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过午饭,程麦香便拉着程母去了镇上的供销社,再去采买些布料回来,方便做衣裳。
镇上距离双水村不过三里地,这点苦对做惯了农活的乡下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两人也没去找车,步行了二十分钟就来到了镇上。
所谓的镇子,也不过就是一条街,街两旁都是些店面,店面后建造了些民房,供人居住。
供销社就在街西头,虽然是午饭时分,可供销社居然人来人往,摩肩擦踵,有个柜台前居然大排长龙。
程麦香好奇,就上前问了问,这才知道原来供销社昨天贴了告示,说今天会有几样日用品到货。
这个年代物质短缺,许多东西往往要等很久才能在供销社上货,所以一旦有了现货,人们都是赶紧抢购,生怕一旦错过了,又不知等多久。
程麦香听说众人排队买的都是些肥皂毛巾之类,顿时没了兴致,跟程母一道来到卖布的柜台前。
售货员是个约莫三十七八岁的中年女人,翘着二郎腿坐在柜台里,旁若无人地嗑着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
这个时代的售货员吃的是公家饭,完全没有后世的服务意识,个个跟大爷一样难伺候,见了顾客也不主动招呼,只有顾客要买东西的时候才会开口说话。
昨天,她跟林嘉余在县里的供销社买了足够的布料,可程麦香还是想过来逛逛镇上的供销社,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捡漏的。
毕竟昨天她才知道,尽管这个时代买布要布票,可还是有一些不要布票的高价货或是售货员通过个人渠道拿到的货,摆上来售卖,这些布料无论是质地还是花色,往往比正规渠道来的都要好一些。
程麦香看了一圈,觉得有些失望,布料花色老旧,颜色也多是暗沉为主,用这些布无论是做衣裳还是做发发带,都会显得老旧。
程麦香眼见淘不到好料子,正想跟程母离开,突然程母指着一个角落里隐隐露出的布头,客气地对售货员说,“同志,请帮忙拿一下那卷布给我们看看。”
售货员边嗑瓜子,不耐烦地说着程母手指的方向瞄了一眼,立即奇怪地问,“你要那个?”“是。”
程麦香这才看见,原来在重重布料下,似乎露出了一片淡粉色的布料,看样子这卷布已经压了不知多久,根本卖不出去。
这也不难理解,这个时代,人们多喜欢大红大绿的颜色,对这些浅色系的布料不感兴趣,而且这种颜色的布料不及深色布料的耐脏,乡下人整天劳作,穿了这种颜色的衣裳根本无法干活。
售货员见程母执意要那卷布料,弯着腰把布料从成堆的布料中抽出来,扔到了柜台上,“一毛五一尺,多了可以便宜。”
普通的布都是两毛钱一尺,这卷布居然才要一毛五,看来是真的没人要。
程麦香拉起布细细看了一番,虽然布料普通,可到底是棉的,拿来做小女孩的衣服,还有发带真的是不错。
看来知女莫若母,虽然她没多说,可程母从昨天买回来的布料,就看出她想要的,是就是这些浅色系的。
售货员看两人确实想要这布料,居然破天荒地推销起来,“大娘,我这妹妹皮肤白,穿这个颜色的衣裳真的好看,这些布不过剩下二十来尺了,你要是全要了,我算你一尺一毛,还不要布票。”
程麦香笑了笑,看来这卷布就是她私下拿来售卖的,只是买的人不多,就一直积压着,如今好不容易逮到一个愿意要的,她自然就开了超低价,希望一气卖出去。
程麦香笑着点点头,“行……”
程麦香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个略显高亢的声音:“同志,这布我全都要了,就按一尺一毛五来算,不用便宜。”
程麦香霍然回头,原来竟然是赵琳琳!
今天的她穿着一件的白色确良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的灯绒芯长裤,脚上是双黑色的圆头皮鞋,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辫,整个人比起程麦香,并不逊色多少。
而她的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人身材矮胖,比赵琳琳高不了五公分,面色黝黑,一脸憨厚。
这就是前几天众人嘴里说的那个刘家村支书的儿子刘文征了。
或许是双方早就撕破了脸,更或许是她就要离开双水村,不用再小心翼翼地讨好程麦香,她粗鲁地推开站在柜台前的程麦香,“起开,不要挡着别人买东西。”
原本程麦香对这块布并不是志在必得,如果赵琳琳说两句软话,她兴许还真懒得争,可赵琳琳这么当众下她的脸,她就不愿再给对方留脸面。
“赵琳琳,做什么事都要讲究个先来后到,这卷布我看上了,要掏钱买下来,至于你,你来晚了,就没道理抢别人的。怎么,抢别人的男人成了习惯,也顺**起别人看中的东西来了?”
程母原本就对在趾高气扬的赵琳琳极为不满,正要发作,听女儿这么说,又仔细地瞧了瞧她的样子,这才认出原来她就是那天躲在吴家栋身后藏头露尾的那个女人。
“原来是你啊,我家麦子结婚的那晚,你跟新郎吴家栋睡在了一张炕上,我们程家大仁大义,没跟你计较,还成全了你们这对小情人,怎么这么快就不要吴家栋,又换了一个?”
程母的话毫不留情地把赵琳琳的老底全部揭了出来。
原本售货员还对两家人抢她的布高兴,以为自家的布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抢布的这个人居然有着这样的黑历史。
一般这个年纪的售货员,都是结婚有了孩子的人,最痛恨的就是抢人丈夫的狐狸精,如今竟然被她撞上了一个,当即黑着脸对赵琳琳说:“这布没你的份,人家大妹子来得早,这布是她的。”
赵琳琳被程家母女的话气得浑身直哆嗦,如今连售货员都欺负她,她想也不想地说:“这布如果你卖给我,我出双倍的价钱。”
“对不起,我这块布是给人穿的,不是给起狐狸精穿的,你用的布料,这里可没有的卖。”
售货员的白眼几乎要翻得上了天,口中的话语更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向了她。
几人这么一闹,整个供销社的人都在看热闹,更有人忍不住对着赵琳琳指指点点,本来吴家栋的事早就在镇子上传的沸沸扬扬,可许多人并不认识赵琳琳,这会听说是她,都对她评头论足的。
赵琳琳一愣,她没想到区区一个售货员也这么欺负她,顿时放声大哭,身子一软,就倒在身后男人的怀里,“文征,每个人都欺负我,说我是个坏女人,我不能再跟着你,我们分手吧。”
刘文征黑色的国字脸上满是怜惜之情,轻轻拍打着她哭得一耸一耸的肩,柔声安慰她:“琳琳,你别难受,他们都不知道你的为人,没关系,我不会误会你的。”
刘文征朗声对供销社的人说:“我不管你们怎么对赵琳琳有什么看法,她是个好人,我不许你们侮辱她,她是被吴家栋骗了,吴家栋才是个混蛋。你们要骂就骂他,别骂受害者。”
售货员呵地一声,“狐狸精就是狐狸精,还真是有本事,竟然能把男人迷成这样。”
刘文征对售货员怒目相向,“你不愿意卖那块布拉倒,我们也不要了,可你要是再骂琳琳是狐狸精,我就去公社领导面前告你。”
售货员哼了一声,可到底不愿意惹麻烦,还是闭上了嘴巴。
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冒出了一句话:“小伙子,自己愿意接盘,可也要小心点,当心这姑娘再瞧上别人,给你戴顶绿帽子,到时候哭都找不着个地方。”
刘文征重重地哼了一声,“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看好你老婆吧,说不准我还好好的,那顶绿帽子就戴到你头上了。”
周围的人顿时哄笑起来,那个人气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
赵琳琳抬起头,一张脸哭得好似雨打梨花,“文征,咱们走吧,我不想因为我,让你也被别人欺负。”
刘文征轻轻抹去她脸上的泪,“好,咱们走,这种烂地方,咱以后再也不来了,以后你想要买什么,咱们去县供销社,那里货全,还没这么多阴阳怪气的人。”
刘文征扶着软了身子的赵琳琳走了,临出门时,赵琳琳故意回头瞄了一眼程麦香,嘴角微微一扯,眼中满是诡计得逞后的炫耀和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