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早在昨晚上楚云梨动手打人时,她就发现了冯玉林的不对劲之处。
之前的许多年里,母女俩眼中的王秀灵只是伺候他们的下人,可以随意打骂。如今楚云梨突然出手,冯玉林应该暴怒才对,他却雷声大雨点小。很明显,这是心虚了。
冯玉林确实心虚,反应过来后,见这女人跟天借了胆子似的跟自己对着干,也不肯为了孩子妥协……那事她肯定知道了,否则,没法解释这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秀灵,以前你总说最在乎两个孩子,现在你拿他们的前程来开玩笑,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慈母,简直是笑话。”
齐氏气得跳脚。
王秀灵在乎两个孩子,她同样也在乎啊!冯生是她唯一的孙子,她也满心希望孩子能有好日子过。还有,大户人家做过妾室的女人,哪怕如今已经不是,还是会格外在乎男丁,因为那是立身的根本。自己嫌弃是一回事,容不得别人不捧着。
冯媛媛被这样的情形给吓着了,不过,她向来是听话的孩子,从小就觉得母亲委屈。她自然是向着亲娘的,当下就往门口挪。
齐氏一见,怒斥:“不许去!”
冯媛媛还在往门口走。
齐氏怒吼:“你敢出门,我打断你的腿。”
冯媛媛有些被吓着,楚云梨伸手将人拉回来:“那就不去,反正你哥哥到点就自己回家了。咱们进屋,娘给你上妆。”
王秀灵有一手上妆的好手艺,但却从来都腾不出空来给女儿打扮。今日她什么都不想干。
也因为王秀灵早在半个月之前就接了罗府的这笔大生意,她应付过不少富家夫人,每次回来都觉得疲惫不堪,身上累,心也累。因此,她打算赚了罗府的银子后歇一日。
齐氏气急,顾不得自己的矜持,站在门口破口大骂。
冯玉林劝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屋子。
冯媛媛心里忐忑:“娘,爹好像很生气,还有祖母……”
“不怕。”楚云梨淡扫蛾眉:“回头娘带着你和哥哥一起走,不受他们家这份气。”
冯媛媛一脸惊讶:“可曾经你说,留在这里我和哥哥会有更好的前程,让我们多听话。”
“忍不了了。”楚云梨低声道:“我在罗府九死一生,险些被人陷害成了杀人凶手。你不知道,昨夜我混睡醒后,手上捏着匕首,浑身都是鲜血,外头还有人敲门。好在我自己机灵,从窗户逃了跳进水里,又自己把自己打伤,假装自己也是受害者,这才逃过一劫。”
冯媛媛眼睛瞪大,手捂住了嘴,才没有尖叫出声。
王秀灵以前很少跟女儿说这些事,但她也不是孩子,一味的瞒着这些腌臜之事,对她没有好处。
“真的?”
楚云梨颔首:“我怀疑你爹偷拿了银子,回头还会跑去指认我收了银子杀人。昨晚上我对他动了手,他都隐忍不发,肯定心里有鬼。”
冯媛媛满脸都是被雷劈了一样的神情,她知道爹娘感情不好,从祖母的话中,不难听出以前冯家的显赫,还有母亲原来的身份。
但不管母亲是妻还是妾,这些年从来都没有对不起他们。可他们呢?
冯媛媛的认知里,父亲和祖母都挺苛刻,但也是家人,她从来都没想过父亲会害了母亲。
等她回过神来,镜中的姑娘已经变了模样,眉眼秀美,一副大家闺秀的温婉模样。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好看。”
王秀灵想过教女儿自己的手艺,但被齐氏阻挠,她根本就不愿意孙女学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但是,要说她有多在乎兄妹俩也没有,她眼中,她和冯玉林是主子,兄妹俩是下人,毕竟,两人是妾室所出。而王秀灵则是最低等的下人。
楚云梨笑了:“要学吗?”
冯媛媛有些迟疑,咬牙点头:“要。”
母女俩关着门,一个学一个教,都挺认真。时间过得很快,日头西斜,冯生终于回了家。
院子门刚打开,就听到了齐氏的声音:“阿生,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楚云梨打开门。
齐氏冷笑道:“不是跟你说,给老娘滚远一点,看了你就烦。”
楚云梨抱臂:“你在我儿子跟前说我的坏话,我肯定要在场的,毕竟,我这些年来付出了那么多,从来没有对不起你们。完了还成了罪人,怎么我都该为自己辩驳一二。”
她看向不知所措的冯生:“阿生,今早上你祖母说,我要是不给银子,她就不让你去陈家的铺子帮忙。我没妥协……”
她看向齐氏:“你想对阿生说的,不外乎就是我这个母亲自私,不拿他的前程当一回事。你还是亲祖母呢,亲手阻拦他的前程,不比我更自私吗?”
齐氏气得胸口起伏:“王秀灵,你跟天借了胆子,这日子不想过了,是不是?”
楚云梨反问:“想要赶我走?”
齐氏怒斥,伸手一指:“滚!”
兄妹俩吓了一跳,楚云梨吩咐:“阿生,去照顾妹妹。”
冯生不太愿意,站在原地磨蹭。楚云梨眼神催促,他只得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
楚云梨将门关上,一步步靠近齐氏。
她皱眉:“你难道还要对我动手?”
楚云梨摇头:“打你我还手疼。”她越过她,直接进了冯玉林呆着的那间屋子。
她眼睛很利,加上王秀灵从来也没有偷盗的习惯。因此,屋中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深藏,就连冯玉林私藏的银子,也只是放在了枕头里。楚云梨上前一把扯过,她动作飞快,冯玉林一个愣神,头下的枕头就被抽走,他跳了起来,伸手就要夺。
楚云梨从里面翻出来了四张银票,往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拉扯,紧接着就看到了其中一张。她眼神顿住,上辈子王秀灵被打入大牢之后,可是看到了那张别人“收买”她的银票的,彼时她认真观摩过这“物证”,正是这其中之一。
冯玉林睚眦欲裂,再次上前。
楚云梨狠狠一脚踹了过去。
猝不及防之下,冯玉林被踹着了肚子,往后弹飞,整个人砸在了床上,摔得他晕头转向,腹部也疼痛不已。
楚云梨拿着那几张银票,质问:“这些东西从哪来的?”
冯玉林张口就来:“这是咱们的家底。”
“放你娘的屁。”楚云梨气笑了:“这银票是前年才出的,你倒是说说,你们冯家都破败了十多年,又从哪里冒了家底出来?”
冯玉林捂着肚子,满眼的心虚,不敢与她对视。
楚云梨也懒得多说,跑去拿了夫妻俩存下的为数不多的银子,总共只有几两。更多的被齐氏收着。
齐氏本来就站在院子里,心里恨毒了儿媳。夫妻俩屋中这么大的动静,她自然是听到了的,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哀嚎的儿子,顿时又惊又怒:“王秀灵,你在做甚?”
儿子受伤,她险些要疯:“我让你滚啊!”
楚云梨与她对视,眼神凌厉。
齐氏心头顿生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楚云梨拿起茶壶,狠狠砸在了地上。
冯玉林喜欢附庸风雅,这一套茶具价值不菲,楚云梨眼都不眨,又把其余几样扔到地上,还捡起了角落的箱子,冲着不大的博古架直接丢了过去,那上面几样精致的摆件落地,声音清脆,变成了碎片。
齐氏尖叫:“你疯了!”
楚云梨轻笑一声:“我是疯了,被你们母子逼的。”她一步步逼近,齐氏总觉得她下一瞬就会出手打自己,往后退了一步。
这一退,就觉得自己太怂。在儿媳面前,不应该这样胆小,她又梗起脖子。
楚云梨却直接越过她,去厨房拿了一把刀,冲着屋中各处就开始砍。
齐氏傻了。
儿媳真的疯了吧?
她不敢上前阻止,大叫道:“你发什么疯?”
楚云梨回头冲她一笑,笑容里满是邪气:“你让我走,可这些东西肯定是不让我搬的。但是呢,东西又是我拼命攒钱买下的,你们母子没把我当人看,我凭什么要让你们占便宜?”
说着,手中的刀冲着边上的屏风而去,精致的绣样瞬间破损,变得一文不值。
楚云梨“呀”了一声:“好可惜呀,当初我熬夜绣了半年呢。”
冯玉林:“……”没看出来她有多可惜。
他早已经缩在了角落不吭声。
齐氏在她拿了刀后,就离她远远的。
不过几息,屋中一片狼藉。
楚云梨拎着刀出门去了正房,翻找到了齐氏的藏钱的匣子,又是一顿噼里啪啦。
等到齐氏追过来,屋中已没了下脚处。她又恨又急又无奈,怒吼道:“你这水性杨花的贱妇,老娘要报官抓你!疯成这样,我要卖了你!”
聘王秀灵为妾的契书早在当初冯家被抄时就已经遗失,当然了,如果去衙门查档,她还是冯玉林的妾室。不过,这些年几人像一家人似的过日子,母子俩偶尔会说些自己是主子的话,但也没有经常提。
这玩意儿更是从未提及过。
楚云梨手里的刀狠狠扔了出去。
刀锋擦着齐氏的脸飞过,吓得齐氏尖叫一声。下一瞬,刀尖扎在了门框上。
“我敢这么闹,这日子就是不打算过了的。”楚云梨不疾不徐:“你若是去衙门告我,正好,反正我不想活了,临走之前,拉你们俩垫背,也挺值!”
说到后来,语气阴森森的。
齐氏:“……”
她有些被吓着,哪怕不甘愿,也还是试探着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楚云梨掏出那二百两银票在手里拍了拍:“我态度已经够好了。昨天在罗府险些丢了命,结果冯玉林就多了这笔银子。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又何必客气?”
她上前拔刀,齐氏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