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的岁月,够久了,这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的生命,也快要走到尽头了,今日,他丰之康可以凭着这点小聪明让丰家维持繁荣的假象,可日后呢?丰家子孙早已没了凝聚,合久必分,这是早晚的事。
丰家以现在的力量,最多还能支持十年,十年之后,丰家必败。
“不过你放心,”丰之康又恢复了嘻嘻哈哈的样子,“如今有我在一天,就算为了老爹和我丰之康的媳妇本钱,丰家也不会倒的。”
意外的,褚青岚这一次却并没有太在意他的玩笑,只是沉默了半晌道:“那就顺着你的心意走吧,不必萧及我。”
“啊?”丰之康一怔。
“她那性子我也是知道的,既然已经来了,便不会说走就走。你说过人都会变的,不知道她这些年变了多少,好些年不见了,见见也无妨。”
对丰家来说,与落日山庄这些年的关系不温不火,与江北傲雪堡更几乎没有往来,如今最好的选择就在门口,丰之康不见,只怕错失了良机。
丰之康干笑了两声:“也不全是为了你。如果她们这样就走了,我也真的要考虑其他的选择了。”
“从某个角度上来说,我得承认,在衡量利弊方面,你还是有头脑的。”褚青岚丢下行李,将桌上的琴包好。
“青岚?”丰之康不解地望着她。
“不是送给我的吗?”
“当……当然,可是你不是不会……”
褚青岚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不会抚琴?”
哎?丰之康敲敲头,好像……的确是没说过。
“呆子。”
嫩芽一般的茶叶在杯中打着转,飘出阵阵清香,然而,同样是上好的名茶,却不及茶楼里的任意一杯。
萧琴凝神注视着手中的茶杯,久久不曾开口。
半晌,门外传来稳健的脚步声。
“进。”萧琴似乎已经等候多时,不问便知来者为谁。
“尊上。”
封皮栋进门,萧琴示意他先坐下。
“怎么样?”
“如尊上所料,丰之康抱病不见客。”
萧琴点了点头,等待封皮栋的下文。
他继续道:“楼府确实住进了一位客人,据说还被安置在竹园,也就是楼大少的园子,看来不简单。我怀疑……”
“但说无妨。”
“我怀疑这个人就是九姑娘。”
萧琴放下茶杯,喃喃道:“九姑娘,九姑娘……”
“不过,”封皮栋话锋一转,“如果真是九姑娘的话,没道理不住梅园而主竹园啊?”
毕竟梅园才是未来女主人的居所。
萧琴笑了笑:“别太追究死理儿。若我是九姑娘,我也要住竹园。”
封皮栋一怔。
萧琴继续道:“看似不合礼法,实则出人意料,先是大隐藏到了丰家,然后又拒入梅园,九姑娘不愧是九姑娘,招招出人意料。”
封皮栋突然“咦”了一声:“你这么一说,这倒很像是……”
“很像我的风格对吗?大处出人意料,小处乱人思考,反复无常,让人头疼。”萧琴抢先说出某人所想。
封皮栋苦笑:“你对自己评价倒是很高。”
“哪里哪里,我这人向来谦虚。”
“那么谦虚的尊上,我们下一步到底要如何?”封皮栋白了她一眼。
“也不如何。”萧琴惬意地品了一口茶,“三萧茅庐,求贤正当如此。”
古有刘皇叔三萧诸葛孔明;今有萧盟主三访丰家大少。
让封皮栋和东郭从露意外的是,这一次,三人竟然毫不费力的进了丰家大门,理由很简单——楼大少病情好转可以“勉强”见客了。
一路在下人的引领下绕过假山,回廊,来到了正厅,丰家大窄处处张显着富贵气派,到处是百年世家的神韵。
华衣公子款款落座于主位,面容俊郎,唇畔带着商人独有的精明笑容。
见客人已到,华衣公子起身,笑盈盈地道:“凤炽不知盟主大驾,未曾远迎,还望海涵。”
萧琴回礼道:“未闻大少身体不适,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两人对峙半晌,却是同时一笑。
“二小姐太客气了。快请坐,来人,上茶。”
萧琴微微一笑:“丰家家史悠久,最重礼仪,萧琴但求没有什么失礼之处才好。”
“哪里的话,这二位想必就是东郭小姐和封兄弟了吧,也请坐下说话。”
东郭从露与封皮栋见礼后,便随之落座。
萧琴笑容应对,心里却不由感慨:天下第一奸商果然名不虚传,将他们拒之门外三天的事竟然支字不提,脸皮有够厚的。
丰之康坐好后,状似虚弱地道:“近几日受了些风寒,每每头痛欲裂,实在不方便见客。不过,若早知道二小姐大驾光临寒舍,楼某便是正在那昆仑山顶也要快马赶回来!”
耳熟了。
萧琴心中冷笑,谁说过什么来着?宁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要相信男人这张破嘴。怨不得九姑娘面对万贯家财不为所动了……
“凤炽兄平日里繁忙,难免耽误了身体,还是要好生修养才是。”
丰之康叹气道:“没办法,这么大个丰家拖着,我哪敢随便生病啊,呵呵。”
萧琴凝眉道:“别怪萧琴交浅言深,兄台家大业大,还是早日定一门亲事,娶个贤内助照看才好。”
丰之康一怔,随即笑了笑:“二小姐定是听了江湖传言了吧。”
萧琴亦笑:“传言固然夸大事实,但所谓无风不起浪……看,萧琴多嘴了,凤炽兄还是不要见怪啊。”
“不见怪,我怎么会见怪呢?这是事实嘛。”丰之康竟并不掩饰,“楼某若怕人背后说讲,便不会做了。呵呵,不怕二小姐笑话,家父因此事气得不轻啊。”
“凤炽兄果然是性情中人。”
“哎,反正江湖人已皆知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萧琴用杯盖轻轻抚了抚表层的茶叶,淡笑道:“我看未必。”
丰之康微讶,抬头看向萧琴,却见对方只是一心凝视茶水。
“这碧螺春味美醇香,是上好的质地。”萧琴说着,抬起头来,“我却喝过比这更好的。”
“二小姐自然是见多识广。”
萧琴摇头:“那茶叶并非什么绝品,茶水也并非什么天仙玉露,然而精贵的,却是那份茶道之心——以茶为诗,以茶为礼,故味有尽,而意未绝。能通此道者,必是心地纯净之人,纯净之人当以纯净之心待之,凤炽兄痴情如斯,是质朴之处,我以为正是天作之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