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游说娇娘,也只是私下,不敢让花锦堂知道。只是想等娇娘答允了此事,再到老爷那里说明,单说是娇娘的心意。
却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娇娘把这事吐出来了。
一语未了,果见花锦堂勃然变色,“什么嫁到冯家为妾?”横眉怒对纪氏,“那日我不是回绝了吗?冯家又上门来了?”
纪氏讪讪诺诺,心虚的错开眼,“没,没有。”
花锦堂微微一思,转向娇娘,“娇娘,你说,怎么回事?难道你真想嫁到冯家去?”
娇娘赶紧摇摇头,又斜一眼纪氏,仿佛是有难言之隐,花锦堂看出蹊跷,厉声道:“不许看你母亲,我问你话,你直说。”
娇娘只等着他来问,于是从纪家老太太过府说起,细无遗漏。
听完,花锦堂已是大怒,指着纪氏,“你存的什么心?是想逼她吗?”
老太太冷笑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纪氏脸色早已苍白,只觉纵有千百张口也分辩不出,狠狠的瞪一眼娇娘,身子一晃,竟晕厥了过去,婉娘陶金家的几个忙扶着她到一旁躺下,又服下荣参宝心丹。
娇娘斜着她,鼻尖中发出一声轻微的冷笑,装晕的把戏都是她玩剩下的。
眼底一涌动,道:“母亲身子最近一直不舒服,安知不是平素太过操劳了,我上午来看望母亲时,母亲还在看账目,父亲应该多多体谅着才是,不要让母亲那么辛苦。”
纪氏也是情急之下才想到装晕,可这一装晕,她才发现,她竟然将自己置于被动中,口不能言,心不能明。
她不知道娇娘还要说出什么来,只能死死的攥着拳头。
“听说大嫂在娘家时就已经打理家事,那正好可以为母亲分忧。”娇娘的目光在纪氏那颤抖的手上匆匆掠过,转到苏卿音脸上。
苏卿音面上一惊,不想娇娘提到自己,看看众人,谦虚道:“我年轻,怕是做不好吧。”
老太太笑道:“哪个不是从年轻就做起,你聪慧,能做好。”问花锦堂,“纪氏身子不好,确实应该多个人帮帮她,你觉得如何?”
花锦堂一直盯着娇娘,猛然回过头,道:“就按母亲的意思吧。”
纪氏听了,气的差点真的昏厥过去。
娇娘心中得意,不免面上露出几分,忽觉一道目光看向自己,一抬眼,对视上花锦堂审视的眼神,忙低下头掩去嘴角的笑意。
小孩子就是和大人不一样,病刚有点起色,就在床上躺不住了,非央着娇娘陪着他到花园里玩。
老太太新指派了两个丫鬟和一个的小厮跟在安哥身边,丫鬟大一点,一个十六,一个十三,小厮是从外面挑进来的,只比安哥大两岁。老太太说,这么大的正好,等将来再大一点,能陪着安哥一起读书。
几个人围在安哥左右,陪着他在池边钓鱼。娇娘怕离池近,不小心有个闪失,让水香和清欢在旁看顾。
她在亭中远远瞧着,笑着看安哥玩闹,只觉得岁月静好,想就这样看着他长大。良久,神色渐渐暗淡下去,不觉又流下泪。
钓鱼是个细功夫,孩子哪有这个耐心,不过一会儿安哥就跑回娇娘身边。
安哥是个细心的孩子,一眼就瞧见她眼中有雾水,“姐姐你怎么哭了?”
娇娘抱他在膝上,“姐姐没怎么,只是眼睛里吹了沙子了。”
“那我给姐姐吹吹。”娇娘弯下头,安哥呼呼了几下,“还有吗?”
这样暖心的举动,让娇娘眼角发酸,艰难的止住泪,笑着道:“没有了,你看姐姐已经不掉泪了。”
安哥这才安心,挒着嘴一笑,靠在娇娘身上,“以后姐姐再有沙子吹进眼里就告诉安哥,安哥帮你呼呼。”
“好。”娇娘眼中有泪花翻涌,怕掉下来被安哥看到,抬起头拼命的往下压。
轻轻的春风抚着她的面颊,吹散了她眼中的水汽,她亲吻了下安哥的头顶,呢喃道:“对不起。”
安哥懵然不懂,仰头望她,“嗯?”
娇娘摸着他的脸蛋,“你只要记住,姐姐无论做任何事,都是为了你。”
安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娇娘笑了笑,端起桌上的糕点喂给他,“安哥,姐姐问你,你生病前姐姐让红杏给你送的点心好吃吗?”安哥点头,又问道:“那你有没有听姐姐嘱咐你的话,不许告诉任何人?”
安哥眼睛弯成月牙,“我听姐姐的话,没有告诉任何人,这是我和姐姐的秘密。”
娇娘满意颔首,摸摸他的头,“嗯,对,这是我们之前的秘密,不能让别人知道。”
今日是安哥自生病以后第一次出来玩,玩的有点疯,趴在娇娘身上没多久竟睡着了。
凉亭里有风,娇娘怕他再着了风,让奶娘把他抱回老太太那里去。
待凉亭里只剩她们主仆三人,娇娘转头悄悄与清欢道:“给红杏的赏钱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一倍,你再告诉她,只要她忠心为我办事,我保证她不出一年就可以被放出去。”
清欢听了点点头,转身离去。
娇娘这边也要回去,说也不巧,正碰上婉娘扶着纪氏向她走来。
这几日天气回暖,她的气色也好了许多,脸上有了红润的颜色。
娇娘微微一愣,继而上前行礼问安,微笑道:“母亲这几日好点了吧?是否还有昏厥之症?听说冰片、麝香这些药材都有提神醒脑之效,母亲可以放一点在荷包里,随身携带着。”
婉娘白一眼她,“花娇娘,这没别人,你不用这么假惺惺的,装给谁看。”
娇娘面露无辜之色,柔柔道:“二姐的话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在这和我装傻?”婉娘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要打人,已经扬起了手,却被纪氏一把扯住,纪氏上下打量着娇娘,哂笑道:“我自认为阅人无数,不会看错人,但偏偏就遗漏了你。在我面前表现得那么柔弱乖巧,不想掉过头来就给我一刀。”
娇娘目光闪了闪,莞尔一笑拉住她的手,用饱含歉意的语气道:“母亲是怪我那天多嘴吗?其实我也不想的,父亲逼我说,我不敢不说。而且我也真是心疼母亲身体,所以才想让大嫂替您分忧啊。”
纪氏一把甩开她,“收起你这幅假面具,别和我装什么母女情深,我知道,因为你姨娘的事,你还怨恨着我,所以想要报复我是不是?”
娇娘拢了拢衣襟,似笑非笑道:“怎么如今我不但二姐的话听不懂,就连母亲的话也不懂了哪?我姨娘的死不是李妈妈害死的吗?和母亲有什么关系?”
纪氏一滞,看她的眼神更狠毒,凌厉的像两把钢刀冲娇娘射去,她咬牙切齿,“娇娘,你别得意的太早,我始终是你的嫡母,攥着你的婚事,只要我不答应,你就别想嫁人,我拖都能把你拖得嫁不出去。”
她想在娇娘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模样,可事与愿违,娇娘只是轻轻一笑,“那敢情好,我能一直陪在母亲的身边。”
茂嬷嬷正好来找娇娘,行礼后道:“五姑娘,老太太让您过去用膳。”
娇娘点点头,朝着纪氏福了福,“那娇娘就不在这陪母亲了。”
老太太有话,纪氏不敢说什么,只好放她离开。
娇娘跟在茂嬷嬷身后,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对了,还有,雄黄也是可以提神醒脑的,母亲不防也随身戴着。”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纪氏阴毒的眼神直穿向她的背影。
婉娘在后面气得跳脚,“母亲,你看她,仗着老太太,就越来越嚣张了,连你都要不放在眼里。不就是因为老太太喜欢小崽子嘛,不然能搭理她一个庶出。”
纪氏沉沉气,道:“那也是人家有本事,没看她隔三差五就去陪老太太念佛嘛,投其所好,老太太能不喜欢嘛。”
斜着婉娘,“我早就告诉过你,没事多去老太太那里走动,讨她的欢心,对你有好处,你偏不听。”
婉娘噘嘴,“她不待见我,每次去都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我干什么还要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我可做不来像娇娘那样,一味地阿谀奉承巴结讨好,和狗腿子有什么区别。”
纪氏无奈道:“所以说,你不如娇娘。”
婉娘平时总爱和娇娘比,自觉处处比娇娘强,如今听母亲如此说,心里当然不舒服,狠狠绞着丝帕,赌气道:“我是不如她,不但我不如,母亲也不如,不说这次,就说以前的谷雨、廖婆子、李妈妈,不都全折在她的手里。母亲自认为掌控一切,却还是看走了眼,让她给耍了。”
婉娘赌气之言,不想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纪氏乍如一道霹雳闪过,极思之下,竟有心惊胆寒之感。
她以前一直觉得娇娘性子柔弱,任人揉捏,好掌控,并没有多加留心,也没有将谷雨她们的事和娇娘联系在一起,只以为是她们自己不中用。
如今细细想来婉娘的话,才发现,原来这几个月,娇娘悄无声息的不知让她吃了多少暗亏。
“我还真是让她给蒙了眼。”纪氏眯起眼睛,瞳孔中迸发出杀意,“这个小贱人,之前我竟半点都不曾想到她有这等心机。好,那咱们就等着,看最后谁死在谁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