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老四心里到底如何的翻江倒海,疑神疑鬼,顾宝莛小朋友则仗着自己这坐在老爹腿上的绝佳视角,正大光明的欣赏薄先生的美貌。
薄先生起初并不看他,眼神永远只正视老爹,而后大概是觉得奇怪,这才目光转向顾小七,薄唇微微勾着,问说:“这位七公子总看鄙人是鄙人脸上有什么东西?”
搂着小七的老爹顾世雍手指头捏了捏小朋友的下巴,一副吃醋的模样,扁着嘴巴,说:“大抵是看你好看,我的小七也看看爹啊,爹难道还比不上你薄叔叔?真是叫爹伤心。”说完,装模作样的还抹了抹眼角那不存在的眼泪。
顾宝莛先前还对老爹敬畏又崇拜,现下觉着,老爹又格外的亲切,被胡茬折腾了半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眼见老爹又要借此开始胡茬攻击,顾宝莛立马伸手推开老爹的俊脸,说:“你好烦!我就是觉得薄叔叔和爹爹不一样,所以才看的!”
顾世雍大抵是很喜欢这个岁数的小朋友,更何况又是自己的孩子,有些爱不释手的样子,很愿意和才五岁的顾宝莛说话:“那你说说,我与薄先生,哪里不同?”
顾宝莛刚才也不过是情急之下随口一说,现下要他说个清楚,倒也不难,他大黑葡萄一样的眼珠子在老爹与薄先生之间又转了转,声音奶里奶气道:“老爹皮肤像是蜂蜜的颜色,薄先生像是白色的鹅卵石。”
“哦……七公子的意思是,鄙人在打仗的时候一定天天躲在营帐中无所事事,主公在外面劳苦奔波了。”薄先生故意笑着曲解,有意要逗一逗这个小朋友。
顾世雍听了这话也不为小七说话,饶有兴趣的看着顾宝莛,准备听小家伙能怎么回答。
可惜想看笑话的幼稚主仆二人注定是要失望了,顾宝莛又不是真正的五岁,才不会因为自己的话被别人曲解而急得大哭,他仰着一张谁也无法苛责的可爱脸蛋,教育说:“我怎么知道薄先生你在军中有没有无所事事,我才五岁呀。”
“噗哈哈哈!”满堂皆欢。
“主公这位七公子日后必定非池中之物了。”薄先生眼里含着对小朋友充满年纪滤镜的欣赏,说。
顾世雍也随口道:“那感情好,小七日后就做我的太子如何?”
厨房的门敞着,院子里的对话轻易就能传入在厨房帮忙的大嫂柳如琴的耳朵里,她顿时停下手中切菜的动作,头微微一抬,视线看向院子里,但又很快克制住,继续切菜。
院子里,知道自己是被调侃了的顾宝莛真是很想给老爹一巴掌,这种话能开玩笑吗!你以后就是一国之君啊!一言九鼎啊!你随随便便的玩笑,别人如果当真了可怎么办?!
好在他还小,可以装作不懂。
可是装作不懂也得看是装几分的傻,要说不能理解太子这个词意味着什么,那实在是太假了,太子就是下一届皇帝,这是街边三岁小童都知道的顺序,所以他干脆说:“好呀,爹,当太子可以一直和娘一起睡觉吗?”
顾世雍笑道:“那可不行,阿粟是我的夫人。”
顾宝莛便立即生气起来:“那我才不要当!”
“好好,不当就算了。”顾世雍哄了哄自家小儿子,指着一旁手臂上受了伤的年轻男子说,“你不要,给大哥哥好不好?”
顾宝莛立即看向老爹指着的大哥哥,有点奇怪,他一直以为跟着老爹进来的这几个人都是老爹的部下,谁知道这位竟然就是大哥哥!可是怎么好像从进门到现在都没有和家里人表现多么亲近呢?
见小七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老大,顾世雍很亲切的介绍说:“他是你大哥哥,你不知道他,他可知道你,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你大哥哥就和你打过招呼了。”
顾宝莛摸不清楚这个少年气息已然被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取代的大哥对自己是什么态度,这位才应该是太子啊!老爹你刚才的玩笑如果让大哥对我有什么想法,我就跟你拼了!
虽然顾宝莛心里蛮活跃,但表面还是怯生生,只知道先打声招呼总是没错的:“大哥哥好,大哥哥,我是七狗儿。”没办法,虽然往日顾宝莛很不喜欢被叫做七狗儿,但自称七狗儿却是不错的卖萌秘籍。
顾家老大,从出生起就跟着爹娘颠沛流离,从小就上战场,一直跟着顾世雍征战至今的顾山秋坐姿霸气,未受伤的手放在膝上,一脸的不苟言笑,从进门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被父亲看着,才浑身都激活起来,一双酷似父亲的凤眼视线落在小弟身上,不太擅长地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公事公办般回答说:“七弟好。”
顾世雍笑了一下,这父子两人格外相像,却一个比较放松,又爱和家里人开玩笑,一个像是永不放松的军人,浑身充斥着下一秒就要上战场以一敌百的力量。
“大狗儿,现在是在家里,咱们私下不必像军中那么等级分明,该放松就放松,对了,你家的智茼也在呢,不如你也抱抱智茼,你们两个也和我与小七狗儿一样,该亲近亲近。”顾世雍云淡风轻的就朝顾宝莛解释了大哥为什么这么冷淡的原因,原是因为在军中习惯了只要老爹在就极度紧绷少言。
不过提起智茼,顾宝莛这才发现,家里的男孩们,除了自己,就连智茼都规规矩矩的和四哥五哥站在一侧,听到大家长喊道了他,智茼才抬起头来,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紧张得那瘦巴巴的脸蛋都绷紧到像是要抽搐了。
顾宝莛不知道,也就他这个没心没肺的现代人才会和威严的枭雄父亲这样亲近,和母亲撒娇如呼吸。
从小被教育三纲五常,在有一岁后就没有被抱过,自立惯了的智茼小朋友似乎也知道,自己这样干巴巴的站着很不好,可他根本没有办法像小叔那样去坐在父亲的腿上,去和那些在母亲口中了不得的大人物们谈笑。
智茼在这一刻,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觉得自己特别丢人,丢了母亲的人。
我干脆去死好了,怎么可以这么没用?!
“智茼,你快过来呀,快看,大哥哥手臂上有你的名字!”
忽地,有熟悉的声音唤醒了陷入无法自拔境地的智茼。
真正才五岁的小大人智茼瞬间眨了眨眼,一片白茫茫的视野里只有和自己一样岁数的小叔在朝自己招手。
“快来看!”顾宝莛又笑道。
随着这一声声的催促,智茼迈着小短腿走到了应当是他父亲的人身边,先给爷爷顾世雍行礼,又给父亲行礼,最后又给父亲对面总是乐呵呵的巨人一样的人行礼,说:“智茼给爷爷、父亲还有二叔行礼了。”
他仿佛终于找回了母亲教他的礼节与大方。
可这回轮到从未见过自己孩子的顾老大顾山秋拘束了,他看着这个小不点,企图将夫人给自己写的书信中的孩子与面前这个头发微黄枯燥,头大如斗的小家伙联系在一起,结果却发现夫人信中说的‘一切都好’其实并不如何的好。
太瘦了。
“好了,自家人,不兴这些礼数。”顾家的最高话权人顾世雍浅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长孙的脑袋,说,“山秋,还不抱抱他?”
“是!”
顾家老大立即行动起来,单手就将儿子抱坐在自己腿上,但又似乎因为从未抱过孩子,所以身体越发僵硬起来。
只有顾宝莛注意到,智茼小朋友偷偷看了一眼大哥哥那缠着绷带的手臂,在看见上面的确有自己的名字后,明明眼睛都是一亮,十分开心,却又绝不再提那名字的事情。
顾宝莛偷偷笑了笑,觉得古代人真的是太含蓄了,不过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含蓄,才会更加深沉,让人动容。
只有老爹非常煞风景,刨根问题的又捏了捏他的脸蛋,说:“小七,你这几年看来也是学了不少字嘛,是跟着你大嫂学的?”
这是在问他怎么认得大哥哥手臂上的字。
顾宝莛随便糊弄说:“那是智茼的名字啊,智茼写过很多次,我还会写自己的名字呢!”
“我知道了,你只会自己的名字和智茼的名字?”
“是不是超级厉害?!”顾宝莛很愿意和老爹耍宝。
老爹忍俊不禁,但随即脸色变得飞快,立即板起脸说:“厉害个屁。等回京,我就给你找个好先生。”
“哼,娘都说我超厉害!”
“阿粟那是心肠好,你真是被惯坏了。”老爹一副很不满意的样子,一旁的大哥哥和智茼望过来的时候,顾宝莛能看见他们眼底一丝担忧,似乎是在斟酌怎么插一句话。
顾宝莛却不怎么害怕:“我才没有,娘说我最乖了!”
“她骗你的,你被惯坏了。”
“才没有!”
“就有。”
“好吧,那就算是有吧。”顾宝莛一副‘我拿你没办法’的大度样子,摇了摇头。
顾世雍‘嘿’的一声,用胡茬又蹭了一下小家伙的脸蛋,说:“你这七狗儿,哈哈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