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无忧打算平静一下,理新那些不明不白心绪的时刻,不知道为什么就抬起了头看向远处,然后简直如同命中注定般地,又一次看到了,能用太多这世上最最尊贵词汇描述的鸣棋世子。那么风流倜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十步远的地方,似乎津津有味地瞧着自己。
从好多的历史经验来看,这都是针对于无忧的危险时刻。不得不防。
无忧有点发懵,然后,禁不住担忧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执壶。本来不该看的。但是太在乎的时候,真的有点做不了自己的主。
逃离不成,就只有向他行礼,然后,静待吩咐。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即刻说话。
他沉默的时候,就像是宽广的天,什么都有可能在其中酝酿。
所以,她不懂他的意思。总之,他可不是真的少言寡语的性格,越是这样反常的安静,就越是在琢磨什么。
可他太久不说话了。无忧手上又有这种要命的东西,想得太多,已经有些承受不住。只得稍稍提起目光来偷看他。然后再做点什么打算,她这样想。
他似乎就是在等这个。
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无忧不敢深看,放低目光。他向她走近,飘动的衣袂出现在她垂下的视线当中,“干嘛偷看我,不是说手上的东西很重要的吗,干嘛还追我过来,”然后,他又瞧了一眼她紧紧抱住的执壶,“不是想跟我一起喝了这个吧,喝了也没有什么,明天只要换一壶而我不说,你不说,这世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是不是想要对我说这样的话。”
无忧的心大跳狂跳起来。
迎着他洒然目光,她说,“不行,世子妃终有一天会知道。这样的罪过奴婢可承担不起。”
他有一点点不高兴,“干嘛总提起别人,连累人不高兴。”
然后,他的目光里像是升起一些梦的色彩,“如果我想办法,她就永远不会做成什么世子妃。”
他的语音穿过无忧眼前的光束,一字一音都变成好似可以看到般的明亮。
如果是那样的相遇该有多好。这样的想法,只要一过脑子,无忧都觉得会是罪过。她宁愿用那样的可能,去换已经失去的一切,哪怕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坠向了深渊,总好过太多人的不幸。
她不出声。
他也并不气馁,似乎已经习惯这样的她。
伸出手去接她手里的酒壶。
经过日光的手臂,在地上投出好看的影子来。
她手上一时脱力,终是让他夺过那执壶去。然后,笑呵呵地看着手中的战利品,像孩子一样甚是狡黠地冲着他笑。
无忧呆愣地瞧着他,低下头时又瞧到地上的光影裂出了缝隙,是带着凛冽的暗色。
无忧看得眼神迷离,鸣棋的身影带了水光,衬得整个王府都像是一幅腾起雾气来的山水画作。
他对于她来说,是那种不应该见过,或者见亦如不见的容易破碎的美好。如果她有那样的退路,也许,她会让自己放纵那么一次,与他一起饮下这杯酒。然后丢失了自己。
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有一点点在乎眼前这个人。也是第一次真正地对自己说,他是她永远触不到的远。因他太宽广,她在清晨启程走了一生都不会与他相遇。
于是她抬起头,“世子会娶高国郡主,完成公主一生的夙愿。”
鸣棋握住执壶准备启盖的手僵住。
他抿了抿唇,长长叹了一口气,“不觉得今天是难得的一天么,不觉得,美好的想法会在今天应验么,干嘛又这样说。”
无忧压住沸腾的心,“世子的目光不该落在无名的婢子身上。”
他冷笑,“到了现在还要对我欲擒故纵么。到底还有没有完了。是听他们说我在沙漠上的极度忍耐而要试试我么。千里追击,只要还有最后一口气就永不放弃。”他的神情忽然冷酷起来,就像是要呼出闪电一样的乌云翻滚。
无忧想,他这样,反倒会让人觉得舒服。仍然不怕死地自他手中轻轻抽出执壶来。
他忽然出手掐住她的颈子。
细弱的颈项之上,蓦然一紧,巨大的力度,让她完全窒息,本能地伸出手握住了他的腕子想要掰开他的手,也只用出一刹的力量,下一瞬紧抓的五指,颓然变得无力下垂。
有很多的风经过她努力张大的口,进到她的心里。
岁月仿佛一下子退后到遥远处。
那是在什么时候,她因不舍而留在自己家院子的后园里,只是低头摆弄一只蜻蜓。
小心翼翼地触它的翅膀,然后是娘亲在唤她,她就那样抬起头来微笑,不发出声音,只是看着好看的娘亲。
那时娘亲的裙子上绣着最最亮丽的花,它们在那样的光线,那样的温度下面就像是真的,温暖的花叶,轻柔的芳香,然后她用小小的脚印向她跑过去。
再然后,一切骤然消失,那么快,她呼出一口气,让她手指随之产生了力量,狠狠地抓住那只手腕,直到神志幡然清醒的那一瞬,才知道,他放开了她,她已经跌进了他怀里,然后是急急地喘,又喘又咳。
他的脸上出现复杂以极的表情,就像是娘亲瞧到她弄伤手指时的样子。
不过,她想,那不是真的,她能将鸣棋与娘亲混为一谈,只是因为她刚刚在意识里游的时候想到了娘亲。
最后出现在他脸上的是惊吓,他的声音都有点抖,无忧觉得自己也知道是为什么,王府虽然势大,但对下人,忠诚的奴婢们还是算得上体恤。连鸣棋也不想背负恶人的名声,一切不过如此。
就在刚刚那个高傲的世子,因为她的忤逆,差一点想要扼死她,这是事实啊。
她伸出碰到了执壶,赶紧坐起,将它搂到怀里。
她是该保护好这个的。
从今往后不会再胡思乱想。
他又伸出手来。
无忧惊恐地望着他。
他的手顿了一下,终还是伸了过来,抚了一下她的脖子。
她向后缩身。
他的动作停止,“为什么不怪我。我刚刚是要杀了你,不是闹着玩,没有体会到么,那样的力量,我曾经用这样的动作杀死过太多的人,所以这绝对不是闹着玩。”
无忧抚着脖子还在干呕,但仍然努力将他恭敬,“奴婢不敢。惹世子生气是奴婢的不好,世子原该处罚。”说完仍有些微咳,又细细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