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起坐同一排有点挤, 陈岭弯腰站起来,走到了最后排坐下。
夜晚的北城褪去了白日的拥挤,变得斑斓而宁静,马路两旁的店铺亮着招牌灯, 白玉兰的路灯安然恬静, 也为路人点亮道路。
商务车入城后急速行驶,十一点半就抵达了林家所在八一社区。
社区是开放式的, 没有大门。
除了他们, 还有一个面包车停在林家的楼下,三个年轻人鬼鬼祟祟的趴在车窗上, 往林家所在楼层看。
陈岭的角度好, 一眼就看见昏黄路灯下印出的, 贴在面包车屁股上的几个大字:零一八栏目组。
他拽了吴伟伟一把,指向窗外:“你下午在手机上查到的那个?”
“对, 就是这个零一八。”吴伟伟压低了声音,“这群人到底想干嘛,步调基本跟我们一致。”
“还能干嘛, 想用科学说话呗。”陈岭不太喜欢这种所谓的“栏目组”,科学和玄学可以并存, 可有些人就是非要用牵强无比的科学去解释那些无法用现有逻辑解释的现象和怪事。
陈岭手按住吴伟伟的肩:“下车吧, 别管他们。”
吴伟伟不大放心, “他们不会跟上来吧。”
陈岭说不知道,他抬头看向已经拉开车门的李鸿羽:“你知道他们吗?”
“知道。”李鸿羽对这个栏目组似乎非常头疼,不悦道, “去年的时候,他们想现场直拍法会,观里想着能弘扬文化,就答应了。结果倒好,他们到了现场,不按规矩办事,做事毛躁,这些也就算了,还一边直播,一边用玩笑的语气拿一些我们忌讳的东西和观众开玩笑。”
陈岭:“也不怕肚子疼。”
李鸿羽正色道:“祖师爷仁慈,不与他们计较。”
陈岭:“祖师爷仁慈,鬼怪可就不一定了。”
冲撞了不该冲撞的,轻者倒霉,重者鬼怪缠身,暴毙身亡。
林家的房子不大,五个人若是一起上去气势有些吓人不说,还闹哄哄的。
李鸿羽改变了主意,对驾驶座和副驾驶座的两位师兄说:“师兄你们不用上去了,案件详情我过后叙述给你们也一样。”
胖瘦师兄觉得无所谓,“行,若是有需要随时叫我们。”
栏目组的人同样也看到了商务车,见几个青年从里面出来,也没放在心上,继续拿着摄像机蹲点。
近来的两起案子实在邪门,死状凄惨血腥,论坛和案发社区内但凡是知道案子的人,谁不讨论说是邪祟作怪。
本着玄学都是伪科学的宗旨,他们决定深入探访,破解那些不切实际的言论,并特意在所谓的回魂夜找过来。
栏目组的负责人眯着眼睛看着从自己面包车前经过的人,眼尖的发现,其中一个背后背着一把铜钱剑。
他嗤笑一声:“还以为是住户呢,结果是几个神棍。”
旁边的下属阿贵附和:“这么年轻,林家怕是受骗了吧。”他眼珠子一转,有了主意,“老大,不如我跟上去,暗中偷拍。”
负责人思量可行性。
阿贵又道:“咱们几个人一起上去,目标太大,还容易招人反感。若是我一个人,就算是被抓到,我也可以说自己是新搬来的,只是因为好奇才偷看。”
负责人觉得有道理,冲着后座的一个小姑娘说:“给他一个纽扣摄像机。”
纽扣摄像机是专门暗访用的,体积微小,使用寿命长,别在衣服上或者直接藏进领子里,不容易被人发现。
阿贵从小姑娘手里接过摄像机,藏在衬衣胸口的口袋中,冲负责人打了个手势,开门跳了下去。
时间接近零点,楼道里死寂一片,因为各方墙壁的遮挡,使得光线比外部黯淡许多,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害怕唤醒声控被暴露,阿贵走路时的脚步极轻,手指紧紧抓着锈迹斑斑的楼梯扶手,摸索着上行。
他抬起一条腿,踩上一级楼梯,裤腿随着动作爬上去,露出一截脚踝。
燥热的空气在进入老楼房后,微微发凉,如同一只细长冰凉的手从皮肤上蹭过。
阿贵打了个哆嗦,心跳莫名的快了。
这不是他首回跟着老大参与节目录制,却是第一次有了心慌的感觉。
咽了咽口水,他停了下来,竖着耳朵听楼上的声音。
那几个人进入林家后,一直静悄悄的,应该不会再马上出来吧……抱着这个心理,他还是轻轻击掌,声控灯应声而亮。
白色灯光充斥楼道的那一刻,他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黑暗和光明交替的瞬间,他,他好像在楼梯上看见了一个人……
阿贵心跳得更快了,用力撞击着肋骨,生疼,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用力按住胸口,闭着眼睛深呼吸,然后按住左耳上的蓝牙耳机,小声问楼下面包车内的负责人:“老大,你,你刚刚有看见什么东西吗?”
负责人这头所接收到的音频不太清楚,时而掺杂一点黑白雪花,通话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勉强辨别清那头的说话内容后,他道:“什么也没有,快上去,不是说回魂夜是半夜十二点开始吗,现在还差几分钟了,你最好是上到三四楼间的缓台进行拍摄。”
回魂夜一到,家里人需要开门迎接,否则逝者开不开门,进不了屋。除此之外,还要摆上逝者生前喜爱的吃食,在地上撒上石灰粉,以此判断亲人是否归来。
这些事情,在来之前,栏目组就已经查好了。
所以他们不需要潜入林家,只需要在楼梯上蹲守就行,能拍多少算多少。
收到上司的指令,阿贵没那么怕了,他抬头挺胸,气势汹汹地往上走,在经过林家大门口时,看见两只盛放着东西的小碗。
将胸口的摄像机取下来,做了个近距离拍摄,轻手轻脚的离开,继续朝上走。
他前脚刚走,后脚,林家的门就开了。
一个清润的声音说:“林叔叔,你把石灰从门口一路撒进屋,薄薄的一层就行。然后在门口点上一根蜡烛,算是给小凡引路。”
说得有模有样的,阿贵撇嘴,抓紧扶手,慢慢把头往下探,想要将说话青年的脸拍下来。
哪知道,那人根本就不在门口,而是在林爸爸背后。
阿贵正想在往下走两步,一点灰白色石灰粉被从屋内洒出来,洋洋洒洒的落下,均匀地铺到地上。
他小心缩回去,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想要等人进屋后再下去。
林爸爸撒完石灰并没有立刻退回去,而是站在门口,望着下方黑洞洞的楼道,低声说着:“小凡啊,快到时间了,爸爸妈妈就在家里等你,来了可要多留一会儿啊……爸爸妈妈真的很想你……”
中年男人的声音嘶哑,干瘪,像是被耗干了精气似的,每一个字都是从胸腔和肺腑内拼命挤出来的。
阿贵在楼梯上听得又心酸又害怕,瑟缩起身体。
手腕上的表在静谧的空气中走着,秒针每过一个小小的刻度,就发出“哒”的轻响,那声音别人听不见,唯独落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如同雷鸣,重力敲击在脑海中。
鬼使神差的,阿贵开始随着秒针,一起数数。
一、二、三……七、八……三十一、三十二……
数到第一百八十三的时候,秒针突然不动了,借着外部那一点光亮,他看见表盘上的秒针正在左右晃动。
他打了个激灵,轻轻在表盖上敲了下。
秒针,停了。
头顶的声控灯忽然亮了,光线停留了不过几秒,灯泡重新归于寂灭。
不知不觉间,阿贵身上被细密的冷汗打湿了,他想要站起来动一动僵硬的四肢,刚甩了下手腕,楼梯下方,也就是林家门口处,有了响动。
他浑身一滞,双目睁大。
被楼道灯光照射着的,撒上了石灰粉的地面上,竟然多了一个脚印。
脚印五指分明,脚掌不大,甚至有些小巧,十分完整。
紧跟着,距离那枚脚印大概小半步远处,又多了一枚脚印,一左一右,刚好凑成一对。
阿贵屏住呼吸,心跳漏了一拍,恐惧和寒气沿着他的指尖一路往上爬,顺着他的脊椎和手臂,钻进身体和脏腑。
不是幻觉,不是特效,那脚印的的确确是凭空出现的!
踩在石灰粉上的脚印连贯成排,已经抵达林家的大门。
竖立在门口正中央的蜡烛,烛火突然抖动,橘色的火光在摇曳的瞬间变为幽蓝,就像有人从上面跨了过去!
阿贵在短暂的惊恐后,渐渐回神,他鼓起勇气,取下别在胸前口袋上的摄像机,悄无声息地靠近。
将摄像头的位置微微上调,然后将其搁置在林家防盗门下方的角落。
林家的客厅内安静无声,陈岭等人已经躲进了卫生间。
按照规矩,逝者回魂时,家里的亲人必须回避,以免冲撞。
吴伟伟蹲在地上,一只眼睛停在门缝前,观察着外部情况,
客厅里的凳子被移开,桌上的碗筷也跟着动了,竖在饭桌中央的三炷香急速燃烧起来,不过三十秒的时间,香烧到了底部。
随后,一串沾着些许石灰的脚印往林家夫妇的卧房走去。
房门被推开,这时候,空无一人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虚影。
虚影挤进屋内,绕着父母的床走啊走,林家夫妇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其中好几次,他们都想睁开眼睛再看一眼自己的女儿。
可是陈岭交代过,一旦他们睁眼,逝者受到惊扰后,很可能会留恋阳世不肯离去。
林爸爸的心抽痛着,他紧紧握住妻子的手,感受到有一只手,正触碰他的额头。
那只手很凉,带着几分眷恋的从他面颊上拂过。
林妈妈向来胆子小,今天却一点也不害怕,她知道目前所感受到的一切,全是来自于女儿的触碰,这对她来说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热泪从眼角滚落,她的嘴唇颤抖,藏在被子里的一只手指尖弹动,好几次都想伸出去,将女儿抓住。
屋子里的异响很快消失。
被风吹过来掩上的卧房门,被从里面拉开。
森凉的空气从客厅中穿过,停在门口,是小凡在等待返回幽冥的时间。
楼下,栏目组的负责人同其他人一起,脑袋凑在暗访摄像机的接收器显示屏上,之前还好好的屏幕突然上下跳动。
被拍摄到的静止的家具随着画面而扭曲,甚至发出沙沙的杂音。
杂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到最后,整个被改装过的面包车后座全是电流的沙沙声。
“老大你看!”一名瘦弱青年惊呼出声。
所有人齐齐朝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那地方多了一个小红点,小红点渐渐变大,像是贴在了屏幕上。
那是一滴血。
新鲜的,刚刚流出来的血。
负责人“啊”了一声,想起栏目组此行的目的,他让自己强行镇定下来,有些结巴地说:“一定,一定是阿贵那小子把什么东西弄在镜头上了,等……等他回来老子要好好收拾他!”
其他人都没说话,纷纷从相互对视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
楼上,陈岭从卫生间内走出来。
新死七天的魂很懵懂,行事全靠生前一点模糊的记忆,他们往往都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身死。
怕吓到小凡的魂,吴伟伟和李鸿羽选择继续留在卫生间内,见机行事。
陈岭看不见尚未显形的魂魄,全靠对方身上的阴气来辨别方向。
走到防盗门前,轻声喊道:“小凡。”
一墙之隔的阿贵被吓得不轻,捂着胸口悄悄往后躲藏,他认出这声音与之前让林爸爸撒石灰粉的该是同一个人。
陈岭哪知道外面还藏着一只老鼠,见魂魄没有显形,他又喊一声:“小凡。”
最初显现出来,是一双赤着的脚。
脚上沾着血,往上是脚踝和青白的小腿肚,白色的睡裙裙摆一片暗红,那是已经凉透却凝固不了的人血。
小凡脖子上已经没有流血,伤口却裂开,露出藏在皮肉下的气管和骨头。
她的眼神呆滞,脑袋朝右方歪成九十度,指尖在大腿侧面轻轻敲打着,嘴唇翕动,无声的哼着歌儿。
陈岭被这样画面惊了一下,按捺住紧张和久违的慌乱,上前一步,将耳朵递过去。
是哀乐。
小凡哼的是哀乐。
陈岭把脖子缩回去,盯着小凡的眼睛问:“小凡,你的玫瑰花呢?”
小凡呆滞的眼神起了变化。
她轻轻眨眼,嘴角笑开:“七月半,鬼门开,手牵手,做朋友。七月半,鬼门开,手牵手,做朋友……”
翻来覆去,就这四句,像歌谣,又像绕口令,念得人头疼。
陈岭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问:“死之前,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这是个很危险的问题。
死,对于活人和死人来说,都是一种忌讳。
仅仅这一个字,就能让尚未注意到自己已经死掉的小凡发疯发狂,刺激出她对生的渴望,死的不甘,放弃要去投胎转世。
可是陈岭没办法,他必须通过小凡找到纸玫瑰的线索。
“玫瑰,纸玫瑰,鲜红的纸玫瑰……”小凡脸上的笑容扭曲,“只有我死了,才能让它变得更美,那是我婚礼的装点,是我们的信物。”
陈岭一愣,“你们?”
小凡的身体开始左右摆动,大片的鲜血从她脖子上的伤口流出来,滴滴哒哒的声音,打破了屋子里的平静。
卧房内,林家父母再也忍受不住,争相恐后的冲出来。
站在大门口的人,是他们的女儿,又不是。
那是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和肉|体的魂。
林妈妈被那披着血腥外衣的人吓住,当场晕了过去。
饶是林爸爸这样心理承受能力较强的,也跟着直翻白眼,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还是吴伟伟冲去,将他往后倒的身体扶住,不住地替他按摩胸口顺气。
林爸爸没多久就缓了过来,眼前血淋淋的女儿,和那天早上躺在血泊中的人重合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在巨大的视觉和精神刺激过后,嚎啕大哭起来。
陈岭额角的青筋暴起,突突直跳,“你们出来做什么!闭嘴,别出声!”
这一哭上,哪能马上止住。
林爸爸用双手捂住了嘴,依旧有呜呜的哭声泄露出来,飘荡在被阴气充满的客厅呢,诡异非常。
小凡被爸爸的哭声吸引,缓慢地转头看过来。
她像是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直到再次听见一个声音说,“你已经死了,你还记得吗?”
小凡一怔,脖子上的血流得更多了。
衣裙承载不了鲜血的重量,湿透了的布料边缘,血珠一颗挨着一颗的挂在上面,然后拉出红色的粘稠的细线,坠落到地面。
“我死了吗?”她呢喃,眼眸渐渐有了神采。
陈岭:“是的,你死了快七天了,今天是回魂夜,你回来看望你的父母。”
小凡的眼睛开始流血,癫狂,声音依旧细弱:“我怎么会死呢,我都高三了,再过一年就能考大学了,我为什么会死……”
陈岭不忍,但还是直接说道:“你在路上捡了一朵纸玫瑰,纸玫瑰上附有邪术,你是被人给害死的。”
“纸玫瑰,我的玫瑰呢?”小凡的脖子没有动,眼珠子却往左方移动,只在眼角处露出一点瞳仁。
陈岭看了眼那双诡异的眼睛,又看了一眼,想不通她是怎么办到的。
“纸玫瑰不见了。你记得你自杀之前的事吗?”
“记得啊。”小凡语气雀跃,脸上呈现出一种偏执,“有了它,我就能找到我的爱人,他在不远的地方等着我。”
“他指的是谁?”陈岭追问,“你见过吗?”
“没有。 ”小凡的脑袋偏回来,瞳仁也归为正常位置,她安静的站在那儿,如同一根漂浮的浮萍,找不到归属,找不到方向。
整间屋子,被一种浓郁的悲伤充斥。
陈岭打破沉默,道:“为什么没有?是因为你没有怨恨,无法在人间停留,感知到牵引后便去了地府。对么。”
“地府……我想起来了。”小凡忽然笑得很开心,“我要去找他的,但是我没有嫁衣,我只能割破我的脖子,用血染红我的睡裙。”
她粲然一笑,带着几分期待问道:“你说我的裙子好看吗?”
陈岭摇了摇头,“不好看。”
“怎么会不好看?!”小凡尖声质问,眼睛变成血一样的红。
“因为鲜血的颜色和真正的嫁衣是有区别的,你应该去问要和你结婚的人要一件真正的嫁衣。”陈岭说的平淡无波,心里却有些着急。
小凡的神志俨然受到身前影响,混乱不轻,暴躁易怒,问了这么老半天,一点实质性的线索都没有。
他看向和吴伟伟站在一起的李鸿羽:“怎么办?”
李鸿羽想了想,问:“试试清心咒?”
道家的咒语多多少少都带着驱邪的功效,如果把握不好度,小凡可能会当场灰飞烟灭。
陈岭不敢冒险,只好再次诱导:“小凡,你的未婚夫没有到,不如你告诉我位置,我帮你去找他?”
“我不知道。”
“你能听到他的声音吗?”
小凡摇了摇头,开始不断地重复,“不能,不能……”
陈岭叹了口气,看向林爸爸:“林叔叔,你有什么想对小凡说的吗?”
林爸爸又痛苦,又害怕,他胡乱的抹了把被泪水打湿的眼睛,借着吴伟伟手臂上的力道站起来。
他迈开脚步,起初还有些迟疑,后来突然加快步伐,扑到了小凡面前,颤抖的声音里全是对女儿的思念。
“小凡,我是爸爸,你看看爸爸好不好。”
小凡调动僵硬的面部肌肉,露出疑惑的表情。
见女儿似乎能认出自己,林爸爸险些嚎啕出声,他努力忍住,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握住女儿的一只手。
那只手上沾满了血,不再有温度,却让他无比安心。
“小凡啊,爸爸和妈妈一直很想你,你在那边过得好吗,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小凡没有说话,目光专注。
林爸爸笑了下,执起女儿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黏腻带着腥味的血沾到他的皮肤上,“记得你刚出生的时候,爸爸高兴得三天都没睡着觉,总忍不住半夜起来看看你,握握你的小手,摸摸你温热的小脸。你连睁眼睛都还不会,就已经知道抓着爸爸的手指头不放了……”
“命运真是奇妙,给了我们父女缘分,却又在中途把它收走。不过没关系,你以后若是想爸爸妈妈了,可以托梦,我和妈妈会去看你的……这辈子相处的时间太短了,下辈子,下辈子你还当爸爸的女儿好不好。”
说到最后,林爸爸的嗓音几近哽咽,他低头用胳膊擦了把眼泪,再抬头,又是笑着的。
“小凡,走之前能跟爸爸说一句再见吗?”
“就一句,好不好。”
“一句,真的就一句……爸爸求你了,求你了……”林爸爸心口钝痛,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他们家的小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