:“这人是针线房的新任采买小江子。

估计下面有不少人认识他吧,瞧着也是个眉清目秀的好小伙儿,但是这心眼儿都黑透了,区区八尺杭绸就敢开出二十几两银子的高价,这是要将本福晋和你们这些管事都当傻子糊弄,虽说本福晋心善,却也容不得这种心肠都黑透的人在府里伺候。

赵德柱,我今个儿将他交给你处置了,一定要让他将那些不该拿的钱都吐出来。”说完,她就招呼着下首那些垂首敛目站着的婢仆,跟着赵德柱和小江子一块来到了穿堂前的廊下。

穿堂前的庭院里,早已经摆上了各种骇人听闻的刑具,有挂着血痕的铁链,有烧得嘶嘶作响的烙铁,更有闪烁着寒光的钉板,亦有最常见的长条板凳和三寸余宽的板子。

为了能够更好地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在这些婢仆管事过来之前,尔芙就特地交代赵德柱和掌刑嬷嬷学会了这些刑具的使用办法,也交代好赵德柱要将这些刑具都在小江子身上使个遍了。

尔芙耐心地等待各处管事和婢仆杂役找好位置站定,神情淡然地坐在诗兰搬出来的官帽椅上,挥挥手,示意赵德柱可以开始他的表演了。

眨眼间,穿堂前的庭院里是阴风阵阵、哀嚎声声。

有些见识浅薄的小宫女都不忍心地别过头去,哪怕是那些经年的老嬷嬷,亦是有些脸色发白,唯有尔芙坐在官帽椅上,不紧不慢地品着诗兰奉上的香茗,浅笑吟吟地望着穿堂前的这一幕,招呼着在场众人看仔细:“你们大家伙儿也都好好看着些。

你们有的是小选进宫,辛苦熬了半辈子,这才熬到管事份上的嬷嬷,还有在家里活不下去就自断后嗣传承的可怜人儿……甭管是什么出身吧,但是能够走到今个儿都不容易,所以我希望你们能珍惜你们已经拿到手里的一切。

我这人心善且手软,你们好好当差,甭管是谁,甭管出身来历,我不会亏待你们。

可要是有人以为我好欺,便跟我玩阳奉阴违、损公肥私的这套花活儿,我亦是翻脸无情,好点的就送到内务府慎刑司去做苦力,能不能活下去,全凭你们各人本事儿,再惨点的就和眼前这小江子一样,受尽刑罚,直接当着所有人就扒了外袍杖毙,死都死得不光彩。”

说着话,她还不忘吩咐赵德柱将后面小厨房熬煮的参汤给小江子灌下去。

一碗碗泛着苦味的参汤如白水似的灌下去,绝对不是尔芙钱多得没有地方花了,她是怕小江子熬不过去刑罚,也是怕一顿不咸不淡的板子吓不住这些人心底的贪念,唯有让这些人亲眼瞧见小江子是如何受苦、如何生不如死,才能让他们有所收敛。

至于小江子,他这番苦头也不白挨。

之前赵德柱将小江子抓过来时,尔芙就在厢房见过他了,尔芙答应他,只要他将这出戏演完,便不再追究他之前损公肥私、贪墨公中的过错,还会给他一纸契书,放他自由离开,所以别看小江子现在哭爹喊娘地叫得惨,心里头却是有盼头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能配合赵德柱乖乖喝下那些给他续命的参汤,继续在各种刑具间打转遭罪,不然怕死怕苦的他早就选择咬舌头自尽了。

足足一个时辰,遍体鳞伤的小江子被人拖到了尔芙和各处管事的跟前。

“太医开出的方子还真有用,竟然让他将这整套刑罚都熬下来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也不愿意我自个儿住着的地方沾染上血腥,你让人去找卷破席子来,将他裹了丢到城外头去,若是他能熬过去,那就是他自个儿的运道,若是熬不过,那他也别怪我无情,谁让他自个儿犯了错,领着府里的月钱不思报答,竟然做出损公肥私的事儿!”尔芙将手里端着的茶碗交给诗兰拿着,含笑着俯身凝视着就剩一口气的小江子,满是悲悯之态的低声吩咐道。

若是此时尔芙满脸狰狞,兴许后面站着的那些管事还不至于如此畏惧,但是就是尔芙这满脸悲天悯人的做派,却张口就说出如此心狠的话,直接让后面窥着动静的管事和诸多婢仆都打了个冷颤。

不管其他管事嬷嬷的心里怎么想,一直没有将尔芙放在眼里的管事嬷嬷杜嬷嬷,却是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暗道:看来这府里的主子就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小江子,就是杜嬷嬷收的义子。

她从乌拉那拉氏掌家时就管着采买这摊事儿,手下积攒的银钱不少,但是却还是难改贪婪的本性,加之尔芙一直都表现都很温婉和善,她也就更不将尔芙放在眼里,虽然尔芙屡屡强调为奴本分,她却仍然是我行我素,甚至还将曾经就栽在过尔芙手里的小江子安排到针线房去管着采买这摊事,连刘娘子找到她头上告状,亦是当做无事发生。

不过现在她真是两股战战、遍体生寒,所以还不等赵德柱将小江子拖走,也不等尔芙将视线落在她的头上,她就率先跪倒在地地出言请罪了。

“嬷嬷是府中老人儿,应该明白咱们府里是不允许婢仆私下结干亲这种事的,但是你老来无所依,想要收个养子养老,也算是人之常情,此番他犯错,虽说是有你在背后给他做靠山之嫌吧,不过本福晋念在你这些年做事还算谨慎,也就不与你计较了。”杀鸡儆猴完,尔芙不想再冷面示人,她亲自扶起跪地不起的杜嬷嬷,安抚道。

同时也丢给在场所有人一枚甜枣,定下了府里的养老规矩:“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也将话说在头里,省得再有人重蹈你的覆辙,今个儿能出现在这里听审的人,应该都是府里的老人儿,想必都知道四爷在京城北郊外有一处庄子。

以前是府里专门安置犯错女眷的地方,虽说有些荒凉吧,但是也有一处面阔五间的三进院落,里面有婢仆伺候,我稍晚些会安排人将这处院落收拾出来,指排跟前信任的宫人过去照看,以后这处院落就是咱们府里这些老无所依、老无所归的婢仆杂役荣养的地方。

将心比心,人人都会老,而且不说在场所有人都是和家里断了来往的可怜人,但是总归是大部分人都和家里的关系淡薄,想来没人会克扣了京郊庄子处的份例,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没有留下大笔私房钱,以后的日子就不好过。”说完,她又说了几句宽免的话,让大家伙儿不必为了以前的过错担忧,从今往后既往不咎,全看这些人以后表现,便让人都散了。

重新回到后面的上房里歇下,尔芙深吸了口气,询问起了小江子的情况。

别看她嘴上说得很,但是心里头还是过不去那道坎儿,实在做不到动辄要人性命的事儿,看似是赵德柱用卷席子将小江子拖出去丢弃,其实却是安排了医术高深的大夫在外面候着,只要一离开四爷府的范围,立马就会将受刑不过的小江子抬过去救治。

不过即便如此,她还是怕出现意外。

在得到小江子已经被大夫带回去养伤的回答,她提在嗓子眼儿的心,这才算是落了地,对着赵德柱吩咐道:“交代大夫不拘用药,一定要将小江子的身子治好,这也是我答应他的条件。”

“主子,您就是太心善,要奴才说,您留他一条命就已经是格外开恩了。”赵德柱有些义愤的感慨道。

“他犯错,却到底是罪不该死,何况今个儿我也已经让他受尽苦头,又已经打发出府,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实在没必要非取了他的性命!”

说完,尔芙就苦笑着摆摆手地打发了赵德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