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诚川出事前,成义伯府里的主子们刚好做了一批夏裳,这两天都送过来了。除了几位年纪小的姑娘、哥儿高兴之外,大人们都没什么心情试穿,直接放进了衣箱里。
苏薇柔欣赏着面前那件碧水绿的绫纱裙,京城的裁缝手艺就是不一般!这裙子做得便是不上身看着也如同仙衣一般轻盈飘逸。
“姑娘,这衣裙真好看。”侍候苏薇柔的婢女夸道,“金云阁的裁缝可是京里手艺最好的裁缝了。听说宫里的几位娘娘当初选秀时穿的衣裳也是出自金云阁,还有京中几位郡主、县主……”
“服侍我试试。”苏薇柔打断婢女的啰嗦,站起身吩咐道。
婢女赶紧住了嘴,上前帮苏薇柔褪去身上的衣裳,然后换上新衣。
换好新的衣裳后,苏薇柔走到打磨得光亮的大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眉如远山含黛、肤若桃花含笑,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罗腰不盈一握!这些美好的词汇用在自己的身上也不过分吧?苏薇柔嘴角含笑地旋动身体,心情似乎很好。
婢女在旁侍候着,心中却是奇怪:老太太身体不好、全府上下都在为三爷的事儿烦愁,怎么表姑娘这般的开心?
苏薇柔欣赏够了镜中美人儿,拿出一小块碎银交给婢女,“翠儿,去让二门的小子从外面雇辆马车回来,我要出府。”
婢女翠儿诧异地问道:“姑娘要出门何需雇马车,只管与大太太……”
“我嫌麻烦。”苏薇柔不耐地道,“快些去办吧,晚膳前我还要赶回来服侍老太太。”
“哎……哎!”婢女应了一声,接了碎银角子出了门。
苏薇柔又在镜前转了一圈,然后抚着脸轻喃道:“想要的东西还得自己去争才行。当年娘亲并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是那个庶女狡猾、反害了娘亲而已。”
外祖母不肯帮自己、成义伯府的三位舅母不想帮自己,难道她来京城走一遭再回去?到时候不但娘亲会失望、弟弟以后没有好的依仗,便是父亲后院那几个作夭的姨娘和庶妹们也会嘲笑和轻看了她!
想到庶妹们嘲笑自己的嘴脸,苏薇柔的眼神就变得阴冷起来。
待她嫁给了鲁国公府的世子,就帮娘亲好好整治一番后院!那些个从前不敬重娘亲、撺掇父亲与娘亲吵架的姨娘们该收拾的都收拾了!还有那几个在自己面前酸言酸语、炫耀父亲私下贴补的庶妹……她会给她们找个家世不错的人家抬去作妾的!毕竟扶持嫡子也是她们这些庶女的责任!
想像着以后的种种得意,苏薇柔脸上不由浮起笑容。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婢女来报马车备好了。
苏薇柔穿着今天新送来的衣裳从角门出去登上马车,让车夫驶向工部衙门。
大太太得知表姑娘出门的消息时,已经是一盏茶之后的事儿了。
“苏薇柔自己雇马车出的府?”大太太放下手里的帐本,皱眉问来禀报的仆妇,“可跟谁说了要去哪里、要见什么人吗?”
“回太太,苏表姑娘什么都没交待。”仆女恭敬地答道。
大太太与儿媳温氏对视了一眼,均感觉事情有些不对。
“母亲,要不要派府中下人去寻寻?苏表妹若在我们府上寄住时出了事,怕是不好向姑母交待。”温氏对婆婆道。
大太太点点头,对那仆妇道:“快派人出去寻一寻,若是看到人了就赶紧劝回来。”
“是,奴婢这就派人去找。”仆妇行了礼退出房去。
待仆妇离开了,大太太才显露怒气地将手中帐册往桌上一摔!“那边儿就没一个省心的东西!”
“那边儿”说的便是老陈氏和她生养的儿女。
温氏朝屋里侍候的丫头使了个眼色,丫头们便退了出去。
“母亲别生气,注意自己的身体。”温氏柔声劝道。
大太太哼了一声,“让我如何不气?五房那个不争气的东西搞出这么多事来,不但连累了伯爷,便是诚峰在衙门里也抬不起头来!还有你妹妹的亲事……真是气死个人了!“
梁王府赏花宴那日,谢芙雅曾对温氏说过礼部尚书府上的四奶奶询问过大姑娘蔡玉珍的事,可见徐家是有意为儿子说亲。后来大太太在其他府上的宴请中与徐太太见过面,隐隐讳讳的也聊了些儿女亲事。
可如今成义伯府这个样子,哪家愿意结亲!便是以后事情都结束了,臭名声也传了出去,像徐大人那种最是看重门风的人,肯定不会让儿子娶蔡家的姑娘了!
除了大姑娘蔡玉珍的亲事怕是要泡汤外,蔡诚川在外面欠的几十万两赌债也是令大太太头疼的事。
成义伯府好歹是高门伯府,赌坊混子们堵着门口要债实在不成体统!蔡诚峰是五城兵马司副指挥史之一,利用职务之便带人将那些混子赶走了。但五城兵马司的人可不是成义伯府的府兵,也不可能天天过来赶人!大爷蔡诚峰只是与赌坊打个约定——八月十五前一定将债务还上!这才让成义伯府门前安宁下来。
可八月十五前从哪儿弄几十万两银子回来?整个伯府的银钱和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也凑不到十万啊!更别谈什么几十万两了!
现在蔡诚川还在牢里,老陈氏着急惦记着把人救出来,还没工夫想赌债的事儿。若是蔡诚川能出来,这几十万两银子又从何处出呢?难不成全府所有人都不过日子了,卖了宅子和所有东西替蔡三爷还债?
温氏对长辈恭顺惯了,又不是一个嘴甜会说的媳妇,见婆婆懊恼着急,她也只能皱着眉头不语。
看着木讷的儿媳妇,大太太叹口气又拿起帐本来,“快些看完这些帐吧,把家里的钱款、物品都拢出来,怕是很快就要用到了!”
“是,母亲。”温氏低声应道。
婆婆突然要拢帐册和清点府中值钱的物件儿,难不成是为分家做准备?
温氏虽不爱说话,心思却不蠢笨。早前就常听大太太抱怨若是分家了如何如何好,但都被成义伯给训斥否定了。倒不是成义伯孝顺,而是怕分家影响了伯府声誉!
现在五房闹成这副样子,若三家还绑在一起,怕是谁也得不到好!
本来大房二房是亲兄弟,五房是老太太陈氏所出,不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自然不亲!这个时候甩掉五房保其他两房是最好的选择!
温氏不敢再多乱想,低头认真的看着帐册。
**
谢芙雅再次来工部找程淞是因为想打探一下“五鬼星”的事,刚巧看到了羞答答的苏表妹向鲁国公世子赠送东西的画面!
“县主,那不是成义伯府的苏表姑娘吗?”如诗挑着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就认出了苏薇柔,“她怎么在这儿啊?”
谢芙雅将车窗帘子挑起一条缝往外看,勾唇轻笑道:“难道只准我们来找程世子,便不准旁人来了吗?”
如诗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知道谢芙雅这是在调侃。
“奴婢只是觉得苏表姑娘是个未嫁女子,这样主动来见外男……似有不妥。”如诗道。
“有什么不妥的呢?我这已婚女人见外男也是要被说嘴的,只不过我不畏惧罢了。”谢芙雅淡声地道,“苏表姑娘是个大胆的,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也不奇怪。”
如诗皱眉想道:怎么感觉县主很了解苏表姑娘似的?
那边,程淞黑沉着脸看向面前一脸期待的妙龄少女,“姑娘请回吧,程某不能收你的赠物。”
苏薇柔的脸、脖子和耳朵早已红透,此时她只是在强撑而已!
她真的没想到程淞会出来见自己!她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来找他,并未表明自己的身份。谁知程淞得知有位年轻女性找他,他很快就出来了!
“程世子不要误会,我只是……只是敬佩世子公正廉明、英勇无敌,前几日又帮了我的表嫂救出其兄,所以……所以我冒昧前来替表嫂向世子道谢。”苏薇柔面不改色地瞎掰道,“这赠物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驱蚊虫的草药包,世子随身携带可……”
“程某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程淞懒得跟这种痴缠的女子废话,拱了拱手转身就要往工部衙门走。
这个苏氏竟然打着替敬义县主道谢的幌子来找自己!这种只配骗稚童的谎言也敢说给他听?若不是顾及女孩子面薄,他早就甩袖离开了!
“程世子!”苏薇柔见程淞转身要走,情急之下上前伸手想抓他的衣服!
“姑娘请自尊!”侍从左辰持剑格开苏薇柔的手,皱眉道,“男女授受不亲!更不可私相授受!”
苏薇柔握住自己被粗糙剑鞘弄痛的手腕,怨恼地瞪着左辰。
“我只是要替表嫂……就是敬义县主传个话罢了!”苏薇柔高声地道。
已经一条腿迈时衙门的程淞停下身形,转身冷冷地望着苏薇柔。
苏薇柔心中一喜,果然提谢芙雅那个女人有用!
左辰回头看了一眼主子,从程淞的眼神中读懂了讯息,转头问苏薇柔,“姑娘想替敬义县主转达什么话?”
苏薇柔扬起小巧的下颌,倨傲地道:“我表嫂说了,这话是要说给程世子说的,旁人不能听!”
左辰忍下翻眼睛的冲动,冷声道:“既然姑娘不愿意说,就请回吧!”
“你!”苏薇柔气恼地看向就是不肯走过来的程淞大声道,“世子真的觉得我这样喊着转达好吗?”
程淞在听苏薇柔喊完这句话后,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嘴角微微勾起看着苏薇柔似笑非笑。
苏薇柔被程淞脸上表情的变化惊艳到,一时竟失了神。
左辰见多了这种因为主子爷的相貌而犯痴的女子,心中也极是厌恶!他横起手中的剑正欲赶苏薇柔走,却抬眼看到一抹橙黄身影徐徐而来。
苏薇柔被左辰的动作扰得回过神,稳住噗嗵乱跳的心,颤声道:“世子真的打算让我当众喊……”
“喊出来吧!我倒要听听本县主有什么话儿要你替着传达给程世子?”女子清脆的声音在苏薇柔身后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嘲弄、几分傲然。
苏薇柔一哆嗦,险些腿软得堆坐在地上!
“姑娘!”婢女翠儿手快地扶稳了主子,同时回头看过去。待看清身后发声之人是谁后,婢女惊呼道,“是……是二奶奶!”
苏薇柔可是计划了一天才想出这么个主意——打着敬义县主的幌子来见程淞!
虽说这个借口很不是令人信服,但苏薇柔只是需要一个“理由”罢了,至于这个理由如何的漏洞百出也无所谓!她要的是程淞能够看到她、能够记住她!
只是苏薇柔低估了鲁国公世子的冷酷与无情,即使对待女子,他也是不会和颜悦色、给对方留面子的!
既然来了,怎么可以无功而返!就是一个不好的初印象,苏薇柔也想让程淞记住自己!
眼见程淞要走,她就又编出一个谎言说是替敬义县主带了口讯,谁知道……敬义县主本尊来了!
谢芙雅本不打算下车,只想静观苏薇柔与程淞如何。
但后来程淞欲回衙门,苏薇柔却喊出自己让她带话给程世子,谢芙雅就觉得荒唐了!
如诗也有些急,哪能让苏薇柔借主子的名义胡说八道!她就准备掀帘子下车喝止苏薇柔,不想谢芙雅也跟着下来了。
“表……表嫂?”苏薇柔面露惊慌地看着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谢芙雅,想着方才自己说的话被她听去多少。“你怎么在这儿?”
谢芙雅不是前两天刚到工部衙门来找程世子替蔡诚川求过情吗?怎么今天又过来了?
谢芙雅走到苏薇柔面前,仔细地打量了一番这位成义伯府的表姑娘。
苏薇柔长相清丽、小家碧玉气质,举止间颇会引人怜爱。但今天她脸上匀了粉、涂了胭脂,还点了花钿,明显是出门前细心打扮过。身上那套碧水绿的衣裙穿在身上衬得她肤色很白,人如同荷叶上半开不开的粉嫩荷苞似的。
“苏表妹今儿打扮得可真漂亮啊。”谢芙雅微笑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