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婚?”
容歆顺着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猛地想起来,大阿哥的年纪,在这个时代也可以指婚了。
不过她随即便想到,康熙二十二年刚结束一次大选,下一次大选还在后年,以他的挑剔程度, 定然是不愿意委屈大阿哥这个长子随便选福晋的。
所以,康熙很有可能只是气得口不择言。
就算他事后反悔了, 也无需跟谁解释,毕竟讷敏薨逝这么多年以来,康熙帝威赫赫,根本无人敢去问他。
遂, 容歆无所谓地弯了弯嘴角,“大阿哥大婚,估计还要过两年,顶多正式指婚前选两个教导人事的宫女而已。”
不过这都不是他们能说了算的,自有贵妃和惠妃他们操心。
而齐嬷嬷咳了一声, 笑道:“大阿哥指婚,咱们太子殿下用不上两年也可成婚。若是太子殿下能有一位贤良的太子妃, 便真无后顾之忧了。”
容歆对此并不担心, “谁也不是生来便什么都懂,年轻人可以慢慢学。”
“本事可以学,心性才是最重要的。”
“您所言在理。”确实是心性更为重要。
容歆也希望太子能有一个跟得上他脚步的妻子,而至少现下看来, 太子应是有这个福气的。
“咳咳——”
容歆收回思绪,扶着齐嬷嬷躺下,“嬷嬷,您躺下休息。”
“我还未跟殿下请安……”
容歆按住她的肩膀,道;“太子不知何时才回来,且他也不愿见您忍着不适等他,安稳躺着便是。”
“唉——”齐嬷嬷叹息,“便听你的吧,我若是折腾自己,反倒是给殿下添麻烦。”
容歆在她肩膀上安抚地拍了拍,“岂是麻烦?只是太子也如我们一般心疼您。”
齐嬷嬷无儿无女,无牵无挂,后半生皆系于讷敏和太子。
她这样一个没有半分私心的老人,理当受到毓庆宫所有人的尊重。
齐嬷嬷也确实是精力不济,轻轻挥了挥手,道:“你忙去吧。”
“好,您休息。”容歆这才出了屋子往前去。
浅缃正看着宫侍们搬东西进去,见她过来,微微福身道:“女官。”
容歆颔首,在她身边驻足,问道:“绿沈和雪青呢?”
“我让她们先回去修整,这里有我看着便是。”
浅缃做事,向来是比绿沈和雪青都仔细的,遂容歆并未说什么,只道:“一会儿来人寻我,直接叫她去太子的二书房。”
“是。”
容歆寻了一本杂书,翻看了十几页,便有人敲响书房门,她随手放下书,喊道:“进来。”
“容女官。”来人屈膝行礼道,“檀心给您请安。”
“坐吧。”
檀心顺从地坐到椅子上,恭敬笑道:“贵妃娘娘一回长春宫便遣檀心过来问候,赫舍里贵人也挂念着太子殿下和您。”
“劳贵妃娘娘挂心了。”容歆抬手示意她喝茶,问道:“我在五台山便听闻十阿哥长得虎头虎脑,如今该会翻身了吧?”
檀心眉眼带笑道:“是,十殿下翻身翻得极利落。”
“孩子康健,做额娘的想必也少烦忧。”
檀心一听她的话,忍不住掩嘴笑道:“贵妃娘娘不如赫舍里贵人有耐心,十阿哥也不黏着额娘,娘娘确实是极松快的。”
容歆笑起来,“孝昭皇后最惦记贵妃娘娘,可如今这宫中,何处比得长春宫惬意?”
檀心闻得旧主,眼中闪过一念伤感,随即感恩道:“也得多谢您前几年的私下照顾。”
容歆微微一笑,把玩着茶盏,问道:“贵妃娘娘有什么要与我交代的吗?”
檀心微微正身,认真道:“淑贵妃自皇女去世后,身体便越发病弱,皇上从五台山回来之后对淑贵妃百般疼惜抚慰,这才有了些许好转。”
“如今大部分宫务还是我们娘娘在管着,旁人插不得手,不过……”檀心小心地问:“淑贵妃恐怕会有再进一步的趋势,贵妃娘娘有些担心。”
“淑贵妃娘娘确实与皇上情分不同。”容歆轻啜一口茶,“不过皇上在后宫一事上向来拎得清,他不会让钮祜禄家出两位皇后,自然也不会教德不配位的人,坐上她坐不稳地位置。”
钮祜禄氏不可能再出一位皇后,稍了解康熙作风的人皆心中有数。所以便是钮祜禄贵妃与淑贵妃分庭抗礼,惠宜荣三妃对她与淑贵妃的态度也完全不同。
惠宜荣三妃绝不希望淑贵妃上位,但凡有动静必定会有所动作,而她们之间又互相牵制,彼此掣肘。
偏偏底下还有一个德贵人对妃位虎视眈眈,更上一层楼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在容歆看来,如今后宫的局势,对太子是极好的。
最好一直保持下去,永远都不要有新的皇后。是以,此时钮祜禄贵妃在其中的作用便尤为重要。
“贵妃娘娘只需维持现状,早晚会还长春宫一片清净。”
“有您这一句话,娘娘也能宽心了。”檀心点头,“我们娘娘只愿掺和后宫到太子妃册立,往后是再不管的。”
钮祜禄·济兰对宫权并不在意,甚至还有些反感,但她也不愿意和珂琪受人压制。
所以在康熙要抬举她,还给了她高位的时候,容歆提出与她做一点交换,然后各取所需,她几乎未作犹豫便同意了。
不过济兰和珂琪进宫多年,依然未失本心,容歆也不免感慨:“这世间聪明的人极多,活得自在的人却少之又少。”
而两人竟是能完全不在意家族,不在于居深宫无自由,只一心过自己的日子,便是孝昭皇后也做不到,更遑论旁人。
“咚咚咚。”
书房门被敲响,随即响起宫女的声音:“女官,三阿哥、四阿哥带着五阿哥、六阿哥和七阿哥来了,此时正在惇本殿中。”
容歆一听,起身道:“我这便过去。”
檀心也起身告辞:“容女官,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您日后得了空,到长春宫坐坐。”
“不必急着走,我从山西带了些当地的玩意儿给两位小阿哥,你一并带回去。”
“是。”
容歆随太子到岱州府后,从百姓手中买了两大箱积压的货物,一方面便是为百姓慷慨解囊,一方面也可做礼物送给诸人。
阿哥格格们什么贵重物件儿没见过,只图个新奇罢了。
因此,容歆送檀心到惇本殿时,还命太监抬了一个木箱子到殿内,问了好之后便对三阿哥等人道:“这是我从山西买回来的,与京中的不同,给几位殿下瞧个新鲜。”
三阿哥胤祉毫不客气地直接打开,瞧见有趣地便拿在手上把玩,道:“幸好姑姑一走数月也未曾忘记我,不然我可是要闹将起来的。”
他是完全将四阿哥等人排除在外,而四阿哥胤禛也不在意,领着三个弟弟老老实实地冲着容歆道谢。
“几位殿下不必与我客气。”容歆面对孩子时,笑容总是会不自觉地真诚几分。
五阿哥胤祺在慈宁宫皇太后身边长大,虽不比三阿哥、四阿哥与她亲近,却也算熟稔,仰着头问她:“姑姑,太子哥哥说您命人向山西的厨子学了做面的手艺,小六、小七喜欢吃面,我们能尝尝吗?”
容歆蹲下身,看向六阿哥胤祚和七阿哥胤祐,见两人皆一副疑惑地模样看着五阿哥,心下好笑却也不拆穿。
然七阿哥因脚跛性子沉闷,便是有些想法,也不愿说出来。
六阿哥却并非如此。
德嫔受皇上宠爱,六阿哥和四阿哥一母同胞,却既长在生母身边又常能见到皇阿玛享受父爱,性子更活泼一些,藏不住话地问道:“五哥,胤祚不喜欢吃面,你是不是记错了?”
五阿哥憨厚地摸了摸脑袋,“是吗?许是我听岔了。”
“就是五哥你听岔了。”六阿哥肯定地点头,又看向四阿哥,“四哥喜欢吃面吗?四哥要是喜欢,胤祚也可以吃一点。”
四阿哥果断地摇头,“我不喜欢吃面。”
六阿哥微微撅起嘴,想要使性子,可气闷地看着四阿哥的脸片刻,到底还是忍住了,只不甘心地冲着五阿哥使性子道:“面一点儿也不好吃,没人喜欢吃的!”
七阿哥依然不应声,而五阿哥听他这么说,以为今日尝不到山西的面食,眼中生出些失落。
三阿哥此时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六阿哥面前,双手环胸道:“这是毓庆宫,谁管你喜不喜欢?若是想要挑剔,便回永和宫挑剔去!”
六阿哥被他这般语气严厉的一说,顿时面上便挂不住,眼睛微微泛红地看向四阿哥,委屈道:“四哥……”
四阿哥眼神并未落在他身上,却对三阿哥神色淡淡道:“三哥,皇阿玛教我等要兄友弟恭。”
三阿哥气道:“小四,你到底是哪一个阵营的?”
“我不与谁一个阵营。”四阿哥说着,还横跨一步,远离靠近他的六阿哥。
六阿哥又一脸的不高兴,眼巴巴地盯着他。
容歆在旁边瞧着几个阿哥间的互动,渐渐觉出几分趣味来。
阿哥们渐渐长大,都从后宫进入上书房读书,然人皆有远近亲疏,都聚在一处,谁与谁好,谁与谁不好,几句话便几乎让人一目了然。
可他们的喜好全凭自己,并未完全受额娘的影响,这便是小孩子的纯稚之心。
不过她以为孩童争执极平常,周遭宫侍们却一个个怕得很,容歆便笑道:“山西又不止面食,还有些其他吃食可尝鲜,殿下们若是留在毓庆宫用膳,我这便叫人一并做了,如何?”
众皇子勉强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