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明白馋鬼顾小七的心痛, 而且古代人似乎不流行吃内脏, 认为那是畜生吃的东西, 真是可怜顾小七的胃了。
胃:我想要干煸肥肠。
小七:再等等, 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
顾世雍一边与小七狗儿说话,一边看着云庐神医去准备手术需要的东西,不多时又有一个小医女从楼下上来,端着一个银质的托盘和一壶酒,又准备了干净的绢布和平常人很难用得上的麻沸散。
顾世雍目光掠过那边, 没有多说一个字,而是继续询问小七狗儿, 说:“那猪野性难驯,膻气熏天, 你这小狗儿以为阉了他,就可以让他改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正在净手的云庐神医回头, 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一个善意的笑来,说:“七公子此话虽天马行空,却又不失为一个好的尝试,只不过如今大家还是以粮为天,今年滴水未下……”人都尚且前途未卜, 又何来精力去养畜生?
后半句话云庐神医自然是没有说出口, 也不能说出口,意思到了就可以了,很多事情,说的太明白, 只会让当权者不悦。
“但七公子如果实在想要试一试,老夫可以去让张屠户送你一只小猪仔,这样你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顾小七听着这话,脑海里一闪而过楼下那些瘦骨嶙峋的叔叔们,哪里还有脸提想要吃肉,心情瞬间低至谷底,羞臊难安,手指头捏着老爹腰间的玉佩穗子,抿着唇瓣,漂亮的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望着老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顾世雍手掌摸了摸顾宝莛小朋友的后脑勺,掌心炙热,被这么一望,便觉出几分小七狗儿的忐忑来。
忐忑什么呢?怕他不允?还是说有什么其他畏惧的事?
不需要的,想要什么,就要,要阉掉一只猪罢了,怎么还要瞻前顾后?
“爹会帮你准备一个笼子,等上京后,再给你做一个院子,专门放你的小畜生们怎么样?”顾世雍声音温和。
顾小七乖乖点头,受宠若惊的瞬间又开心了,如果是老爹同意的,那么就另当别论,于是又像是给了几分阳光后的小小向日葵,立即昂首挺胸,晃着自己的小脚丫子,撒娇的抱住老爹,这样还不够,还要亲一亲,稍微往上凑一下,便mua在老爹的下巴上。
顾世雍生平第一回被除了老婆以外的人亲,还是这样感情丰沛的小家伙,愣神片刻,觉得自己的小七狗儿真是小小的一团,头大身小,像是什么软乎乎的熊猫宝宝,又像是什么无畏的小猴子,特别黏他。
不是因为自己是未来的皇帝,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强悍,能杀多少人,能救多少苍生,只因为自己是小七狗儿的父亲,他们此前素未谋面,但血缘至深,所以小七狗儿愿意什么都听自己的,会因为自己的一两句话在意得不行,也会因为一两句话,眉开眼笑。
和他其他的哥哥们都很不一样,是个爱表现情绪的孩子,哭就是委屈,笑就是高兴。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顾世雍最小,也最让人怜爱的孩子,顾世雍只觉得,他需要给他的小七狗儿更好的东西,而不是随随便便一只没人愿意吃的猪。
以后吧,以后,小七狗儿,爹会疼你。
顾世雍的眼神有着千帆过境后依旧深沉内敛的笑意,这是小七狗儿带给他的,只不过顾世雍虽平日里爱开玩笑,不太着调,可一旦当真想要做什么事情,却又不声不响,绝不言语半分。
智茼小朋友乖乖和薄厌凉两人坐在一旁,看着某位顾姓小朋友和传说里跺一跺脚阎王都要抖三抖的未来帝王亲亲热热,一时互相望了对方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读出几分微妙的惊叹。
在这两个小朋友的世界里,父亲是天,是严肃的,所谓父慈子孝,纲常伦理,这世上就没有如此和谐的父子关系。
怕是顾世雍把顾小七当孙子养了。
可智茼这位正正经经的长子嫡孙还在这里戳着呢,所以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且不管在座多少人心思都有些什么小九九,那边云庐神医已然准备就绪,让医女黄花给在房间内的众人都分发了干净的遮面布后,又给众人划了一道线,严肃道:“主公与各位公子都在这边看,万万不可越过此线,不然恐有让大公子受病邪侵害的风险。”
顾小七坐在老爹腿上,绷着一张小脸,规规矩矩的紧张起来,双手都搅着穗子,眉头轻皱,心想,这是怕感染,可这种手术条件,不感染都是奇迹啊!
只见整个房间里并非现世的无菌手术室,神医的双手虽然消毒过了,却也只是用酒冲洗了一遍,麻沸散那种东西,似乎也用多了不好,很容易导致神经反应迟钝。
可纵使是这样,顾宝莛也没有别的办法,他空知道未来医生们的先进工作条件,却没有办法也提供那些东西,不是不能,实属不能。
前一个不能,是说有,但因为某些原因,不可以提供的不能。
后一个不能,是根本就没有办法提供的不能,他们没有那种东西,什么柳叶刀、酒精、消毒水、无菌服、术后消炎药、生理盐水,他们听都没有听过,哪里弄来?
顾小七担心得很,忙不迭地说:“神医爷爷,要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吧,免得打搅你。”
云庐神医摆了摆手,道:“这麻沸散我不敢用得太多,所以还是会很痛,需要你们在这里和大公子说话,好让他分散一些注意力。”
顾小七‘哦’了一声,没有想到居然是这样。
说话间,手术开始了。
只见大哥哥顾山秋脱掉上衣,露出绑了绷带的上半身,那右手还是能动的,只不过肉眼可见白色的绷带上面渗出的黄水和血水,顾小七大约是共情能力太强,自己也不自觉的面目狰狞起来,总感觉右手痛痛的。
不过很快,有别的东西勾着顾小七的眼睛,让他没能别开脑袋,不去看那绷带拆开的样子。
此物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正是大哥哥那线条漂亮在烛光下明暗分布绝妙的胸肌、腹肌、肱二头肌和那背上性感的脊柱线……
顾小七:救命!以后我的小白脸也必须要有这种身材才可以!
总是很喜欢观察顾小七的薄公子发现小七狗儿原本皱巴巴的小脸蛋,瞬间展开,那双大眼睛眨了眨,然后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脸蛋红扑扑,眼珠子贼眉鼠眼的转啊转,像是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然后瞬间和他对视上。
顾小七做贼心虚:!!!吓老子一跳!
薄厌凉小朋友却面无表情的扭开头,继续看大公子拆绷带,不多时,察觉到贼眉鼠眼的七狗儿不再狐疑的看着自己,才忍不住笑了一下,随后立即又抿唇,收敛住。
这两个小家伙之间的交锋,连火花都没能搓起来,就因为薄厌凉的装傻,偃旗息鼓。
此时大公子的绷带刚好拆完,露出一只在顾小七看来简直可以成为‘惨不忍睹’的手臂,于是真正吓人的地方,其实才刚刚开始!
顾宝莛过去未曾见过手术现场,现在好了,当了古代人,倒是有幸围观。
只见云庐神医将大哥哥的手臂放在小机上,先将泡好的麻沸散混入酒中,然后给大哥哥喝下,又用剩下的麻沸散兑酒,泼在大哥哥右臂的伤口上。
大哥哥右臂的伤口其实已经看不出弹孔所在了,整片肌肉都发黑流脓,伤口似乎经历过几次清洗,所以口子很大,有被线缝过的痕迹,但现在被云庐神医一点点剪开,里面颜色不正常的肉便开始外翻,脓水瞬间流得到处都是,一股子腥臭味扑面而来。
顾小七即便坐在距离大哥哥有三米之遥的地方,也瞬间感受到了那种可怕的腐败气息。
这样的伤,大哥难道一点都不痛吗?
平日里见面他光看大哥哥的表情和身手气度,哪里想象得了藏在绷带下面的伤口已经烂成这个德行!?
他紧张的抓着老爹的手指头,老爹的手便很温柔的放在他的脸上,帮他遮住,可顾小七虽然害怕,又不愿意不看,他脑袋发蒙,气氛也凝重得要命,他用小爪子扒开老爹的手指头,从缝隙里看大哥哥做手术时的样子,看云庐神医用刀开始割掉那些坏死的肉。
每一刀下去,割肉的声音都让顾宝莛汗毛直竖,眼眶一片滚烫,觉得好疼。
大家都没有心思说话,大哥哥也紧紧皱眉,仿佛麻沸散的作用与他效果不怎么好,所以冷汗瞬间从身上冒出,脖子伤青筋毕露,呼吸沉重。
清醒着,让人从自己身上割肉下去,是什么感觉?
如果古代有逼乎,这个逼,大哥以后就能装了。
但现在顾小七可没有自我娱乐的心情,他咽了咽口水,开始做云庐神医让他们做的事,与大哥哥谈天转移注意力。
可现在说什么才能让大哥哥的注意力到他们这边来呢?
造谣智茼和同村儿的小姐姐私定终生?
不行,名声不能造次。
造谣村儿里的公鸡生蛋了?
可恶,这种谎言一戳就破,没什么好说的啊。
有了!
顾小七声音突然在沉寂如水的房间里响起,声音奶里奶气,又一本正经:“方才上来的时候,看见神医爷爷医馆楼下好多叔叔都在咳嗽,好像就是这几日开始的,现在是大夏天,往日夏天可没有看见这么多咳嗽的人。而且最近城里臭臭的,是不是那些臭臭的东西让大家生病了?”
顾宝莛半真半假的瞎扯,他没有见过瘟疫,但这个时候谈政-务明显更能调动大哥哥的积极性,而且楼下叔叔们的样子也的确有点让他担心,未雨绸缪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