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教授的桃李之术的确非同凡响。
课还没开始上呢,他先点名丁薇:
“丁薇呀,你上次交的那两篇分析我看了,有水平。那个剖析的角度啊,写的格外有意思,内容也明显是有认真做功课的,不错不错,态度不错。”
老教授一辈子文采斐然,腹有诗书,此刻哪怕上了年纪一双眼睛依然闪烁着智慧的光彩。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微笑着站起来接受同学们敬佩目光的丁薇,此时此刻却有种不好的预感。
同学们哪能不敬佩她呀?
他们写3000字都快抓秃了头,丁薇可是交了1万字呢!这不对比真不知道差距,怪不得人家能拿笔杆子挣饭吃。
明大的天才多,而天才最擅长认识自己的不足,明确别人的优秀。
这一刻大家对她的崇拜,真真正正是不参假的。
……
丁薇的预感没有错。
因为老王教授很快就说道:
“你这样吧,咱们这课是古诗词分析,光学这个呢,难免有点片面了。回头我跟你们其他几个老师打打招呼,也给你加加担子,你说你一个拿笔杆子吃饭的,得不停的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行啊!”
年纪大的教授,就欣赏这样好学又有能力的学生了。
丁薇现在写的小说人人追捧,但是1万字的分析还是写的有理有据,踏踏实实,没有半点浮躁的心态,老王教授这辈子,就喜欢这样的学生!
所以,只是大家聊天的时候多提两句嘛,没什么大不了的。
然而丁薇的脸色却是惨白,如丧考妣。
听听!
听听!
老王教授这是想搞事情啊!
她这身上的担子还不够重吗?
虽然基本上所有空余时间都用来创作写小说了,但是课上的时间,却还是认认真真,思修马哲都没放过啊!
她真没那么大理想,不想得什么茅盾诺贝尔啊。
在这一刻,她突然好想自己带着“小白莲”的笔名浪迹天涯,退学算了。
……
这世界上最难承受的爱意,恐怕就有来自于教师的作业了。
丁薇痴痴呆呆坐下,周围的同学们看着她,已经完全忘记她写的小说有多么好看了,而是深深切切的满脸同情——
太惨了,实在是太惨了。
她坐下来后,老王还一脸自得的接着讲他的课,然而陈思雨和白珊珊凑过来,此刻千言万语,最后都只能拍了拍她的手背,以表同情。
丁薇突然转头看着白珊珊,表情幽怨:
“张爱玲说错了。”
“出名要趁早……这就是趁早的代价。张爱玲没有老王这样的老师。”
白珊珊讪笑,心知这回就不是一万字分析能搞得定的事了,此刻也只能装傻,当做听不懂了。
老王的爱重就跟他的记性一样好。
下课时,丁薇不出意外的又得到了私底下开小灶的机会,然而同学们没有一个羡慕嫉妒的,反而一脸同情的看着她。
丁薇麻木地在纸上画着思维导图。
这年头,这种模式还不太流行,思维导图是个新东西。但是她刚遭受了巨大打击,如今同学们也不好意思再问她。
倒是陈思雨此刻已经恢复精神,又抽出那两本杂志来,不甘心的决定再接着往下抠。
唉,万万没有想到,她这次最大的失误,居然是没有买下一盒水彩笔。
就这么红蓝黑三个颜色,实在不能够完完全全的表达这两者的相似度啊!
想到这里,她又忍不住愤愤瞪了吕丽一眼。
哼,她可不是怕了吕丽,还是主要是丁薇心慈手软,暂时放她一马罢了。
但是如果有哪一天惹到了她,非把这事儿捅出去不可!
……
吕丽对自己的危机一无所知。
她这本小说也快要完结了,距离自己第1次交稿过去,已经过了一个月又18天,杂志社那头还不打算发稿费。
尽管未来的大饼画得越来越圆,她内心还是难免有些忐忑。
想来想去都忍不住,于是又发了信息过去。
“编辑你好,请问我的稿费什么时候发呀?”
问这话时是觉得有些羞耻的,一张脸胀得通红。
但是如今已经写了10万字还要多了,算算钱也有一两千块了,虽说跟家教的工资比不上,但毕竟不用东奔西跑,而且灵感也大大的有,只不过写字的速度跟不上而已……
吕丽还是很紧张的。
编辑的信息回复也很快。
“这个你尽管放心,我们这么大一个杂志社,能出书的那种,还会缺你这点小小的稿费吗!不过财务都是工作日才上班的,又牵扯到年底核算,效率难免会低一点,耐心等待一下吧。”
看到这里,吕丽不由松了口气。
之前跟丁薇一起玩的时候,对方似乎对财务这个工作很是了解,言语间提过几次,吕丽记得,财务这工作,就是在年底12月份的时候最忙。
这么说来,对方的财务也确实是在忙没错了。
所以,尽管还是没有拿到钱,但她心里多少也有了底,于是又赶紧故作不在意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顺带着问问。”
编辑又发消息催她:“不是我说啊,你最近写小说的效率有点不够啊,这马上都要结局了,怎么不赶紧写完?”
“你写完了大结局,我这边才好拿给人家看呀。出版啊,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吕丽心中一阵畅快,想起了丁薇小说的畅销,于是咬咬牙赶紧道:“快了快了,今天夜里或明天我就能把这本书的结局发给你。”
编辑也满意极了:
“那就好,你加油。”
……
进入十二月份,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天气也越发不好,仿佛随时都要下雪似的。
现如今的天气预报还不像后世那样预报的那么准确,并且能精确到每个小时,大家有条件的,也不过是看一看手机上订阅的天气短信。
丁薇等人从教室里出来,只觉得一阵寒风迅速钻进他们没扣紧的衣领里,几个女生缩成鹌鹑,手忙脚乱的把围巾裹好了。
而与此同时,校门口的寒风中,看着外头昏沉沉的天色,周文康叹了口气,实在不想出门。
他也确实没什么精神出门了,这段时间跟崔玉发消息都提不起劲儿来。
——钱都没了,还说什么呢?
而且还买了房子,并且是贷款。
从房子再变成钱,中间可麻烦不少呢!
而且,他是有雄心壮志的人。
如今的房价虽然高,可是崔玉也不过是背着贷款的房奴而已,他私底下是有些瞧不起的。这没有学历的人啊,做的工作也就这样了,等他以后毕业了,要不了两年,全款买房子那都是分分钟的事!
还有上次,就那么几千块钱也好意思说都是积蓄!搞得他花都没有地方花,最后还只能缩在银行卡里。
就这点钱,说什么投资失败?还不够他圆谎的劲儿呢。
……
天气实在太冷了,风跟刀子一样嗖嗖的往身上刮。
周文康裹紧身上的大衣,只觉得上半身凉飕飕的,还好裤子底下有那条昂贵的毛裤,这会儿腿还算暖和,也就勉强撑到了上车。
站在拥挤的公交车上,他肚子忍不住又是一阵胀痛,略微有了些便意。
周文康忍不住呲了呲牙。
他摸了摸兜,之前买的那管药膏还在。
自己一个人不方便,在学校也不好意思麻烦室友——毕竟这事儿吧,有点儿不太合适,舍友们也不一定乐意。
怪隐私的。
现如今,也只能去找他的女朋友了。
小玉那么温柔贤惠,肯定不会在意这个。
都怪陈思雨,傻不拉叽的,订个餐还非要订那么辣的,他不能吃辣不知道吗?
结果钱交了改不了菜单,又油又辣,都是肉菜,个顶个的扎实能下饭,他吃的也多。然后……先是便秘,接着是……
总之,这几天没上厕所的感觉,那能懂吗?
往那一蹲屁股后头就是一阵疼,都快出阴影了都。
……
崔玉住的宿舍可没有电梯,他如今正是不方便的时候,只觉得抬步上台阶都有一种隐约的折磨。
好不容易见崔玉开了门,不由松了口气,压根也没注意到对方略有点不自然的神色。
“文康,你来了啊……”
崔玉有点儿紧张。
不见面时,她的心乱如麻,猜测的也是乱七八糟,回想了各种细节,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
但是靠着感情劝服自己,不要相信这些,都是错觉。
也正是因为这,崔玉才破天荒的主动打电话,想要两个人聚一聚。
但是——
“你怎么到宿舍来了?咱们出去找个吃饭的地方吧。”
她们这是集体宿舍,虽然是一人一个卧室,但是共用客厅厨房卫生间,有异性来不太方便,都是很有默契的出门的。
周文康倒抽一口气,还吃饭?坐着都难!
此刻忍不住打断她的话:
“别急着出去,有点事,小玉你帮帮忙……”
他径直走到卧室,拧开了房门。
——然后心急地就去解裤子。
崔玉脸颊胀红,这会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赶紧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呢?”
她身体这才休养了多久啊!而且一来就……
周文康一愣,随即想起来,又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管药膏来:
“我有点不舒服,你帮我涂一下。这个位置我不太找得准……”
对于他这样一心营造自己人设的男人来说,就算对方是自己的女朋友,说起这事儿来,也依旧有点不好意思,此刻只能含糊的一扭头:
“那个啥,最近吃太辣了,有点上火……”
他背过身去,接着准备脱自己的裤子,然而身后的崔玉看着那管药膏上熟悉的几个字,只觉得泪水瞬间糊满了眼眶——
“马应龙痔疮膏”
她抖着手,此刻看着这管药膏,只觉得天都塌了!
再看看周文康露出来的内裤,此刻强撑着精神,问道:“文康,你这内裤不是自己买的吧……”
周文康很不耐烦——毛裤太紧了拽不到底下去啊!
他随口道:“旧了,我室友送的……”
其实是室友买的时候他蹭的。
但是对于崔玉而言,此时此刻,当真是晴天霹雳了。
……
之前双双说让她多看看资料,了解了解真实情况,她看了。
她晓得,一般男的跟男的谈恋爱,那个充当女人角色的,都少不了这个——
文康从来都不怎么吃辣的,怎么会突然就上火了呢?
而且那个内裤——谁会穿别人的内裤?文康有洁癖的!别人的旧衣服他从来不穿!
双双没有骗自己,她的分析是对的!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
他果然是想跟自己结婚生孩子完成任务骗了孩子和钱走人!
这个渣男!
她突然将药膏狠狠扔在周文康的背上,此命推着正在努力往下拽毛裤的周文康:
“你走,你给我走!”
……
猝不及防之下,周文康的毛裤还挂在大腿,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被推了出来,连带着那一管马应龙被砸在脸上,砸的他瞬间火起:
“你发什么神经!”
走廊上没暖气,裸露的大腿根一阵哆嗦,他凶完又赶紧去拽毛裤——这该死的毛裤未免也太紧了!
脱又不好脱,拽又不好拽!
该死的!
更何况,他此刻除了疑惑,内心都是恼怒!
崔玉是多么温柔又善良的女孩儿啊,之前哪有对他这么粗鲁过!哪一次不是小心用心的呵护着!
这回……这回居然就把他这样子推出来了!
然而崔玉已经痛苦的说不出话来了。
她抖着身体,此刻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好半天才抽着气,睁着模糊的双眼盯着这个男人,一瞬间只觉得陌生又恍惚:
“你走吧,我现在什么都懂了,滚吧……”
“我们分手了。”
这句话仿若晴天霹雳,瞬间打散了周文康的自信心——
不是,就一个痔疮,他俩孩子都差点有了,对方怎么就不能接受了?
还是说,他的心思被发现了?
不,不可能!
这点周文康很有自信。
是不是女人那几天到了?敢这么对自己?
他也冷哼一声:“滚就滚,崔玉我告诉你,你到时候求我我都不会回头的!”
他扭头就打算走,然而没有最好的毛裤实在束缚住了他的潇洒,此刻只能一边扭着胯往上拽着,一边艰难地下楼了。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古怪,娘里娘气,还扭着……周文康多么注意形象啊!如果不是真的有难言之隐,又怎么会这么个形象?
果然,双双说的都是真的。
她太傻了。
崔玉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