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国公面对女儿时,很有些心虚。
“你可以多睡一会儿。那些事我都知道了,你不必特意跟我解释。是爹对不起你,以后你就住在家里,李家那边,我会处置的。”
楚云梨走上前,先是俯身行礼请安,然后坐下:“爹,我没有多想。难受的那股劲儿早过去了。李梅寒这个人油嘴滑舌,他当时对我说那些好听话的时候,其实我就有想过会有今日。”
国公爷心里更难受:“是爹不对。应该多打听一下。”
当初贺欢心下嫁,她自己也是愿意的。
说到底,她和国公爷的想法差不多,都想找一个听话好看多才的。李梅寒就很合适。
“爹,我真没事。”楚云梨一脸正色:“其实住在家里挺好,比外面好。”
国公府人口简单,国公爷都不怪她,待她一如往常,底下的人就更是不敢怠慢。
国公世子已经入朝为官,整日挺忙的,却还是让人给妹妹送了东西过来。
都是些小玩意儿,不太贵重,都挺有趣。楚云梨一把玩着,心里发酸。
这么好的家人,也难怪贺欢心要不甘心了。
不过,李家只是害国公府倾覆的一个小人物,真正的幕后黑手,现在还没查出来。
当日午后,关于贺欢心和李梅寒之间的二三事就传了出去。
想当初,贺欢心低嫁,城中许多人扼腕叹息。
虽然李梅寒自身长相才气无可指摘,可他出生贫寒,实在配不上国公府的嫡女。
说实话,凭着贺欢心的身份,就是皇子也嫁得。她姑姑还是当今皇后呢。
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那啥上。
可没想到这才成亲一年不到,就闹出了这样的事。那个李梅寒,得了这样一朵富贵花,没说好好养着,反而想在边上栽一朵喇叭花……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果然,李梅寒刚从蛤城回来,本来是立了功的,却被调去了史院。
这个地方是皇上去年才组建的,里面的人都是些在朝中混了多年又毫无建树,但也没有大过的人。到了那里,基本就是拿着俸禄,混到告老还乡。
对于年纪大的人来说那是个不错的去处,可对于李梅寒这样的新科进士,尤其下一任会试还未开始,他入仕还三年不到,就去了这样的地方。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要知道,那里面也是看资历的,做官越久,俸禄越多。像李梅寒这样的,只能拿最低的,一个月十两银子。
听起来是不老少,可京大居不易,那里头又没油水,李梅寒这一辈子,只能清寒着度过了。
他哪里甘心?
寒窗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得中进士,却只能碌碌无为。再加上,李梅寒之前已经尝过贺欢心嫁妆带来的甜头,乍然让他回归贫寒,根本就不习惯。
所以,不过两日,李梅寒就跪到了国公府门口。
话已经放了出去:贺欢心不原谅他,他就不起来,在那里跪到死。
一开始,众人都幸灾乐祸。
可两日后,就有流言传出,李梅寒如何痴情,贺欢心早晚会原谅他。听那话的架势,如果不原谅,倒是贺欢心铁石心肠一般。
这可把国公府众人气坏了。
国公爷直接让人把李梅寒赶走,赶不走就抬走,让人把他抬到了国公府外的另一条街,还让人守在街口,不让李梅寒靠近。
并且,朝中的御史大夫,开始弹劾李梅寒玩忽职守。
皇上本就想替国公府出气,亲自下令让李梅寒回到史院,并且,罚了他一年俸禄。
李梅寒再也不能守着国公府了。
他苦读多年,好不容易得中。如果被撵出来,丢人不说,也会不甘心的。
再不甘愿,他也只能每日去史院点卯。
而史院本来挺清闲,可他一去,上头立刻就下令,每日得待够八个时辰。因为他,史院中其余人的日子突然就不好过了,李梅寒在里头能好得了才怪。
国公爷就是要让李梅寒明白,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国公府给的。
而李梅寒,也彻底尝到了这份苦果。
*
夜里,李梅寒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租住的小院。
李母已经做好了饭菜,只是一碗白粥,两碟咸菜。本来累了一天的李梅寒看到这样的饭菜,瞬间就没了食欲。
但也不能不吃,强撑着吃了几口。
李母压低声音:“今日媛清昏迷不醒,我怕弄出人命,找了大夫后发现,她居然有了身孕,梅寒,你看怎么办?”
李梅寒揉揉眉心:“我还年轻,不急要孩子。再说,京城这边重规矩,如果没娶妻先有了庶子,亲事也会艰难的。”
看着儿子疲惫的脸,李母心里很不是滋味,试探着问道:“国公府那边真没可能了吗?你如今这样也不好过,不如,再找人去求……”
李梅寒摆摆手:“再说吧。”
他不是没试过,可越求,他处境越难!
国公爷这是收拾他呢。
不行,不能这么下去!
*
上一次会试是太后七十大寿,皇上特意开恩科,明年的春日,又是会试。
所以,最近城中有不少外地来赶考的举子。很是热闹。
楚云梨这个人,就没怕过谁。
当然了,自从她回了国公府之后,关于贺欢心的流言不少。
可流言这种东西,你越是避讳,外人越会传。而楚云梨若是惧怕流言,也走不到今日。当然了,贺欢心大抵也是不怕的。上辈子国公府一夕倾覆,说什么的都有。她应该习惯了才对。
所以,楚云梨出门了,还去了城中最大的酒楼。
出身这么好,她怎么也得享受一下。
坐在酒楼的最高处往下望,楚云梨心情不错。更让她心情好的事,看到了熟悉的人。
对面的书肆门口,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正捧着书进门,刚才他进门,刚好抬头看向这边窗户,俩人刚好对视了一眼,楚云梨立即就认出了来人。
当即招来丫鬟:“下楼,我要买书。”
对面的书肆算是京城中有名书肆之一,楚云梨进门后,挥退边上的伙计,自己进去寻找。
很快就在窗户旁的桌上看到了人。
她拿了一本书,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我坐在这儿,打扰你吗?”
胡子峰本就在意对面的女子,总觉得她熟悉。若不是囊中羞涩,他都去对面的酒楼了。
没想到女子已经下楼来,刚才她一进门,他就发现了。正忐忑呢,没想到她直接到了自己面前。
“不打扰。”
胡子峰心里小鹿乱撞,面上一本正经。偷瞄对面女子浑身,越看越是失望。
只因为女子周身富贵,并不是他配得上的人。
他只是一个外地来赶考的寒门举子,看书都得蹭,根本就买不起,拿什么配这样高贵的姑娘?
二人对坐在窗前,气氛静谧。楚云梨仔细看了书。并不知道对面男子心中的百转千回。
等到夕阳西下,楚云梨挑了好几本,递给伙计:“付账!”
在这个地段开书肆的人,并不指望赚多少银子,而且图一个清贵名声。再有,和读书人结个善缘,也是一件好事。
伙计对于前来看书的人并不厌恶,还会送上清茶。像这种看了一整日买上几本回家的事,也很正常。
而胡子峰看到对面女子手中的那几本厚厚的书,心下羡慕,却也只能放下自己手中的,依依不舍:“敢问小哥,你们早上何时开门?”
伙计心下了然。
每隔三年,到京城来赶考的学子很多,家境贫寒的也不少。前来蹭书看的这也不是第一个。当即笑道:“辰时初!”
胡子峰问出这话,也悄悄观察对面女子神情,见她面无异色,微微放松,又有些失落。
她是不是没注意到自己才面色如常?
楚云梨也发现了对面人的心不在焉,二人相处许多年,他的一些小动作,她一看就了然于心,等到伙计把书拿回来时,她接过后,放到了对面男子面前:“方才有所打扰,这些算是谢礼。”
胡子峰:“……”惊喜来得太快。
他脸上的惊喜毫不掩饰,就急忙推脱:“不用。”
楚云梨执意:“要的,打扰了公子,我于心不安。这谢礼,你是万万要收下的。”
她手中挑的几本,都是赶考的学子人手一本的书,每年的考题都会从这些里面抽。
胡子峰自然也知道,若不是囊中羞涩,他也备上一份了。
到了此刻,他哪看不出这是对面女子的善心。心下感动得无以复加,慎重一礼:“多谢姑娘今日之恩,他日若有机会,一定厚报。”
楚云梨笑得意味深长:“不用厚报!”以身相许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