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颂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沙哑。
似乎刚刚从什么交通工具上下来, 懒得打字，于是发了这么一段语音过来。
周粥收到后，很快回消息：【哦，欢迎回家过年】
【提前祝你新年快乐（微笑）】
面基是不可能面基的。
周粥必然不可主动答应和某位网友见面。
想着，她把手机丢到沙发上, 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正在下雪, 天气很冷。
她找了一双手套带上，拉开阳台的门，开始耐心的搬动外面的盆栽。
可不能全冻蔫了。
20分钟后，周粥浏览了一下散布在客厅各处的的植物们, 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韩峥抱着笔记本从房间出来，看着周粥红扑扑的脸和一脸满意的表情, 问：“你是去挖矿了么？”
他指了指周粥脸边上的一道泥巴痕迹, 语气迟疑。
周粥“啧”了一声，双手抱胸, 道：“你这种书呆子, 不懂我们耕耘者的乐趣。”
她说完转身回房, 白色的修身毛衣衬得身材纤细玲珑, 高高扎起的马尾在空中划过一丝利落的弧度。
然后五分钟后, 韩峥面色微僵的看着周粥抱着一大堆书放到了沙发前的茶几上。
她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窝在沙发里，顺手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点，拿起了一本半个手掌厚的书放在膝盖上看了起来，另一只手拿着笔，不断勾勾画画, 完全忽略了他这个兼职了某外贸公司职务的本科生。
韩峥盯着她长长了的刘海看了一会儿，目光游离到她不近人情的黑框眼镜上，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想要叹气的情绪。
到底谁才是书呆子啊？
两个沉闷的人待在公寓的日常是这样。
………………
不过韩峥在放假后呆了差不多两周时间，也准备回去了。
他拉着行李箱出门，家里派来接他的车就停在外面，周粥和他说了句：“一路顺风”，就等着他把门关上。
但是韩峥回头看了她两眼。
问：“你不回去过年么？”
周粥撩了撩眼皮：“回去啊，过年那几天回去。”
声音懒懒的，有点无所谓的意思。
韩峥：“那你其他时间就待在这儿？”
“嗯哼，在这里擦擦窗户拖拖地浇浇花，顺便学习咯。”
韩峥薄唇微动，最后说了一句：“注意安全，不要随便出门。”
然后合上了公寓门，阻隔了外边的冷空气。
周粥摇了摇头，心想：一个人快活着呢。
不过很快她就不这么想了，新春期间隔壁k国出了一档恐怖贺岁片。
周粥某天无聊不小心点开来看了，结果——陷入了对人生的沉思。
那种真实“肝脑涂地”的画风，让周粥除了生理性反胃之外，还有变得有点怕黑怕空旷。
而这种持续性的不适感唯有独居的人才能感受到，不过好在有小美在，周粥倒也没陷入过度自我致郁之中。
你说都死过一次的人，为什么还会怕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
说是这么说，当该怕还是要继续怕的啊。
周粥每到晚上，就会打开她视线范围之内的所有灯光。
整栋公寓灯火通明。
她也不吃外卖了，自己去超市买了很多的菜屯在冰箱，公寓厨房里各种设施一应俱全。
周粥一天做两顿饭，完全成了真正蜗居的宅女。
由于心情不算太好，每天的时间都被安排得很紧，加上偶尔撸猫的懒散，直播和撩汉什么的都被放到一边了。
伍子宴和阮盛亭的好感值都没变。
已经被她放在放弃边缘的祁致就更加不用说了，周粥完全没再关注他。
这天晚上依旧感觉心里慌乱的周粥终于想到了自己的攻略进程。
她将手里的《数学分析逻辑建构》放到一边，拿起了一边的手机，然后断断续续编辑了一条微信。
【我想知道有和我一样被《某怪入梦》吓到的朋友吗？我此刻心里十分空虚但谨慎，真诚希望你们和我一样。】
发这条微信，周粥还顺带提到了伍子宴。
毕竟伍子宴一看就是那种不大能承受恐怖片重量的人，而像阮盛亭那种社畜型人物，估计看完“肝脑涂地”未打码全程，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所以柿子要挑软的捏。
果然，这条动态一发出去，伍子宴就回复了。
伍子宴：【就这？你怕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周粥：【说这话前，你看了《某怪》无删减版本吗？？】
伍子宴：【啧，能有多恐怖？】
伍子宴上网搜索了一下这部片子，看到网络上一堆“吓死我了”的一星评价，他脑袋上的锡纸烫稍微炸了一下。
随后的两个小时，看着屏幕里面的各类血腥画面，听着耳机里吓人的音乐，他不知不觉喝完了一整杯牛奶。
“他奶奶的！”
这傻逼女鬼复仇就复仇啊，非要搞这么多幺蛾子？说着伍子宴注册了个账号，给片子愤怒的打了一星。
正烦着，他窗户没关紧，一阵冷风从缝里透了出来，伍子宴脊背一凉，差点从地毯上弹起来。
“靠？”
这个时候，伍子宴才想到制造他恐惧的始作俑者。
周粥的屏幕抖动了一下。
伍子宴：【看完了（微笑）】
周粥很快回复：【怎么样？好看吗（微笑）】
伍子宴：“我怀疑你在害我。”
少年的声音憋屈中夹杂着一点愤怒。
实际上一头漂亮的锡纸烫已经被他抓成鸡窝头了。
紧抿着的唇代表着其主人的不忿。
周粥：“对，就是在害你啊。”
周粥声音甜美带笑，语气真挚。
伍子宴：【？？？】
周粥：“我觉得我不能一个人害怕，谨小慎微这种情绪分布到两个人身上的话——我们就能共同承受伤害了。”
“你觉得呢？”
伍子宴：“神他妈共同承受伤害！！！”
锡纸烫少年开了房间里亮度最大的灯光，一股脑缩进了被子里。
伍子宴：“果然最毒妇人心。”他语气恶狠狠的。
“伍子宴好感度加2，目前好感度57。”
周粥：【快乐】
周粥：【看到你我仿佛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伍子宴深吸一口气：【我真想和你打一架】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伍子宴对于周粥的态度逐渐从引起她的兴趣变成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这么气人这么装逼这么能搞我，我真的好想制裁她。
他自己毫无察觉，但是周粥倒是察觉到了。
于是周粥顺着这个势头加一把火：“打架是不能使人忘记恐惧的，战胜恐惧最好的方法，就是……”
伍子宴：【我懂，就是战胜它，奥利给？】
少年倚着床，一边将自己卷成春卷，一边颓然打字。
顶部的灯光刺眼极了。
然而手机窗口抖动了一下。
对面发过来一条信息：【no】
伍子宴：【】
周粥让声音变得很冷静：“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它。”
声音极其a。
伍子宴还没反应过来呢。
周粥就给他发来了一段链接。
【b站恐怖电影合集推荐，满足你的一切猎奇心理！】
周粥：【点开看，看开点，晚安。】
五分钟后。
对面依旧沉默。
周粥听着耳边传来的2020的提示，嘴角上翘。
看把孩子吓得。
…………
既然提到了攻略，周粥也顺道上自己的b站看了一下。
距离上次直播又有好久了。
她这些天也没怎么关注网友们的情绪。
而逗猫最近又在搞明天初春的线下见面活动，为此还设置了一个投票。
“你最想见的主播是谁？快来pick她or他吧！”
这个投票的内涵大致在于，有一定的机会官方会邀请投票的前三名到现场去参加现场见面活动，满足粉丝们的心愿，同时也为主播增加一定的热度。
往年这类活动热度就很高，毕竟很多主播都是不露脸的，平常在各种社交软件上也会很注意保护自己的隐私，而这种见面活动也就给了粉丝们可以一窥主播真容的机会，大家当然乐得参与，积极投票。
虽然活动最后粉丝们大部分都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大部分不露脸的主播长得确实不好看。
不过今年年初也就是上一届见面活动有一个意外之喜。
那就是游戏区的主播——笑笑温柔，居然是个大美女。
其实大美女也算不上，不过在一众号称颜值主播的网红脸中，此女画着淡妆，穿着羽绒服，颇有几分初恋脸的味道，而且她在玩游戏的时候也经常用声音来创造戏剧效果，所以粉丝们对她的喜爱值很高，有了光环加成，加上各类社交媒体上炒一波热度，“笑笑温柔”很快就成为了游戏区的a类主播，贵宾和热度比参加活动前翻了好几番。
加上美貌光环，一些综艺节目和网剧导演也暗戳戳向“笑笑温柔”递出了橄榄枝，不过都被拒绝了。
这种小道消息在主播圈里早就传遍了。
好多女主播对“笑笑温柔”眼红不已，一些长得还不错的主播更加是从今年年中就开始准备这一次的粉丝见面会了。
而这些试图在粉丝见面会上一举惊艳众人的人，自然是对这次见面投票活动的前三名虎视眈眈。
为什么？那自然是因为——有牌面、有噱头、期待值足。
只可惜这次投票半路冲出了一匹黑马。
那就是王者荣耀区女主播——小昼的海，也就是周粥本人。
从b站的拉票评论指路摸到逗猫的投票界面。
周粥看着自己挂在榜首的名字，陷入沉思。
什么鬼见面会……
原本暗戳戳算计好安排了水军投票的主播们，这次怎么冲也冲不到前面去了。
因为周粥的势头实在太猛了——足足有20多万票，压了第二名10万票。
而投票榜的第二名也不是个善茬。
她也是个女主播，直播名是“拂晓”平日里露脖子以下的部分唱见直播，声音甜美动人，风格小清新，被人猜测是第二个“笑笑温柔”，为了这次的见面会，她的营销活动也做得不少，可惜在周粥居高不下的票数面前，还是显得有些丑陋。
至于第三名则是个男主播——“绝地求生”区的天才吃鸡少年——“渠”。
他是真靠着热度被投上去的，声音是纯正的少年音，嗓音特别好听，又有点高冷，性格腹黑，平日里直播间的女孩子看他直播都在鸡叫，本身话题度就是很高的。
周粥无聊的时候倒是刷到过他的视频。
觉得他也确实厉害，比她这个落地成盒的小垃圾也就强了几百倍的样子吧。
少女看着自己主页一刷新就多出来的几十条评论，继续陷入沉思。
基本上都是自家粉丝和别家粉丝的撕逼。
【这不是新一代乔丕罗么？还能有这么多人想看她的脸？】
【楼上你嘴巴放干净点，羡慕小昼粉丝力量大就直说，别无凭无据当众拉屎】
【什么叫当众拉屎，你回去看看回放，自家主播那次和芜湖连线的时候承认没承认自己长得一般，不好看，你们现在还非占着第一名四处拉票，能不能把位置让给有需要的人？？？】
【我们就想看她吃你家大米了，过来骂人先把自己脑袋上的牌子取了，你家正主知道你在外边这么给她丢人吗？乐了】
【仗着声音在游戏里勾搭男生三观不正还有这么多维护的，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哦，楼上你家主播在被禁播的边缘跳小火车就挺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哦】
【……】
总结起来就是：她的粉丝迫切想让她参加这次的见面会，而别家的粉丝看不惯周粥票数高占了他们主播的位置，觉得周粥不配。
于是就这么撕起来了。
明显周粥粉丝人多势众，攻击力强，但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别股小粉丝也是毫不示弱。
反观第二名第三名的主页画风就明显不一样了，下面呢全是拉票的或者吹彩虹屁的，一片和谐。
毕竟周粥现在粉丝50w，日常停播代播，除了上次和芜湖那次闹出了比较大的水花外，后来都一路普普通通直播下去了，也没再出过圈。
而第二名和第三名粉丝基础都比周粥庞大，第二名是200w粉丝，而第三名是450w粉丝，比起周粥而言，都是大主播了。
前面所说的“笑笑温柔”在经过见面活动之后，粉丝已经涨到了600w，成了她那个游戏区的一姐，所以第二名“拂晓”对这种热度增长依旧很向往。
周粥看了一会儿撕逼的直播，然后平静的关掉了逗猫。
但是在这种大家都放假闲着无聊的时间里，她选择佛系不代表其他人就退出战场了。
后面的主播搞不赢第二名第三名，就都盯着周粥这个第一名搞。
什么“买水军”啦，什么“炒作乔丕罗”啦，这些帽子一个个往周粥脑袋上扣。
简直了。
但大家还真没想到周粥的铁粉这么多，战斗力这么强，b站的和逗猫的全拧成一股绳，麻花辫一样，谁来喷就全部喷回去。
搞得还真的像是请了水军一样的。
可是你说是请水军吧，这些冲在前线的号主还都不是0级灰头乱码小号，大部分要么是5级老油条，要么就是氪金的主，点进去里面牌子一大堆还把周粥的牌子氪到最高级的那种。
这事儿一时间还惊动了官方，在年前上了一个热搜的尾巴。
其结果就是周粥直播间和b站的粉丝又涨了一波，而她挂在第一名的票数也由20万跳到了25万。
看得下面心怀鬼胎的主播们差点气死。
至于为什么粉丝数量在不断的长，有心人士分析：一来周粥的直播风格独树一帜，在王者荣耀不露脸的主播里就没有这种又渣又苏又a的，二来她打野中路辅助技术各个都六，尤其是之前和芜湖掰头那一段简直看得人不要太爽，第三，也是最实在的，这主播声音是真的好听。
这条分析微博一发出去，立马就引起了一大波赞同。
点赞直接4w。
搞得那个博主直接受宠若惊，还po了一段自己看周粥的心路历程：我一开始看到热搜以为主播的风格是喜欢在直播间装甜装逼，后来不小心看了她在b站的视频，我发现这姑娘装甜没有，装逼倒是勤快，直到我去她的直播间蹲了几天没蹲到现场，反而求到了一位姐妹发的她上回差点掉马修罗场的的直播录屏，反复看了两遍，我才惊觉：这姑娘不是装逼，她是真的牛逼。发表自我感言（求轻喷），我说的是真是假大家去看看就知道了，海王什么的，其实我觉得更多的是可爱。
好的，再次热评霸占主页。
这一波彩虹屁加肺腑之言让更多玩王者的男生女生关注了然后掉进了周粥这个坑里。
【这个婆娘居然才50w粉丝，我不允许】
【看了博主的分析，我觉得我好像黑转粉了】
【同志们，b站逗猫见】
【……】
至于漩涡中心的正主？
她一个人闲在家无聊在steam上下载了绝地求生，随便打了几把没搞懂怎么操作，直接3d眩晕差点在厕所吐了。
然后她下载了手游版的和平精英，没打几把依旧眩晕。
真的很想吐。
还得适应。
听说一开始玩的时候，里面全是人机，可是她依旧每把杀一两个人直接归西。
小美看着奄奄一息窝在沙发里的周粥，“喵呜”一声，跳了上去。
人类，你别好像一副快挂了的样子啊。
上帝为你打开一扇门，就会为你关上另一扇窗。
周粥这么想着，面无表情翻开了《数学分析》。
中途周粥也直播了一两回。
每次都很短小。
基本上不是在打巅峰赛就是在玩高星排位。
而直播间的人问周粥：到底参加不参加见面会？
周粥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参加，我丑，希望你们保持对我的期待。”
粉丝们正灰心丧气，少女又画风一转：“不过我人在沪市，倒时候或许会偷偷过去看看现场，不过公开露面是不可能的，你们不要想了。”
【不知道为什么，主播越说自己丑，我就越觉得主播长得好看……】
【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小昼会很丑】
【我继续每天一票全给你，官方肯定会开出条件让主播过去的，在这个关键时刻，被逗猫官方坑了无数次的我依旧选择相信逗猫官方】
这场直播之后，周粥立刻收到了楚颂的微信。
楚颂：【活动那天好像是2月2号，你去吗】
周粥：【看有没有时间】
楚颂：【我那个时候还在沪市，没去京都，也许可以一起】
周粥：【？】
周粥：【duck不必了，真的】
然后对面又习惯性沉默了。
活久见的是，许久没和她有联系的阮盛亭也主动给她发了消息。
阮盛亭：“最近挺忙的，刚刚看了你直播。”
他的声音依旧清朗动听，特别是就着窗外的雪景，有股松柏的象征意味。
周粥想了想不久前的直播间时间，还是用自己的正常声音讲话：“我直播也挺无趣的，应该不符合阮先生你对我的期待吧。”
比如说什么身娇体软容易哭之类的。
阮盛亭曲着手指扣了扣面前的文件夹，道：“挺符合的。”
周粥：【？】
阮盛亭打字：【因为我对你没有期待】
我对谁都没有期待。
阮盛亭浅灰色的眸子在某个虚无的点定格，如是想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察觉到了现在与他进行交流的女孩有什么奇怪的意图，但他还是不自觉的想要和她发点信息。
无论是什么。
比如构思某个图形到一半，他的思维就会断掉。
似乎在渴求什么。
至于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阮盛亭冷静的剖析着自己的想法。
就在周粥以为阮盛亭变成了一个无法攻克的难题的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2020的提醒：“阮盛亭好感加2，目前好感值86。”
？？？
于是她试探性的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周粥：【阮先生，或许你看过一部叫做《某怪入梦》的电影吗】
这种熟悉的语气令阮盛亭微微回神。
阮盛亭：【没有】
周粥：【建议一看，毕竟我看的时候差点被吓哭，重点是“我”】
阮盛亭：【那我去看看】
周粥：【7878】
或许看完之后会伪装绅士来吓我，这样好感值也可以up。
就在这么想着这么结束一天的时候，手机里忽然又收到一条短信。
居然是福利院的院长发来的消息：【小粥，这两天回来吗？托春节的福，大家都收到了很多新衣服和形象食物，社会资助也变多了……你还记得给你赞助学费的楚先生吗？他也是沪市人，明天会带着一家人过来我们这边看看，除了你之外，他这几年也还陆续资助了院里一些其他的孩子，今天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也特意提到了你，说对你影响很深刻，总之……你明天有空就回来一趟吧。】
周粥思索了片刻，回了一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