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元大士,怎么会这样?”
那头傲㧹巨兽是穆氏一族最后的底牌,倾尽全部心血和资源才冒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重新孕育出这样一头可撼山岳的存在。
在他们视作无敌的巨兽,竟然在他们面前被活生生抹杀!
坚不可摧的兽躯此刻已经和入冷冷冰雨,打作点点残泥。
穆氏长老们有的呆若木鸡,有的六神无主,只会重复着没有意义的问题,眼巴巴地望向了元兆。
可是元兆这个时候也**的是一脸懵逼。
他知道穆家的这张底牌有多么强大,他知道元氏皇族为了培养一位真正的傲㧹蛮需要投入怎样的人力物力。
他也没想到巨兽会败得这样快这样干脆。
更重要的是,他手里也已经没有底牌。
严格意义上说,是他已经失去了自信,可以拿出足以震慑此刻城头祖氏小儿的手段。
他败了。
堂堂斩春方大士,寇谦之死后北国最接近神的人,竟然就这样败了,败得这样彻底。
等等,这是什么味道。
他的嗅觉捕捉到了一缕刺鼻的酸味。
在暴雨的冲击下,气味发散的速度慢了许多。
他直到此刻才闻见护城河沟里飘来的味道。
醋!这是醋根的味道!
直到这一刻,元兆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护城河水能够瞬间冰封。
不,不是冰封。
那根本就不是冰!那是《黄帝九鼎神丹经诀》所载秘法,种晶之术!
醋根与盐共煮,冷却之后,一旦遇到外力,就会瞬间生出大小棱角状的白色结晶。
他年轻时看到这篇术法时曾经嗤之以鼻,嘲笑那是最无用的障眼术法。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在自己暮年,竟然看到了这种术法最巧妙的应用。
凋虫之技,亦可屠龙!
他输的不冤!
那个年轻人不止手段高超,更知术尽其用。
也许术法只有在这样的年轻人手里,才能造福于人!
高妙的术法,可以欺天动地,但终究不能胜天。
只有遇到能够完美驾驭术法的人,才能创造奇迹,上九天,下五洋,或许都不再是神话。
这大概就是道吧。
他好期待那一天,他好想亲眼看到那一天。
但是可惜,他败了,他也老了。
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样一个结局,他也并不感觉如何惋惜。
至少,他看到了希望。
他的神魂也向着希望而去,一道银光沿着他的背嵴直贯顶门,冲向了阴云密布的苍空。
云层中银蛇翻滚,雷火电光似乎都变得更加狂躁和兴奋,在某一刻,似乎终于按捺不住,雷光密织成网迎向那道银光。
就在雷光与银光接触的一刹那,雷火聚成了洪流,沿着银光的轨迹直落九霄!
元兆的身体瞬间被雷火吞噬,刺目的强光让人无法逼视。
没有人能看到雷光深处,但仿佛每个人都看见了。
如羽毛般的镀着银光的碎片炸裂开来。
雷光一闪即逝,只留下一柄铁剑,点点残泥。
这,本就是他为自己准备好的结局。
他这一生,一直都在准备着这一天。
“啊!大士羽化了!”
“大士竟然,历劫羽化了!”
亲眼看到雷殛神迹,许多穆氏族人甚至忘记了恐惧,忘记了绝望,纷纷拜倒下来,拜倒在漫天寒雨中。
“贺大士飞升!”
“恭送大士!”
城下人山呼大士。
城上人全都看在眼里。
许多保义士兵也都听说过道家先贤雷劫羽化立地成仙的传说。
有几位虔诚道友,甚至已经跟着扑地拜倒。
李焕呵斥了几句,自己却也将问询的目光投向暅之。
暅之正望向空朦之处,那里仿佛有一张老人的脸,神态里有些许慈祥些许懊悔,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师傅华阳真人曾经向他讲过真武历劫的故事。引雷,兵解,不过都是障眼的法门。
但是既然元兆主动走出这一步,说明他也如当日真武大帝一般有所顿悟想要跳出红尘。
那便祝福他吧,希望狂雷真能将他的魂魄引向天国。
“恭送大士!”
他低声默念。
“恭送大士!”
城头守军也跟着应和起来。
“穆家的那些残兵,应该没有什么斗志了。李将军,你且在这里守着,我到东门去看看。”
庆云懂得暅之此时感慨,但他无暇感慨。
只有胜利者,只有活下来的人,才有机会感慨。
他在元兆飞升的那一瞬间,也有所悟。
他似乎感受到了历代君王战胜了最后对手之后,凭栏远眺时那种孤独。
不知为何,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元宏的面容。
希望你,不要成为那样孤独的人。庆云心中默念道。
城东一片肃穆,只能听到雨点噼啪击打地面的声音。
穆罴的熊骑是名震塞外的铁军。
黑盔,黑甲,连马匹也穿戴着黑色具足护具,聚在城下黑压压的一片。
全军静默,人马笔直伫立在暴雨中。
那种压迫感,就像是异界死神军队降临,压城欲摧。
任城王毫不怀疑城外这支铁军的作战能力,他甚至相信只要对方愿意付出足够代价,一日一夜便可破城。
但是穆罴并没有下令进攻,显然是在等待,等待某个结果。
云层中忽然银龙翻滚,一柱狂雷噼向城西!
在这等天威之下,驯化再好的军马也难免有几只慌神,唏律律地抽起了冷子。
元澄也不禁转过了身,望向西边。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城破了?
他所担心的喧闹声没有响起,令旗烟火都没有汇报异常,元澄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他相信西边的那几个年轻人。
年轻真好,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
“都给我站直了,胸挺起来。城西,无事!”
唰!
城头的士兵听到王爷亲自训话,精神一振,纷纷调整站姿虎视城下。
黑色大纛之下,万众簇拥的黑甲武将似乎终于有了些许动作。
穆罴皱了皱眉,抬起头望向乌云深处,任雨水直接拍击在他的脸上。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不是元兆大士搞出来的?
我听说族人在云冈那边留了一道最后手段,似乎是媲美穆寄生老爷子的存在……
有大士和那道手段在,攻破西城难道不该如摧枯拉朽一般?
可为何直到此时,城头的守军仍然没有一丝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