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的晴朗天气在这样的夏季是难得的,上天也放佛记起了现在应该是个多雨的季节一般,在这天早上按部就班起来。雨并不大,牛毛般的细雨密密地斜织着,讲京城笼罩在一片白色雾霭中。
一切似乎都被浸润在这细雨中,青山,绿水,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淋去多日的杂陈,现出里面固有的颜色,带着雨滴的光亮,涤荡夏季的燥热,带来湿润和清凉,整个京城大地焕发出少有的生机。
莫回头的门半开着,调皮的细雨偶会蹦进半开的木门,将门口滋润出一片与众不同的颜色。里面传出来吱呀吱呀的声音,那是小蝶在细心地研磨着香料。她穿着一身白色的粗布衣衫,头上还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花,肃穆的颜色叫她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妩媚和柔情。
她正全神贯注地研磨着香料,动作轻柔,富有情感,放佛那手中的药杵也生出了情感,眷恋着这位玄色的美人。
萧拯仍旧坐在专属于自己的那把椅子上,今天的他没有出门,也没有研读古书,吃过早饭后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已经燥热了那么多天,真的是难得的舒服,安坐在椅子上的萧拯也甚是享受。他偶尔半张开眼看看窗外的天色,那满是的薄雾似乎更能叫他心满意足。
自从有了小蝶,莫回头里的每一个人似乎都空闲了下来,一向觉得活计繁多的萧拯都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剩下的一切,小蝶都能给稳妥地半好。封遥都说,小蝶的到来,叫他们一家人都变得懒惰了起来。
这样的天气封遥自是不喜欢的,她宁愿在干热的大热天里去寻找清凉之地,也不愿在这屋子里看着外面不知何时才能终结的雨。不能出门的天气对封遥来说都不是好天,屋子里早已经待闷了,想要和小蝶聊聊天,可这位姐姐似乎对研磨香料更感兴趣,有一句没一句的甚是冷落了封遥。
封遥自知是打扰了小蝶,也就只好在一旁的椅子上如坐针毡了。
南风照例一大早就已经出门了,封遥很奇怪,她没有见过像哥哥这样忙碌的押镖的人。
封遥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儿,看着那乱溅进来的雨雾,看着它们将土地打湿,看着它们渲染着门口儿的颜色。
一切都是寂静的,少有的安宁,只有小蝶手中的药杵发出的吱嘎吱嘎的声响,给这枯燥的寂静带来些许的乐章。
门前的一路上,一个成这油纸伞的身影儿从封遥的眼前掠过,她呆滞的神情放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立刻兴奋了起来,她欢快地跑到了门口儿,想要迎接在这雨天也对她念念不忘的人儿,可就在她准备了满脸的笑容迎接来客的时候,愉悦的神色在看到伞底下那张脸的时候戛然而止,来的人并不是蓝祎,而是一个她并不认识的人。不但不认识,这个人还满面的阴狠之色,一看就是个不善之人。
其实只能怪封遥太过粗心,要是她不神情恍惚,要是她不欣喜过甚,她应该注意到这伞下露出的大半个身子根本就不是蓝祎。此人身形圆滚,也可以说有些肥硕,绛红色的纱袍底下被雨水浸湿了一大片,发出了更加幽暗的光芒。一根镶着宝石的玉带横在腰间,这张扬的装扮根本不是蓝祎所为,更叫封遥有些困惑的是这个人的一双三角儿眼,在看向封遥的时候根本没有一丝友好的神色。他的胡子倒还算是可以,只不过映衬着那张脸更像戏文中的奸臣!
封遥失望地看着那个人,那人也盯着封遥,他仔细打量了一下,略带不屑地问道,“这里可否有个人叫萧拯?”
那人说话的声音很低,可封遥却有种浑身毛骨悚然的感觉,她的感觉告诉她,此人来者不善。
封遥清了清嗓子,“你是什么人?找萧拯有何事?”
来人看了看封遥,眼睛转悠了几下,嘴上掠过一丝阴沉的微笑,“看来萧拯就在这儿是没错了!”说罢来者就要往屋子里走,封遥拦在面前问道,“你是什么人?找萧拯坐什么?”
那人明显不耐烦地白了一眼封遥道,“我是他的老友,来蹬门叙旧!”
封遥对这样的说辞显然是不能相信的!她作为萧拯的女儿,自己的爹有没有朋友她还是了解的。别说自家刚刚搬来京城无人蹬门,就算是在乡下,来者不是来求香的就是来求药的,根本也没有听说什么来叙旧拜友的。这件事情封遥也奇怪了许多年,按说父亲为人也算善良仗义,舍己救人的事情也做了很多,可他似乎就是不太喜欢交朋友,就算有人主动结交,萧拯也总是推三阻四,最后落得不了了之!
现在这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看样子还非常阔绰的老爷来说是萧拯的朋友?封遥也动了动脑筋,想必是慕名萧拯的制香手艺儿来的。封遥最看不惯的就是凭着自己有点儿银子就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于是她双手抱肩道,“不好意思,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
来者似乎已经窥探道了封遥的谎言,他收拢了油纸伞向着门楣的方向瞟了一眼道,“怎么?这里不是莫回头吗?”
“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叫莫回头的就一定有萧拯吗?”封遥仍旧堵在门口儿。
“丫头,我不知道你是何人,不过你最好叫我进去,不然的话,萧拯可能会责怪你的!”那人面露微笑,可那分明是皮笑肉不笑,封遥最不喜欢这样虚假的人,她掐起了腰来腰继续阻拦,不料听到了萧拯低沉冰冷的声音,“叫他进来!”
那声音很有穿透力,吓得封遥有些不知所措,他回头看到萧拯仍旧坐在椅子上,虽然光线不甚明亮,可她感觉到了萧拯不甚友好的光芒。
封遥闪身让出了一条小道儿,来者则走进了莫回头。房间和外面看到的没什么两样,简陋朴素,似乎还带着某种寒酸。
房内的光线并不甚明朗,来者很快适应了屋内的光线,视线锁定在了那个椅子上面,长久地仔细地辨认。那似曾相识的五官,那恍若记忆的轮廓,还有那已经消瘦的身躯……当来者最终确定了那个人就是萧拯的时候,没有老友重聚的喜悦,没有旧友重逢的激情,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中满是的惊恐和迟疑,多有怀疑,多有希冀,多有震惊,多有胆寒……萧拯看着来者的一举一动,感受着他情感上的瞬息万变,他静静地看着。封遥一直站在来者的身后,她随时准备冲出去去保护萧拯的一切。小蝶也停下了手中的药杵,她也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师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来者紧张的似乎声音都有些颤抖,惊慌的神色不知道该如何的收敛,他看着一动不动的萧拯,想要上前去给与拥抱,可那两道如矩的目光分明带着不可抗拒的阻力叫他迟迟不敢上前。
“师弟?”这个称呼把个封遥吓得目瞪口呆,这个人竟然叫自己的爹爹为师弟?可自己从来不知道爹爹拜过什么人为师,更不知道爹爹在京城还有这么一个看似阔绰的师兄!虽然来者情绪有些激动,双手有些颤抖,肥硕的身躯也跟着一同震颤起来,可再看萧拯,依旧是那份淡定,依旧是那份从容,依旧是那份冷漠。放佛师弟师兄只是别人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小蝶慢慢地挪到了封遥的身边,两个人象形而立。
“师弟,是我啊!我是师兄钟世威啊!”
“钟世威?”封遥和小蝶惊悚地互对了一下眼神,她们不敢确定,眼前的这个叫钟世威的人和那个京城的老爷是否有着某种联系。
萧拯似乎并没有听到眼前这个人的讲话一样,他照例打量着这个人,气派的穿着,似曾熟悉的面孔,无法释怀的过去,一切,都是那么的清晰。如果说十几年前萧拯对师兄这个称呼还有着某种眷恋的话,那现在剩下的也就只有说不尽的仇恨。这么多年,为了这个师兄,他所付出的苦楚无人能晓,他所忍受的悲凉无人能及。
恍若隔世十几载,如今,这个人竟然这样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言不惭地称是自己的师兄?其实钟世威大可不必怀疑萧拯认不出他来,分隔了十几年,可没有一天,萧拯不在脑子里将他形象重记。一遍一遍地复习这个人的容颜,一遍一遍的提醒自己,有些事,有些人,不能因为分隔而忘记!
此刻,钟世威站在萧拯的面前,很庆幸,和萧拯记忆中的一模一样,连同附带着的情绪都未有丝毫的改变。在他的心中,从未将他忘记!
“这……这是怎么了?”看着始终一言不发的萧拯,钟世威怀疑地看了看身后的封遥,可惜,封遥根本没给他好脸色。
“师弟,我是世威啊!你不认得了吗?”钟世威上前两步,可在看清楚了萧拯的目光的时候,他停下了脚步。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会来?”钟世威胆怯地问道,第一次,他惧怕了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看似寒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