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罗熙威胁宵邺,但宵邺似乎却并不在乎这些话语,只是依着自己的想法,又把我用麻绳捆缚起来,生生吊在罗熙窗外的廊下任人鞭策,府邸里的丫鬟但凡不舒心了,就会过来故意找我的茬儿,一鞭又一鞭,利落又狠厉,冰凉又火辣。
“主子可真是有意思,弄了这么个人来好让我们出气!”
“你看她的这个样子,主子最讨厌的样子!”
“是啊,否则天下女子千千万,怎得就偏生将她吊在这里任人践踏呢?”
耳里听得这些话,我不过付之一笑。
她们又哪里知道里头的许多原委,以这几日我对宵邺的性子估摸看来,他是绝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也不会把一些消息线索随便透露出来,我有时在想宵邺这个人城府究竟有多深,是不是比罗熙还要深,像他这样的人,还会去信任吗?
我不免叹息,说起来,我还真是倒霉,一心想和沧泱安度余生,却总会被欠抽进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里来,也不知道沧泱现在在哪里,什么时候才能知道我在这里受苦,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
在这里,我也晓得,罗熙必然是每日也只能在里头眼睁睁的看着我伤痕累累,没有办法做任何事情,我虽看不到他,但他却能看得到我,宵邺的意思已经很明了,就是用我来逼迫罗熙,罗熙身上中了情蛊,再这样下去,恐怕他和我都撑不了几日了,已经过去整整三日,竟一点转圜都没有,并不仅仅只是旁人,宵邺有时也会过来这座府邸,为的就是在罗熙面前亲自动手鞭策我,我最怕的就是见到宵邺,他面色清冷,让你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手下力度也没有一丝分寸,几乎每一鞭都让我痛骨锥心,寒风吹过伤口,简直生不如死。
这日,黛色的苍穹撒下片片雪花,眼前迷迷蒙蒙,只见白茫茫一片,宵邺入了府邸来,手里正抽着皮鞭向我步步走近,到了面前来,他却不似往常,只是侧身立在一淡淡睨了我一眼,付出魅然一笑后,转身就放下皮鞭,入了屋子,仿佛门也没有被关上,因为里头两人说话的声音我耳边是听得一清二楚,我根本不相信宵邺作为北境国君做事居然连这点谨慎都没有,除非,宵邺是故意想让我听到他们的对话。
风雪簌簌,窗纸间透出的烛光明灭不定。
罗熙的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三日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宵邺轻轻一笑,缓缓而平和道:“你早就知道。”
罗熙笑哼一声,沉声道:“朕是不会告诉你的。”
宵邺轻笑,低声道:“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忍。”
罗熙吁出一口气道:“你放了她。”
宵邺语气中含着好笑道:“朕放了她?凭什么?现在这样即便你不说话,朕也晓得你很痛苦,朕又为什么要放了她让你解脱呢?”
罗熙嘶哑着声音道:“你放了她,朕就告诉你关于你想知道的。”
宵邺笑,“你以为朕会相信你吗?”
罗熙不言。
片刻,宵邺轻笑道:“朕现在留着她,鞭策她,你最后许是还能开口,若是放了她,想必你也就了无牵挂了吧!”
罗熙质问道:“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宵邺悄然回道:“她死了,对朕没有好处,但你死了,对朕好处便就多了。”
罗熙威胁道:“她若死了,你也一样什么都不会知道。”
宵邺笑道:“那朕就挥兵南下一举歼灭南梁。”
罗熙笑,“你永远不会成功的。”
宵邺叹息道:“那时,成不成功的,好像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了。”
罗熙沉声道:“当年你在南梁不战而败,如今你也是一样。”
宵邺“哼”一声,似是不服。
罗熙缓缓道:“当年你背着你父皇一意孤行,以为领着一骑兵马就能打建康一个出其不意,一举攻下建康,结果还是要你父皇用五十座城池前来议和,并承诺往后百年,天泽年年给南梁上供,以此来赎你一人之身,原以为这些年你会有所成长,却不想你还是那般幼稚!”
宵邺怒道:“不许你提朕父皇!”
罗熙仿佛不惧,随即轻哼一声道:“你父皇是因你而死,北境资源原就匮乏,年年上贡使得他日日殚精竭虑,油尽灯枯而亡。”
片刻,宵邺沉声道:“朕说了,不许你提。”
罗熙却仍旧继续道:“北境这几年刚缓过劲来,你却还要大肆起兵,让整个北境为你陪葬!你这国君当得还真是好啊!”
“你闭嘴!”
而后,宵邺静了一会儿,才又道:“那么朕就不让她死,也不让你死,朕要让你亲眼看着你心尖上的人一日日受到折磨,生不如死,以赎朕心中之气,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罗熙愠怒:“你敢!”
宵邺语气却仿若平常,带着玩笑的意味却又逼人,“你看朕敢不敢!”
宵邺,他的确敢!
随后,屋子里头就又发出一阵金戈相接的“噼啪”声,但很快声音就平息了,我根本猜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会儿,宵邺声音里充斥着喘息怒气,吼道:“你已经是个废人了,你凭什么还敢跟朕叫板?!”
罗熙笑,“凭朕还是南梁帝王,凭朕只需一声号令便会有百万大军奔来踏平北境天泽!”罗熙笑哼一声,继续道,“若非朕看这北境天泽被你治理得还算繁荣昌盛,不愿打破这太平盛世,若非朕不愿战争四起让老百姓四处流窜,无以为家,你以为朕还会留你北境至今日吗?!”
宵邺低下声音道:“但你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朕不会给你一丝机会。”
罗熙不言。
宵邺又道:“你。曾经的南梁帝王,狠绝过,也荣耀过,但现在,你就乖乖的在朕北境这府邸里了却残生吧!”
须臾,宵邺终于从里头走了出来,依旧是站在一侧轻轻然的看着我,面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而此刻,我心里也有了几分打算。
于是,我朝他轻笑道:“你放了我。”
须臾,他问了我方才在里头跟问罗熙一样的话,就是:“凭什么?”
我笑,“就凭陛下心里有我。”
他一挑眉,“就是因为他心里有你,朕才更不能放了你。”
我却看着宵邺道:“但我心里并没有他。”
话音刚落,我就听见身后屋子里头发出的两声轻咳。
我心一抖。
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凝视着宵邺道:“其实,你根本就不是必须需要从陛下口里得到这些消息,你身为北境天泽的君王,若是说在南梁连一点打听消息的眼线都没有,我绝不相信。”
他笑着打量我,“那么,你的意思是?”
我笑,“你把陛下拘禁在这里只是想要一泄心头之恨罢了。”
他问:“朕何苦如此?”
我轻哼一声,“因为你就是这样一个人,你不能接受失败,更不能接受被别人打败,其实,你痛恨的也不是陛下,而是整个南梁,陛下是南梁的帝王,你也不过就是首先拿他开刀而已。”
他凝视我片刻,含笑道:“但这些跟朕放了你有什么干系?”
我一笑,“我说过,我并不在意陛下的死活,你既想让他生不如死,我便可以帮你。”
他试探:“你?!”
我吁出一口气,“不管你信不信,在这个世上能伤他的人,只有我!”
宵邺笑看着我,“朕知道你的话不错,”但随后,他又道,“不过,朕怎么能信你为人。”
我轻笑一声道:“曾经我也有过喜欢的人,原以为可以跟喜欢的热闹一生一世,找一片净土过着简单快乐的日子,但是,这一切都在南梁二十三年的时候被陛下给彻底毁了个干净,陛下逼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后来又对我始乱终弃,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心里比你更加恨他,你我联手,这府邸就将会是陛下的人间十八层地狱,况且他现在已经不行了,无论你如何对我,你无法再加深他的痛苦,而我,可以。”
宵邺听完,目光淡淡的注视着我,许久,才道:“你就这么自信?”
我一笑,“我是不是自信,想必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否则,你也不会大费周章的抓我进来。”
宵邺笑,“朕抓你进来也并非只是为了泄恨所用,”话说一半就没再继续说,随后,宵邺轻轻叹息一声,跟着抬手一指窗棂,又对我扬眉道:“他可就在里头听着。”
我一笑,“不怕。他欠我的。”
宵邺一挣眉。
片刻,我盯住他道:“泄愤过后,你还要放我走。”
宵邺问:“走?”
我看住他道:“若是你不答应我让我走,我便不会答应你。”
宵邺想了想,轻轻一点头,“朕应你。”
旋即,宵邺让左右抽剑将捆着我的绳子隔断,腕上一失力,整个人又从上面掉落,我已经做好了生生落地的心理准备,却不想,在半空中被宵邺稳稳接住,悄然落在了他的臂弯里。
我一时震惊。
宵邺轻轻一笑,抱着我一起朝廊外走去。
而后,宵邺把我抱到东厢房,让我住在这里,并还安排了一个眼生的小丫鬟来照顾我,小丫鬟名叫小梅,长相清秀,很是可人,正是烛火摇曳,我坐在桌前问她:“你们陛下不住宫里,怎会反而在外头有一座这样的府邸?”
小梅给我端来一杯茶水,笑道:“陛下仿佛是不愿常待在宫中。”
我好笑问:“他如此,你们宫中各位娘娘也不说话?”
小梅叹道:“陛下哪有什么后宫?”
我一讶异,“没有后宫?”
小梅缓缓点头,“咱们陛下可并非常人,北境里的各家女子见了陛下都要绕着走,生怕被陛下弄入了宫去。”
我好奇问:“这是为什么?”
小梅看着我道:“为什么,小姐不知道吗?”
我随即了然,却又问:“你们陛下竟对没个女子都如此下手狠辣?”
小梅一噘嘴,点一点头。
我“哦”一声,
跟着,小梅又低声道:“以前先帝在时曾为陛下娶过一任太子妃,后来陛下登基后,便是皇后,可不出十日,皇后娘娘就暴毙而亡,宫里头的人都说皇后娘娘是生生被陛下给折磨死的!”
我“嗯”一声,并不觉得奇怪,凭他这手段,能活十日已经是个奇迹了。
小梅道:“据说,陛下在是太子的时候就不喜欢皇后娘娘,但一直看着先帝面子上才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先帝一崩逝,陛下就肆无忌惮了。”
我“嘘”一声,示意小梅慎言,“你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算了,若是被你们陛下听去了可了不得!”
小梅一点头。
话音刚落,屋门就被粗鲁的推开了,不用想就知道必是宵邺,小梅见宵邺进来忙就退下。
我问:“不知陛下有何指教?”
宵邺笑,缓身坐在桌前,“指教不敢,就是有些话想要问你。”
我问:“什么话?”
宵邺清一清嗓子,“你预备怎么做?”
我疑惑:“什么怎么做?”
宵邺道:“你预备怎么伤他。”
我“哦”一声,深吸一口气,“我的办法千千万,不知你想用哪一种?”
宵邺轻轻一勾嘴角,“朕想要最暧昧的那一种。”
我看着他,“你是什么意思?”
他挑眉道:“最能伤他的,除了你成为我的女人,还有别的吗?”
方才小梅的话仍声声在耳,我眼睛死死盯住他道:“不可能。”
他却轻笑,“谁让你当真了?”
我蹙眉,“什么意思?”
宵邺道:“做戏,懂吗?”
我想了想,舒出一口气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在陛下的面前跟你演情深戏码。”
宵邺点头,“只怕你没这个胆量。”
我笑,“我没这个胆量?”
宵邺也笑,“方才朕在外头也听见了小梅跟你说的那番话,不过没进来打断罢了,你知道也好,搞清楚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若是不敢就先说,不要浪费朕的时间。”
我含笑摇一摇头,“陛下可是太低估我了?”
他问:“你就不怕朕最后把你折磨死?”
我低眸,“陛下想折磨我随时都可以,跟做戏无关。”
他一笑。
过了一会儿,我看住他道:“你不能因为小梅告诉我这些话就故意为难她,她是这些天以来唯一一个能跟我好好说话的丫鬟了。”
宵邺神色一凛,问我:“她们对你不尊敬?”
我淡淡道:“何止不尊敬!”
宵邺扬眉“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