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突然前方一个影子迎面而来,定眼望去才发现是言文。他脸颊上晕开一片红,眉间愠怒,双眼发胀,萧琴从未见他这样过,有些被他的样子吓到。他走过来一把拉住萧琴的手腕,手劲出奇的大,直接拖着萧琴便来到娘亲面前。
“你说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问春花她也说不知道,你看看哪家姑娘像你一样到处乱跑!”
萧言文脸色苍白,嘴唇也发干,看来他很着急。往日里每次都站出来为萧琴说话的曳蓉正站在一旁,她好看的眉皱了起来,默不作声地望着萧琴。母亲在一旁抿着嘴,近几年来她的脸上也渐渐显现出岁月的痕迹,眼角边的细纹越来越明晰。她的目光虽然严厉,却透出些关切,她想知道萧琴有没有受伤,可是却不好问出口。
褚茹雪抵过身子,冷声道:“别怪我,是你自己不合作。”说着,一只手探向乌七依的腰侧,“啧啧,瘦了这么多。”
乌七依却已久无可救药地感觉不到半丝恐惧,对褚茹雪她似乎从来就没什么危机感。当年出宫时因为这个挨了致命的一掌,如今也依然不长记性。只是——那人的手太轻,擦过身侧时有些痒。
嘿嘿,狠毒吧?
“不好意思,我没签卖身契。”
“啊?那扣你薪俸。”
“这个月已经扣没了,好像。”
丰之康无语。
车厢昏暗的光线使她的容颜打上昏暗的暗影,他不可思议。刚才跳上他车时还一脸冷淡的少女,此刻为什么会如此的哭起来,像是体内蓄积了无尽的悲伤与痛苦,像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孩。然后他就从自己的身上摸了摸,摸出了一方手帕,向她递过。
萧琴哭着抬起头来,看见那方在车夫手中的手帕,以及他逐渐变得同情而温和的眼神,有一瞬间忘了拭泪的动作,虽然泪水仍然在静静的滑落。
“姑娘,这个手帕给你。”她怔了怔,随即心更酸更痛,但也有暖流从心底升起,她把手帕从他的手中接过。
“谢谢。”
夜风自窗外徐徐掠过,萧文虹将画轴在桌上放下,然后站起身朝萧琴走过去。没有犹豫与滞涩,也没有幸福与希望的存在,他就是那样不疾不徐的走到她的身侧,覆住她的肩,然后在她的身边半跪了下来。
那么镇静而认真的眼,那么有力而认真的语气,他说:“如果你愿意,那我就辞官,和你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到了那里,没有人再会知道我们是兄妹……”
她知道他不是为了他自己……
“不可以!”
同样是没有任何犹豫的语气,她回过头去,看到他的黑眸明显的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继续说:
“我们只会有夫妻之名,不会有夫妻之实。”
怔怔地望着他,她突觉心酸得不知怎么是好。是吗?他愿意舍弃他的荣华富贵吗?他愿意永别他的家人朋友吗?他不顾他父亲的死活了吗?他愿意断子绝孙吗?他可以吗……
她用手帕继续拭泪,忍着自己不要再那样不雅观的哭出声来,然后听到车夫说:“互相帮一帮是应该的,不谢不谢。”
她轻微的苦笑了,车夫继续驾车行驶。很难得的话,让她觉得温暖而贴心。
拭干泪水,她抬起头,已然住了泪水与啜泣。虽然她还是有些伤心,想消解伤心,但也应该清醒地考虑以后该去哪里。然后她道:“对啊,大叔……”
“我真是自以为是的混蛋,做了那么多,到头来爹怨我,大哥怨我,骆小蕊姐姐怨我,你也怨我……可笑,真是可笑,我竟然没一件是做对了的,还白白害死这许多人。”萧琴突然不明白自己这么多年在努力什么。她以为她在保护别人,可到头来,似乎伤害了所有人。
“萧琴!你冷静一点!”不知是不是错觉,褚茹雪发觉萧琴自从眼盲后情绪似乎十分容易受波动。
“你听好,我是怨过你,可我现在还是在你身边;你大哥怨你,可他在最后还是二话不说来为你寻仇;东郭从露不计代价的辅佐你;封皮栋甚至为你与封博涉决裂;褚高驰从小到大没掉过一滴眼泪,却为你哭得要死要活;还有自始至终都以你为傲的濮大少,还有……还有皇后她……她到死都念着你的好,没有半分埋怨——如果你是错的,那些这些人的付出又算什么!”
“说得好!”突然,不属于两个人的声音从密道另一头传来。
褚茹雪顿时集中精神,目光锁紧自黑暗中步出的意外来客。
就这小子的牛脾气,没被踢出府就不错了,拿不到工钱实在是一点也不稀奇。
“哈,有意思,”丰之康搬了个椅子堵在门口,一屁股坐了上去,“小子,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我是你家小厮。”
丰之康真想大笑出声:“别懵我了,我家虽然有几个破钱,但还请不起你这么大脾气的小厮。家里原来做什么的?”
高驰大眼溜溜地转了一圈,道:“生意。”
“嘿?还是同行。”如果这小子他爹经商时也是这么副牛脾气死人脸,他可以理解他们家为什么破败到要由儿子出来当小厮赚钱的地步。
“什么买卖来着?”
“江湖劳苦,不似王爷府上锦衣玉食,自然清瘦了。检查完了可以解穴么?”
其实他大可不用大动干戈地点她的***时玩闹时,也免不了接触,茹雪爱闹,她也是,都是单纯儿女性情,她从不介意。
褚茹雪不由怪某人不解风情:“采花大盗若是碰见你都提不起兴致。”这女人根本没有身为女人的自觉,果然是怪物吧。
萧琴垂着头,默默承受着萧言文的责骂,萧琴没有一点委屈的情绪,甚至还有些欣喜。因为只有这样萧琴才能肯定他们是爱萧琴的,关心萧琴的,他们是萧琴的最真实的家人。
“你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待着,哪里都不许去。”言文又瞪了萧琴一眼,“朝廷那边有要务,我不久还要去巡街,先走了。”
曳蓉和母亲点点头道:“那你小心些。”
萧琴张着嘴欲言又止,最后又低下头来。待萧言文的影子渐渐远了,母亲抬起手抚了抚萧琴的头,这是萧琴小时候她喜欢的动作,在萧琴长大之后虽然也很亲近,但很少这般。萧琴握住母亲有些冰凉的手,突然深深地懊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