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嬷嬷斟酌着道:“可五姑娘的婚姻大事,老太太也做不了主啊,她上面不还是有个嫡母嘛。”
程氏皮笑肉不笑,这是打量着敷衍她哪,道:“可老太太发话,那面也不能不听吧。”
茂嬷嬷一时语噎,看看老太太。老太太沉沉的出一口气,直接挑明,“老二家的,我就和你明说了吧,娇娘我有用。”
程氏紧一下眉,“有用?”
“你知道我为什么带着娇娘回来吗?”程氏摇头,大为不解,老太太沉声道:“我是为了曼娘。”
程氏听得更糊涂了,“曼娘?关曼娘什么事?”
茂嬷嬷端来红枣雪蛤羹,天气热了,老太太最近吃不大进去东西,也就这些汤汤水水还能喝一点,茂嬷嬷也给程氏端来一碗,老太太一面吃着一面说着,“原先曼娘没怀孕那会儿,我一直怕她被妾室欺负,她没孩子傍身,在襄王府里的位子可并不牢固。所以我就想着把娇娘送过去,帮衬着她,一来哪,帮她挡挡那府里的妖精,二来,要是娇娘怀上孕,她们姐妹以后也有个依靠。”
程氏没想到老太太竟有这样的打算,心下一惊。她是个心透的,当即就明白老太太的意图,她是怕曼娘支撑不了多久,所以再送进去娇娘,好牢牢抓紧襄王府这个大腿。这样靠着家里的女儿求荣的行径,她是不齿的。
要知道当年,她一点都不希望曼娘嫁进襄王府,襄王人是不错,但襄王妃刻薄刁钻,嬴遂良花名在外,这几年曼娘不知受了多少的委屈。
老太太用汤勺搅动盅碗发出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可是哪,现在曼娘有了孕,那天我又探了襄王妃的口风,听她的意思并不喜欢娇娘,我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喝了几口,又厌了,她把盅碗递给了茂嬷嬷。
程氏道:“既然是这样,现在把娇娘给誉哥儿又有何不妥。”
老太太用巾帕擦擦嘴,听程氏这话,抬眸深深瞧着她,“你忘了,娇娘要参加金秋的选秀。”
程氏嘴角轻笑,“这选秀嘛,想落选还不有的是办法。”
“可我不打算让娇娘落选。”老太太早就留有后招,人不能可一棵树吊死。
程氏猛然一抬眼,撞进老太太干涸的眼睛里,因为老太太的话,心里无端的恐慌,“老太太是想让娇娘去伺候圣上?圣上可有五十了。”
她背后还和花二爷笑话北府的尤氏卖女求荣,转眼老太太就要卖孙求荣了。
老太太一笑牵连眼角的皱纹都展开,那每一条纹路里面好似都充满了算计,“也不一定是圣上,兴许会被哪个皇子或是功臣看中哪。不过是谁都不打紧,只要她能让咱们花家多一门好联姻,就是她最大的用处。”
她伸手握住程氏,“老二家的,你别怪母亲不答应你,这凡事得看得长远,我这样步步为营,都是为了君泽他们。”
程氏心头骇然,慢慢将手抽回来,听她把娇娘当货物一样,不禁想到当年是不是在她眼里,自己的女儿也和今日的娇娘一样,只是她壮大花家的一枚棋子。程氏不再多言,只是心下一片冰凉。
花君泽最近最主要的事就是陪嬴彻,对嬴彻突然说要住下他感到意外,但人家都提出来了,他又不好拒绝。
至于他为何要住下,花君泽心里其实有点谱。
两人并肩走着,谈论起贺知平。
“御史台有人上书参了他一本,说他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为了给自己盖别院,将下面老百姓的田占为己有,还将告状的百姓囚禁起来,给他当苦工,他几个儿子的罪状也是列满整整一折子都装不下。所以我家老爷子就派我来调查他,若是属实,这回回去,轻饶不得他。”
“这个我也有所耳闻,听说他将大牢里的囚犯放出来给他兴修土木,还累死了几个人。但因为他是州牧大人,一方封疆大吏,没人敢查他。”
嬴彻冷声一笑,“封疆大吏?他是以为天高皇帝远,要在这当土皇帝。”
花君泽道:“现在有你这个钦差大人,他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这些年他父亲一直被贺知平压着,他早就看不惯了。
两人笑了笑,继续走着。
这时有小厮搬花经过,花君泽见这花的品种不多见,便问道:“你们这是搬花去哪啊?”
小厮回道:“是程誉少爷让我们搬去给娇娘姑娘的。”
花君泽了然,挥手让他们去了,然后笑着道:“阿誉还真是用心,知道娇娘喜欢牡丹,就变着样的送去,这么细腻的心思,我可是比不上。”他低着头,盯着鞋面,一侧窥下嬴彻的神情变化。
嬴彻闻言心下一动,面上并无变化,沉默少许,花君泽道:“那日殿下出面为阿誉作证,着实吓了我一跳,殿下是真的在慈恩寺遇到阿誉了吗?”
“你不信本王的话?”嬴彻反问。
花君泽道:“不是不信,只是太过巧合了,我还以为殿下只是为了给我们花家解围才那么说的。”
嬴彻目视前方,“本王确实遇到他不假。”但他当时挺身而出为程誉作证,并不是为了他,而是……
与嬴彻散了后,花君泽去了他母亲的院子,程氏将在老太太那说的话和他一说,他心中除了震惊还有愤怒。
他们兄弟几个都不是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假以时日定能担负起花家的门楣。他知道老太太在担心什么,花家的爵位只世袭三代,到了他们这一代,如果没有个能肩负起家族大任的人,花家很快就会没落下去。
但他花家还不至于用女儿去求富贵吧,他的亲姐姐已经搭上自己的幸福,现在还要搭上娇娘的幸福吗?
“我看你祖母是下定决心了,就是你京城的大伯怕是也不能忤逆。”
花君泽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样也好,母亲找个时机和誉哥谈谈,劝劝他将那份心思收起来吧。”
程氏这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你也反对你表弟和娇娘?”
花君泽道:“这事不是我赞成还是反对就有用的,就算老太太不这样打算,恐怕这娇娘也已经被人……”下面的话戛然而止。
“被人什么?”
花君泽幽幽一叹,“嗐,这事你就别管了。”
程氏还懒得管这些事哪,转而和他说上他的婚事。一提到成婚,花君泽就一个头两个大,他现在实在是没这个心思。
耳边是程氏絮絮的说着城中谁家的姑娘相貌如此,人品如何,思绪早已飞走,想起几个月前在京城中,他无意撞上的一位姑娘,也不知道那是谁家的小姐。
这天夜里,娇娘又睡不着觉,她住的这间是厢房,头午不热,等过了下午,阳光就蓄了进来,直到夜里热都散不去。还有窗外的知了声绵绵不断,关了窗也挡不住,扰得她不得好睡。
瞧清欢睡的正酣,她也不忍心扰她,便披了件纱衣悄悄出了院。
夜里有凉风,悠然散着步,倒还惬意,她沿着一排刚开出花苞的合欢树一路走着,有合欢花花瓣落在她肩上,她亦不拂去。反而拿着丝帕去接落下的花瓣,兜了一兜。合欢花有安眠的功效,她打算采一些回去入药,治一治她这失眠的毛病。
如此这般采花散步,正自得其乐,只见前面一棵繁华茂盛的合欢树树后站着一个人,那人长身玉立,树叶遮挡了他的容貌,看的不真切,只觉得这个身影有些眼熟。
还想着这是谁大半夜和她一样不睡觉,就见那人突然从树后走出来,她双目一瞠,手中装着合欢花的绢兜落在地上,转身就走。
“站住!”那人一声喝令,娇娘腿就听话的停在那,慢慢转回身,冲着那人福福礼,“瑞王爷万安。”
嬴彻没有立即叫她起身,他深不可测的瞳目盯在娇娘的头顶,盯得娇娘头皮发麻,才闲闲的开口,“起身吧。”
娇娘站直身子,下巴抵在衣领繁复的绣花上,乖巧的像个小媳妇。嬴彻弯下腰,“为什么看见本王就跑啊?”
他贴得她很近,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的味道,这种香料很罕见,每年上贡只得几盒,圣上不大爱用香,全数赏给了嬴彻,可见其恩宠。
娇娘屏息,让自己慌张的心慢慢安定下来,“大晚上,突然见到人,吓了一跳,没看清是殿下。”她的声音越来愈小,到最后就不见了声音。
嬴彻想听清她说什么,就凑的越近,“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他声音低低的,有一抹似有似无的温柔。
娇娘身子微微向后仰,抬眼看一眼她,又赶快垂下来,“天热,睡不着。”又加了一句,“我怕热。”
嬴彻看她就要仰过去了,抿了抿嘴角,将身子直起来,给了她呼吸的空间,“送去的牡丹你可喜欢?”
娇娘徐徐撩起眼帘,深深的望了他一眼,这两日,也不知嬴彻是抽了什么邪风,日日往她那送牡丹,而且都是极其珍贵的品种,像是什么魏紫、姚黄、豆绿、二乔,加上之前程誉送来的,她那都能直接卖花了。
嬴彻见她只看着自己,眉间一紧,“怎么,你不喜欢?”那个样子好像只要娇娘说不喜欢,他就准备随时翻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