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崩之后,每个修行者都同时在与复数的敌人作战,唯有燕离的对手只有单独一个。这个对手不问可知,自是薛狂了。
薛狂本来就有折磨对手的嗜好,更不愿意别人插手,何况在他眼中,燕离最强的那一招对自己已经没有威胁,他的心境也由此越过了一个大坎,达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现在只要将燕离慢慢地折磨至死,消解心头之恨,相信神境的突破,便会水到渠成。巩固一段时间,就可以寻个天辰榜前十的家伙,夺其排名,让自己的名字响彻三界。
想到得意处,他简直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不过,凭他城府,还不至于就此失态。只是看着燕离上蹿下跳地躲避追击,就觉得十分有趣,笑着道:“其实我也不是非要杀你不可。你看,银月城那里传来了你的必杀令,从笔迹判断应该是红衣,她为什么非要你死不可呢?我倒是挺好奇的,若是把你活着抓回去,说不定就能知道缘故了。”
燕离吃力地将身子从石柱上拔下来,伸手用衣袖擦拭淌血的口鼻,吐了口血痰,不无深意地道:“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啊。”
“哦?”薛狂饶有兴味道。尽管知道对方在刻意地拖延时间,也并不很在意。
燕离耸了耸肩,道:“李血衣错把我当成叶秋池,跟我上了床,你知道的,这种事情发生在女人身上,是一个多么巨大的打击。”
“你说什么?”薛狂神色登时巨变。他不等燕离回答,倏地窜上去,攥住燕离的胸襟,猛地按在石柱上,双目睁得浑圆,瞳孔布满血丝,再不复淡定从容,像一个择人而噬的野兽。
燕离嘴角轻扬,满脸嘲讽道:“你的样子好像刚刚知道妻子跟别人偷情的丈夫。”
薛狂眯起眼睛:“你在找死?”这是一个非常标准的疑问句。就是在说:你想逼我杀死你,好逃过接下来的折磨?
“李血衣在你心目中,果然不仅仅是大师姐那么简单。”燕离自顾自地
说下去道,“我早猜到,以你吞占一切的欲望,怎么会放过李血衣那等绝色,对,没错,是绝色,因为我品尝过……”
“住嘴!”薛狂暴喝一声,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出其不意地被夺走,这种感觉,就好像心被人挖空,无处安放的愤怒,从头淋到脚底板。
他猛地一拳砸在燕离的腹部。燕离“哇”的喷出一口血,弯着腰倒了下去。他面容扭曲,一脚踩住燕离的背,将之踩在雪地上,像要踩死臭虫一样狠命地碾。灌注了魔元的脚,重逾千钧,踩得嘎吱作响。忽而一个剑吟,脚下居然踩了个空,他疯了一样四目搜寻,在数十丈外的一个石墩旁边发现了燕离的踪迹,只见对方扶着石墩,弯着腰在那里呕血,样子看来凄惨之极,心中便升起了无数快感,狞笑着走过去。
“我非把你身上每一块血肉都折磨过不可。”他凌厉而且狰狞地说道。
燕离弯着腰,慢慢地回身来,勉力地抬头看薛狂,后者因为愤怒,导致其周身气域显出不稳定的迹象。他观察片刻,这接近于神境的法域的动荡,还是无法弥补最后的难点,付出如此惨烈代价,却是这么样一个结果,他艰难地扯动嘴角:“你已经……办到了……”
三个要点中,剑宫在天下之中让他领悟了“我”的存在,九为数之极,则让他领悟了“世界”的存在,或者说,以往只是模糊知道,如今是对这二者有了一个明晰的定义。这种言语无法表述的,就是《九霄剑宫》核心本义。
雪崩时,他再一次体验了剑魂出窍,遨游星空的感觉,比残魂带他那一次更加真切,并悟出这个要点的真正意义——不存。
不存就是不存在,虚无的,空想的,在世界之外的,在“我”之余。如此,才能作为太白剑气的容器,如此,太白剑气才不会伤及本体。由此可见,三次灌顶积蓄的太白剑气,已经庞大到了什么地步,尤其他的天门异于常人。在他心目中,能创出此等绝学的祖师,已是万古以来第一大宗师,无
出其右者。
三个要点的结合,便是将源海与“不存”所联系,即剑宫是“我”的意义所在。
然而到最后,他还有个难点没能堪破,“九霄剑宫”该以何等面目现世?可有参照物?没有这些东西,就无法“存思”,这是修行最重要的核心。所以他用激怒薛狂的方式,来观察他的法域变化,可惜无论怎样观察,也没有头绪。他很快就领悟到原因,别人的法域,那是别人的东西,外人怎么看得懂?这就好像要去探究另一个人的内心,可想而知,那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到此只差临门一脚,可是,这一脚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薛狂一抬手,荒齿天兽即伸出钢刀,穿过燕离的琵琶骨,将他高高地拎了起来。薛狂抬脚,即有阴云托住他浮空,来到与燕离齐平的高度,神色阴沉,用十分痛恨的眼神盯住燕离的脸,但是没有说话。少顷,他摇了摇头,冷漠地伸出手去,掐住了燕离的脖子,就要亲手扭断。
“等一下……”燕离发出急促的声音,无法掩饰的沙哑。他眼睛不知为何,变得又黑又深又亮。
“你也有怕死的时候?”薛狂顿了顿,讥讽之色一闪而过,他很快觉出,跟一个死人浪费口舌,是很无趣的一件事。由于受了不小的“打击”,折磨燕离的乐趣大大减少,心情是极败坏的,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燕离偏偏就说,从喉咙里挤出来:“剑者,其道甚微而易,其意甚幽而深。天道四九缺一,凡众生相者,内实精神,外示定仪,方足定一之数,取此一者,为至人……”
随着字句的清晰,每个都仿佛变成了剑吟声,在这方天地回荡。他的突然明悟,是正好在高空俯瞰下去,看到了被积雪掩埋的遗迹,以及边缘处未断的石柱。这么样破败凄清之地,自然很难让他有什么感悟;但是脑海中却联想到了另一处,狼神塔地宫遗迹,那里的规模气势比这里庞大何止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