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外的周阿娇听到芽芽的惊呼,脚步顿了顿。
卫望楚自己就是郎中,这时候他谁都不需要。
摸了摸口袋里的玉牌,心里暗想下次再找机会吧。
茅草屋内,姜夔用手指沾唾沫将糊了三四层宣纸的格棱窗捅了个洞,凑上一只眼睛向外看去,看到男人趁机抱向少女,撇撇嘴,这郎中,追姑娘,忒不要脸了。
还要细看,却觉得一阵眩晕猛地袭来,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方脸汉子一脸震惊,唯一的好手拉住身边一张雕花椅子。
**?
毒药?
手上力气转眼便散去,他调整了个姿势,狠狠的摔了下去。
摔下去之前,还不忘记将被木板固定的胳膊和腿高高的举了起来。
可不能再砸断这好不容易接起来的腿!
意识逐渐涣散,汉子心里有一万只草泥马来回跑过,尼玛,这个山村子里藏龙卧虎的,是谁对我这个可怜的瘸腿下毒手?!
查出来是谁一定要他好看!
隐隐的心里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砰——哗啦——”
茅草屋里传出来刺耳的声音,将芽芽从被男人气息笼罩的恐惧中拉回了神。
少女挣脱了男人桎梏,将他按到凳子上,“卫大夫,你,你坐好了。你,你伤口裂开了?”
卫望楚凹陷的双眼晶晶亮的看着芽芽,“不用理他,他刚刚吃错了药,这时候估计晕倒了。”
嗯?
“你说那个黑脸汉子?”
芽芽回头看了一眼门洞黑咕隆咚的茅草屋,“他,他腿不是断了,这样摔下去,会不会有事?”
卫望楚嘴角微勾,“你说我?嗯,我伤口裂开了。”
男人一双细长的眸子情意绵绵的望着少女,“别怕,我没事。”
嗯?
芽芽指指了指茅草屋的方向,“他——?”
“他更没事。”
若是连根腿都保不住,早不知道在战场上死了几次了。
芽芽回头看着他,“你,你还需要我做什么吗?没有的话,我先走了。”
“芽芽,我伤口裂开了……”
语气竟然有些幽怨,卫望楚转头看了看门边的药箱,“帮我拿红瓷瓶,撒到伤口上。”
男人看着少女窈窕的背影,缓缓勾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来。
杏子红的春衫将少女后背曲线勾勒得玲珑有致,一双长腿隐在宽大的黑裤子里,行走间,只觉得蜂腰纤细到似乎要折断。
拿了药,人转过来走向他,目光含羞带怯,恐慌里带着犹豫,躲闪里带着忐忑。
她是真的在惧怕他?
男人垂头,自顾自解开衣衫,又呲牙咧嘴的尝试去脱。
少女见状,赶忙放下药,接手脱衣服大活。
前胸后肩已经结痂的伤口全都裂开了,鲜血崩出,已经将外袍和里衣都洇透了,衣衫褪去,看到厚实暗黑的血痂硬生生从中间裂开,露出了被鲜血染红的嫩肉,红黑相间,有些狰狞。
芽芽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卫望楚趁机哼了两声。
少女眉头微皱,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又将衣服拉好。
“我小时候摔过一次特别狠的,我娘说都可以看到骨头了,后来结的痂比你这还厚,有一次摔倒,磕了一半痂去,血流的半个裤腿都湿透了。”
男人想象那时候小姑娘一定疼哭了,吓坏了,心不由一纠。
“那时候我大概八岁,我一声都没哭,也没叫。”
芽芽轻抬眼睑,水润多情的眸子异样的看了他一眼,“卫大夫,你这么大人了,没想到这么怕疼。”
嗯?
眼神、语气都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鄙视。
男人一时没转过弯,演砸了?
演过了?
男人脸色忽然一白,身子晃了晃,一口鲜血猛的喷了出来——
“啊——卫望楚!”
芽芽下意识的伸手去捧,一口带着温热的鲜血瞬间将她的纤纤素手染个通红。
吐血了?!
温热的鲜血沿着指缝缓缓滴到地上。
少女顿时懵了。
一双杏眼半是惊恐半是担忧的望着卫望楚。
“你,你,你吐血了?!”
男人身子忽然一歪,头靠在少女肩上。
“嗯,我怕疼。”
芽芽举着满是鲜血的手,动也不敢动。
半晌,二人都没有说话。
芽芽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抖了一下肩膀,“卫望楚?”
一点声音也没有,不会死了吧?
“嗯?“
男人梦呓般的呢喃,“让我靠一靠,缓一缓。”
再给风六个什么奖赏呢?男人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又过了半晌,少女忍不住又动了动。
“卫大夫?你好了没?”
“嗯,好多了,再让我缓一缓。”
少女又咬牙坚持了一会。
“那个,卫大夫,你能靠在桌子上缓吗?”
“桌子太,矮了,伤口疼,趴不下。“
男人眼睛比月初的月亮还弯,嘴角挂到耳根,“我怕疼。“
少女轻轻扭了扭腿,“我,我肩膀麻了——”
男人连忙抬起头来,才注意少女一直是弯腰斜背的姿势。他虽然高大,毕竟坐着,头堪堪够着少女的肩膀,她又是一副躲闪的姿势。
“对不住……”
少女摆摆手,直了直腰,轻轻晃了晃,等肩背那股酸胀散了,走到一边洗手。
“你——”
甩着手上的水,少女看着脸色微白的男人,眼里隐隐有些担忧。
男人很受用。
“要吃点什么药吗?”
“要。”
男人抬手掏向胸间口袋,才一动便立刻做出一个痛苦的表情,捂住了胸口。
迎上芽芽询问的眼神,男人微微嘟着嘴,哼道,“胸口疼——”
少女上前一步,伸手从他怀里取了一瓶药递给他,又倒了一杯水放他跟前。
“我发现,你真的很怕疼,不过——”
少女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上下扫了他一眼。
“我前阵子在你那里看了一本医书,书上说,除却外伤损伤到气管、食道,咳血可能是肺部出了问题,吐血可能是胃部出了毛病。”
男人喝水的手一顿,心头一跳,早知道就不该让她看什么医书。
“你吐了这么多血,为何会胸口疼?”
“昨日尝药,可能是毒到了,伤了五脏六腑也说不准。”
古有神农尝百草,今日他被毒草毒到,也是正常。
“你不知道有毒?”
卫望楚谨慎想了想,“知道,但神农尝百草,而始知其平、毒、寒、温之性,毒性也分三六九等,不试过,怎么知道到底有多毒?”
少女哦了一声,“听说他是把自己毒死的。”
“啥?谁把自己毒死了?”
周明智推门而入,看着卫望楚嘴角下巴的血迹,登时一惊——“怎么了?芽芽,卫大夫这是怎么了?”
少女看到爹爹,眯起眼睛迎了过去,“他中毒了。”
“啥?中毒?”
周明智上前一步,略带怜悯的、审视的看着卫望楚,“卫大夫,你还好吧?”
卫望楚勾起一抹淡笑,“没事。”
“还没事?都吐血了!”
周明智浓眉一皱,“谁下的毒?咱村里谁敢给卫大夫下毒?”
芽芽小手指了指,“他自己。”
卫望楚心里懊恼刚刚只顾芽芽竟然没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他真诚的看着周明智,道:“周二叔,我真的没事,不过是试了试药,小毒,无碍。”
说着忽然站了起来,取了茶杯,斟茶倒水,“周二叔,请坐,喝茶。”
这一系列动作,自然洒脱如行云流水。
芽芽眯眯眼盯着他的动作,慢慢抱起了胸。
合着,刚刚拿药都拿不到是装的?
卫望楚细长的眸子扫了一眼芽芽,做了个强撑的表情。
周明智放心的松了一口气,“我刚刚听到你们说谁把自己毒死了,还以为——还好,还好。”
大咧咧的坐下,喝了一口茶,看着卫望楚前胸洇出的血迹,“卫大夫,你的伤口还没好吗?”
“给姜夔正骨,伤口裂开了一些。”
“哦,那还好,”放下茶杯,周明智忽然想起来,问道,“刚刚你们说谁把自己毒死了?”
芽芽想了想,“一个试毒的神医。”
周明智应了一声,转眼想到什么,警惕的看向卫望楚。
“卫大夫,也试毒?”
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卫望楚哭笑不得,“偶尔。”
周明智哦了一声转过头,看看芽芽,又低头喝闷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