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才,奥尔默先生对本泽马的左侧膝盖做侧方挤压试验的时候确实有阳性指针,这说明球员的确有内侧副韧带损伤。
林巍又拿起桌上的两张核磁共振的片子对着观片灯仔细看了起来,其实从第一次的核磁共振上看本泽马左膝右侧副韧带的扭伤并不严重,这也是他受伤之后并没有用石膏固定的原因。那一点小小的阴影对于身体素质过硬、又有专业团队进行康复训练的职业球员而言,两周时间确实足以让他恢复。
另一张今天刚拍的核磁共振的片子也证明了这一点,看起来韧带的伤势恢复得很好,至少以片子的情况看来,明天本泽马就可以恢复训练,赶上一周后的西甲联赛也没什么问题。
双方找不出原因又僵持不下,医疗室内的气愤显得有些凝滞。本泽马半靠在治疗床上,医疗组和教练组十来个人围着他站了一圈。
“我能说两句吗?”林巍站在人群的外围,此刻突然发声,引得所有人都转过头来,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埃尔默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笑容眼底却没有笑意:“van刚加入我们团队,也没有参与karim的康复与治疗,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林巍穿着教练团队统一的藏蓝色训练服,长身玉立,站在一众四十岁往上的中年男人里,看起来更像是齐达内手下的队员。
对于奥尔默言词中的轻蔑他并没有在意,拿着那两张核磁共振的片子走出人群,来到本泽马半靠着的治疗床边。微笑着问对方:“我可以再给你做一个简单的体格检查吗?”
法国人显然没想到,这位刚来不久的中国队医竟然对着他说了句法语,一旁的齐达内以及他的助理大卫贝托尼也有些意外。
“你会说法语?”体格检查的时候,本泽马颇有兴趣的问道。
“一点点。”林巍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左侧膝关节上。侧方挤压试验虽然阳性,但是林巍却发现了一个很容易就被忽略掉的问题。
他手上的动作极为细致,一点一点变换着膝关节屈伸和内旋的角度,不厌其烦的询问本泽马的感受。就在后者膝盖被弯折内旋到某一个角度时,林巍腾出手来,在膝盖到小腿上方的一小片区域用均匀的力度按压,当按压到某一个点时,不出他所料的,看到了本泽马脸上的笑容凝滞,并且轻哼了一声。
林巍还是保持着温和的微笑,问道:“这个地方疼?”
本泽马点点头:“是的。”
“那么,这里呢?”
“也有点疼,不过比刚才的地方好一些。”
此时,站在另一边的两个理疗师脸上的表情已经发生了变化。显然,他们已经发现问题出在了哪里。同样的,奥尔默先生作为医疗组的负责人,他比在场所有人都更早意识到他们之前很有可能漏诊了。
林巍松了手,习惯性的从桌上的瓶子里挤出一点免洗消毒液,在手心里轻轻地搓揉:“如果我的查体没错的话,benzema先生……”
“你可以叫我karim。”皇马中锋打断他。
林巍一低头,两个人目光相交,随即相视一笑。这个眼神交流实在是太明目张胆了,看得一旁他的领导十分不爽。
“接着说。”奥尔默不耐烦道。
接着说就接着说,林巍清了清嗓子:“karim的确有轻微的左膝关节内侧副韧带扭伤,”他拿起刚才自己放在桌上的那两张核磁共振的片子,在观片灯上展示给在场所有人,“对比两次mri就不难看出,其实韧带的伤已接近康复。但,其实他的左膝并不止这一处损伤。另一处在半膜肌上,因为都跟膝关节的旋内运动有关,且肌肉较为深层所以很容易忽略。”
他把片子上重点的地方指给众人看:“半膜肌大多时候与半腱肌相伴而行,并且位于半腱肌的深层,因此,从这两次mri拍摄的角度很难观察到半膜肌的情况,容易被忽略掉。”
“片子上看不出来,你又凭什么肯定伴有半膜肌的损伤?”提问的是皇马运动理疗师兼体能教练哈维尔马略。
林巍耸了耸肩:“这些是我根据个人经验做出的判断,伤情比较轻微,我认为没有必要重新拍片。当然……”他看了一眼奥尔默,又看向齐达内,“如果大家认为有必要证实我的诊断是否正确,也可以换个角度再拍一次核磁共振。”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医疗室里的氛围比他站出来之前还要沉默和尴尬。林巍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着主教练和医疗主管的决定。
“没这个必要,”奥尔默沉着脸开了口,显然他是个识时务的人,在齐达内面前再坚持拍片,极大可能要打自己的脸,“我们会重新制定康复治疗方案,karim伤愈复出可能还需要往后推迟一到两周。”
林巍张了张嘴,没说话。既然领导说了要重新制定治疗方案,他就没有必要再提出异议。但沉吟片刻的齐达内最后还是转过身来看向他:“van,说说你的看法。”
既然主教练点名问他的意见,林巍也不必刻意隐瞒什么:“五天,我能让他在五天之后与球队合练,并且赶上下一轮比赛。”
这听起来有点大言不惭,于是,整个房间的人都转过头来盯着他,包括齐达内和本泽马。
“好,拜托你了。”最后拍板作决定的人还是皇马主帅。
齐达内带头,大家陆陆续续走出医疗室。奥尔默在出门之前忽然转过身来:“van,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本泽马用一种十分懒散的姿势靠在治疗床上,冲着奥尔默的背影露出个不屑的表情:“这个庸医,差点被他害死了。”
林巍还是温和的笑:“半膜肌受伤的几率很小,我猜和你内侧副韧带的伤应该不是同一时间造成的。”
本泽马回忆了一下:“那天和瓦伦西亚的比赛,我进球了,庆祝的时候不知道是谁压到了我的腿,我当时就感觉左边膝盖内侧有点疼。当时我也没当回事,不久之后一次争抢头球落地,膝盖又扭了一下,然后我就被换下了场。第二天做检查拍片子,他们就告诉我是内侧副韧带损伤。”
“没关系,交给我,我会让你尽快康复。”林巍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现在,我得去挨训了。”
本泽马露出个狡黠的笑容:“祝你好运!”
奥尔默对刚才的事情非常恼怒,话虽然说得并不直白,但大致内容就是在警告他以后说话之前最好过过脑子,有什么问题私底下提出来,少在主教练跟前卖弄才华,胆敢有下次,立马滚蛋。
林巍心里清楚,他和领导之间的嫌隙与成见会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作中长期存在,且无法调和。因为他来到这里就不是奥尔默所希望的。他也不可能替他们做一个更衣室里的潜伏者,帮助他们打探球员之间的小秘密。
他只是想做一个队医该做的,尽职尽责完成自己的工作。就算奥尔默真有立马让他滚蛋的权利,该说的他也一样会说出来。
本泽马的康复治疗和之前比起来依旧是物理治疗加上按摩,只是侧重点不再是韧带,而是更深层次的肌肉。在此之外,林巍增加了一个新的项目——针灸。
当他向同事佩雷斯提出来要给本泽马扎针的时候,对方脸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表情。并且反复向他确认:“van,你真的要这样做吗?我建议你再想想。”
“是的,我看到理疗室里有针灸用的一次性毫针和电针仪,你们也扎针吗?”
“是的,针灸很神奇,”佩雷斯脸上露出个尴尬的笑容:“几个月前用过,不过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对方没打算说,林巍也不好意思追问。第一天治疗,照例是佩雷斯给本泽马做按摩。结束的时候法国人放下手机,表示自己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佩雷斯无奈的耸了耸肩:“可能不行,从今天开始你有一个新的治疗项目,由van来完成。”
本来昏昏欲睡的皇马中锋听到van的名字,一下子精神起来:“是的,他说他能让我在五天之内完全康复,我很期待呢。”
佩雷斯扯了扯嘴角:“但愿你是真的很期待。”
然后,当林巍拿着东西走进理疗室不久,众人就听到本泽马一声鬼叫:“不行不行,这个真的不行。”
林巍放下手里的电针仪,又挤了一些消毒液仔仔细细的在手上搓匀,然后接过佩雷斯递过来的沾了碘伏的棉签:“为什么不行?”
本泽马顾左右而言他:“我没有扎过这个。”
“总会有第一次,”林巍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点点哄孩子的语气,“你该不会是……怕疼吧。”
“当然不是,”心虚的法国前锋最后还是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几个月前mateo(科瓦契奇)就因为针灸治疗被扎伤过。”
林巍并不知道这段故事,那是在皇马与巴黎圣日耳曼的欧冠前夕,本来正常训练的科瓦契奇却在比赛之前因伤无法上场。贝尼特斯还试图为医疗组隐瞒这件事情,最终没能瞒住。
而事情的另一位当事人此刻就站在林巍身前,还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放心吧,”林巍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毫针,“在我小时候,这东西就是我的玩具。”
这并不是玩笑,林巍的启蒙读物就是《伤寒论》《黄帝内经》这些中医经典,三岁就跟着他爷爷练习《八段锦》《易筋经》,还没上学就能分辨一百多味中药,上初中的时候就敢非法行医,用针灸给他们班主任治失眠。
本泽马这个程度的肌肉损伤,其实在他这里也就是三次之内针灸就能解决的问题,只是他给自己留了余地,才在齐达内面前说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