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歆自从看到齐嬷嬷留给她的那封信之后, 再看待康熙时便更多了一层讷敏滤镜。
如若是早些年讷敏还在时,康熙表现出来是个贪花好色的皇帝,容歆心里定是极为不满的, 可如今,康熙宠着什么人,左右讷敏也不会伤心了,与她便没什么影响。
更何况,老小子喜欢年轻姑娘, 亘古不变。
康熙还拥有这天下至高无上的权力……
甭说妃子低眉顺眼, 连太子在他面前, 同样需得小心翼翼。
容歆也心疼他, 但猛虎不能圈养,太子想要施展抱负,不能激进, 却也不能一味地束手束脚。
而太子经得战后内省这一遭的挫折,再从皇上那儿领差事时, 依旧对某些事极为坚持, 只是更加迂回。
就比如去年徐乾学被弹劾, 其中涉事的几位官员一直是朝中所谓的太子·党, 不少人以为太子着想的理由, 几番劝谏太子留住几人,免得这一派势力大为受挫。
太子胤礽狠起来连索额图这个亲叔祖都能放弃, 更遑论这些个贪赃枉法的官员, 一向非他所能容。
表面上太子并未表态,然而私下里,太子命人引导大阿哥一系官员对徐乾学等人穷追不舍,直至今年皇上对几人定罪罢官免职。
大阿哥胤褆只养伤月余便重新回到朝堂, 将太子的行径尽皆看在眼中,不止一次当着众人的面说太子“两面三刀”。
他常是没头没脑地冷嘲热讽,教旁人看到了,便以为太子和大阿哥果然是极为不和。
容歆和太子妃也听说了不少关于两人如何不和的传闻,不过她们皆不是人云亦云的人,对此并不以为意,太子妃依然和大福晋极为融洽,还常邀请大福晋带着两个小格格来毓庆宫做客。
大阿哥和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的第二个女儿,名叫吉雅,与皇长孙女宝娴由康熙亲自赐名不同,这个女儿的名字是大福晋起得。
大福晋对两个女儿一视同仁,甚至因为大女儿更得皇上和额娘宠爱,更加疼惜小女儿。
宝娴文静,吉雅却十分爱笑,一笑起来那一双眼眸便灿若星辰,极为喜人。
太子妃便极喜欢她,天寒地冻无法见到,还会亲自做一些小玩意儿捎去阿哥所,当然也未曾落下宝娴。
太子妃性子好,宝娴又常见她,自是极亲近,也乐意和额娘一道来毓庆宫做客。
“宝娴,雪青姑姑做了你爱吃的点心,快来尝一尝。”
小丫鬟端了几个精致的碟子过来,宝娴乖巧地冲着雪青道谢:“宝娴谢过雪青嬷嬷。”
雪青脸一僵,下意识地看向容歆。
容歆微笑,脚下却默默地后退,避开直面现实的冲击。
太子妃爽朗地笑,完全停不下来,然后便发动了。
她呼痛出声的一瞬间,屋内慌乱了片刻,随即浅缃等人便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产房。
容歆则是一边招待大福晋一边命人去乾清宫报信儿
太子听到小太监的回禀后,立即便起身,脚下不掩慌乱地向皇阿玛告退。
而太子回到毓庆宫一个时辰左右,康熙处理完政事,便御驾亲临毓庆宫。
太子妃虽是头一抬,但生得极快,几乎是康熙到后不久,她便顺利生下皇长孙,且皇长孙足有五斤六两,甚至无需太医检查,肉眼瞧着便极为健壮。
康熙大喜过望,当即便接过皇长孙抱在怀中,并为他起名“弘昭”。
这皆是康熙对这个长孙的恩宠,而他还不罢休,抱着不撒手的同时,竟然还提出要亲自教养皇长孙,不过话一说出来,他自己便否定了,改口夏天去畅春园避暑时,皇长孙与他同住。
康熙的幼子上个月方才出生,但他此时对嫡长孙的喜爱比之幼子要更加溢于言表,甚至还关心起皇长孙身边伺候的人。
太子妃待产时,太子曾经提出请容歆教养他的长子或是长女,容歆当时便未曾拒绝,而她此时一听康熙所言,立即便笑着恭敬答道:“回禀皇上,正是奴才。”
康熙脸上慈祥地笑容一瞬间显出一丝虚假,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略过此事,专心地看着孙子。
众人皆不敢打扰,还是容歆,在康熙面前稍稍自如一些,轻声提醒道:“皇上,太医还等着为皇长孙检查身体呢。”
正巧皇长孙撇开小嘴儿欲哭,康熙立即便将他交到奶嬷嬷那儿,亲耳听到太医的检查结果皆未良好,方才满意地离开毓庆宫。
大福晋待太子妃生产,才在皇上离开之后告辞,而她一出了毓庆宫,便十分巧地碰见了大阿哥。
宝娴自小便未曾与阿玛多亲近,因此坐在奶嬷嬷怀中,又是仰慕又是害怕地悄悄去瞧阿玛,可大阿哥一看过去,她立即便抱紧奶嬷嬷地脖子,死死地埋下头。
大阿哥:“……”是他的种吗?不是虎父无犬女吗?
大福晋并不知大阿哥内心所想,仍想着皇阿玛得知太子妃生下皇长孙的喜悦,“殿下,臣妾未能为您生下儿子,您可怪臣妾?”
大阿哥莫名其妙地看向她,“何出此言?爷没说过什么吧?”
“皇上那般喜欢皇长孙……”
“不止是喜欢皇长孙。”大阿哥平淡道,“盖因那是太子所出的皇长孙,终与旁的人不同些。”
大福晋闻言,眼中瞬时盛满心疼之色,“殿下……”
大阿哥皱眉,又瞧了一眼迅速别开头的长女,义正言辞道:“宝娴就是随了你这个额娘,咱们爱新觉罗氏的格格,怎可如此软弱?”
一腔情意喂了狗……
大福晋绷起脸,从奶嬷嬷怀中接过女儿,负气地甩开大阿哥哒哒往前走。
“你那点力气,莫要摔了宝娴。”
大福晋气得一张脸红透,头也不回道:“臣妾再不济事,也不可能摔了自个儿的女儿!”
大阿哥瞧着她那细瘦地腰身左摆右摆,实在难以相信她的话,却也十分长进的没有再火上浇油地说出“女人极麻烦”的话。
四月,康熙主持多伦诺尔会盟,亲赴多伦诺尔与喀尔喀蒙古三大部以及蒙古四十九旗王公贵族举行会盟。
此次会盟,大清在蒙古设立盟旗,喀尔喀蒙古尽皆归附与大清。康熙怀柔蒙古之计深远,必将福惠子孙后代。
而康熙举行会盟之余,偏偏又带着二公主金婵到多伦诺尔,父亲的细腻尽在女儿身上体现。
康熙会盟结束回京,天气已暖,他又立即决定去畅春园避喧听政,后宫中,除开几位新宠的年轻妃子,只带了赫舍里·珂琪与她所生的十五阿哥胤禨。
赫舍里·珂琪禁封为嫔,但到底未曾搬出长春宫另开一宫,依旧与钮祜禄贵妃住在一处。
但从前几乎未曾被康熙带出宫的珂琪,这一次却随圣驾到畅春园,钮祜禄贵妃坚持认为,乃是“报复之行”。
珂琪温柔善良,甚至还为康熙辩解:“皇上带了所有阿哥格格同去畅春园,自是不能落下胤禨,怎会是如济兰所说那般锱铢必较?”
午时日暖,康熙兴致好,便命皇子皇孙们在园中玩耍,十五阿哥尚在襁褓之中,便由珂琪抱着在园子里散步。
皇长孙在太子妃身边,容歆无事,便应了大福晋带着宝娴格格一起与她散步,宝娴在花坛边看花,她便与珂琪两人单独闲聊两句,正说到此。
而康熙究竟是不是小心眼儿,在没有人比容歆更有发言权,毕竟她那抄医书的责罚依旧如山一般摆在眼前,此生攀不过去。
是以,容歆对珂琪的话只一笑而过。
前头平地上,众位阿哥们在蹴鞠,太子和大阿哥年长,便一个扛着十三阿哥,一个扛着十四阿哥,对其余弟弟们让两只手出来,又能带着最小的两个弟弟一块儿蹴鞠。
两人皆是长年习武,又各在一对,肩膀上各扛着一个人也往来如风。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半点儿不怕,甚至每每跃起时还欢呼,十分畅快的样子。
康熙则是在观台上笑容满面的看着儿子们。
宝娴也教阿玛和叔叔们吸引了注意力,只是个子小瞧不见,容歆便扶着她站到了围栏上。
蹴鞠场上一场终了,大阿哥这一队以细微的差距优胜于太子队,扛着十三阿哥跑了半场,才将他放下。
其他阿哥们依旧在兴奋地讨论着方才的蹴鞠,大阿哥扫视了一眼蹴鞠场外,正好看见容歆以及双眼亮晶晶的长女。
于是他便接连几个跨步行至长女面前,一把举起女儿,坐在他的脖颈上,也想跑几圈儿。
然而宝娴的单子哪里比得了她十三叔,刚开始被阿玛抱起还未反应过来,等到坐在阿玛颈上,忽然便凄厉地叫了一声,然后便哇哇大哭起来。
大阿哥无论如何也未想过他的亲近竟会教女儿哭成这般,一时无措,惊立在那儿,慌乱地不知该如何反应。
先前容歆扶着宝娴,也未反应过来大阿哥的动作,此时见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大阿哥还扛着她,顿时一急,便跨过围栏,小跑过去。
容歆耳边不止宝娴的哭声,还有受了惊的十五阿哥在哭,到了大阿哥身边,未曾多想,在大阿哥手臂上拍打了好几下,这才教大阿哥醒过神来放下宝娴。
“呜哇哇——”宝娴抱着她的脖子哭得好不伤心。
容歆边抚着宝娴的背安抚,边忍不住又瞪了她没分寸的阿玛一眼。
大阿哥呆呆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容歆,不远处的阿哥们亦是面面相觑,皆对容歆所为惊奇不已。
至于康熙,自然地转开头,目之所及,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