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面很静,静得像一块缎色的丝绸。一缕缕阳光轻抚着水面,使人觉得无比的温暖。偶尔会有一阵阵微风吹过,划过水面,泛起层层星星点点的波纹。我静静地走在树木阴影下的岚桥上,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几声蝉微弱的鸣叫,使原本就已心乱如麻的我,变得更加烦躁,性子怎么也不能安定下来。
下了岚桥,阿乔看见我,紧走两步过来道:“二小姐怎么来了这边宅邸,我家世子还在睡着呢!”
我一边放轻脚步,一边点头道:“我好容易说动了爹才能过来,我先进去瞧瞧,等会儿就出来,”又问,“他好些了么?”
阿乔似笑非笑道:“二小姐自己进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我轻轻点头,“那我就进去了,你在外头守着,如果菊香找来了,也叫她在外头等着。”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我第一次进到他的房间。我好奇的打量着四周,里面除了沿壁阔阔方方摆着的几件瑾玉檀木家什外,就只剩下墙上悬挂着的各色名剑兵刃和镂空架上安然放置的一些装饰器皿。
我心中生出一点悠然的欣悦,嘴角带着笑,悄声道:“当真是一点女人的痕迹也没有。”
阳光浅薄如清帘,有一点点碧绿的颜色渲染了烟水香散出的清滢滢潮气,隔着帐纱映着他的脸,似有微微的柔软光色,那种光色仿佛是他身体里点着的一盏透色明灯。
他一身云白色的贴身寝衣,愈加的让人觉得恍如一袭幽梦,领口有银线密密交织而成的昙花纹案,伴着窗外青明的亮光,起起伏伏,虽是素色,却也耀眼。
他的眉头紧紧皱起,连在睡梦中都是隐忍的神情,我心一揪,好像能切身感受到他正忍受的痛苦一般。
我慢慢走近他的床前,回忆起昨日血色殷红的记忆,心底还是止不住的抽搐后怕,悲与喜就这样纠缠着泪水融化开来,也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已然干涸空静的心,才又重新绽放出五彩的颜色。
我在他床前坐下,轻轻伸出手,抚上他皱曲的眉心,静静的为他安然舒展。我总是愿意见他如同春光一样柔朗的笑容,那样的温暖才能焐热我冰凉的心思。
他许是觉察到有人进来,双睫微微上下振着,几番后,眼睛缓缓睁开,刹那间迸出的惊喜就像凌空散开的烟火一般,照亮了他整张因失血而苍白的脸庞,也不顾伤痛,挣扎着起身向我问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微笑道:“我跟爹说过,爹同意了我才来的。”
他忙捏了捏我的手腕,紧张问:“昨儿你可有受伤?”
我摇头道:“你都帮我挡下了,我还如何能受伤?况且我今日都能过来看你了,你还要问我,岂不是真傻?”
他顺势执起我的手来,低语道:“想必你昨日定然吓坏了,实在怪我,”又低头笑了笑,“来了多久了?”
我回握着他的手说:“没有多久,才刚坐下,你就醒了,昨儿幸好瑾月姑姑赶来,否则我真的以为你会死掉,”轻轻一叹,问,“你要喝点水吗?”
他拉着我,怔了怔,警觉问:“瑾月姑姑是谁?”
我根本不想瞒他,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瑾月姑姑是太后身边的人。”
他倏然坐起身,道:“宫中的人?”目光俨然的看着我,“他来了?”
我点头道:“是,陛下来了。”
他握着我的手无力的滑落,喃喃道:“他来了。”
我紧紧抓住他的手,笃定道:“陛下是为了瘟疫和公主来的,本与我无关,你不要太过担心,”冷静的看着他,“你现在有伤,更不能轻举妄动。”
这次他没有松开手,轻轻道:“世间的事情多是无法预料的,”看着我的目光中,情意无限,“我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与他在此交锋的场景,唯一没想到的是,我竟会在此之前受了重伤,还是亏他带来的人才救了我的命,还真是讽刺的很。”
我劝慰道:“不必介怀,瑾月姑姑不是陛下的人,而且三年前我也救过她,此次她来救你,也是当然的,以前在宫中的时候她是太后的人,可是出了宫,似乎她另有身份,所以,瑾月姑姑究竟是谁,我现在倒也说不准了。”
他轻悄的语气如同床头温和且明媚的光线,“你今日穿了亮黄色,许久未见你穿过了。”
我低头一看,身上正是一件鹅黄色的锦绣长裙,用孔雀羽拈成的线织了精致的攒花图案,有些暗暗骇然,浅笑道:“这三年里,我确实很少穿这样耀目的颜色,”低了低头,“不过是今日早上起的太急,菊香随意拿了件衣裳,我没注意就默认着穿上了。”
他打量着我,轻言道:“这两种颜色搭配起来很衬你。”
我微笑道:“其实也不是全然没注意到,而是我前两日就想重新开始,总要做点什么改变才好。”
他的掌心搭在我的手背上,指尖轻轻一勾,两人便已十指相扣,“你能这样想自然是最好,可是当下,”浅浅一叹,“我很担心你。”
我淡淡笑道:“我明白,但又能怎么样呢?”垂下视线,看着两人蜿蜒缠绵的指尖,好像任谁都无法分开,我轻摇了摇头,“逃么?你我都明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是逃不掉的,就连我们在这里都能遇到。”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胸前,轻声道:“我总是相信心心相印,心心相惜,”眼中流光宛如银河般闪耀,“无论何人何事,我的心脏始终为你而跳动。”
我内心的软弱与伤怀纠缠郁结,如泉水一般一股股浸润在心上,是那般的甘甜,清泽。
我悄言道:“我小时候听娘亲说过,人的无名指有一根血管直通心脏,”反手把自己的无名指勾在他的无名指上,“现在我们俩的心就缠绕在一起了。”
他微笑的眼中似乎泛出一抹凄凉,“我实在不明白,命运的红绳既已将你我牵在一处,又何必再牵扯进他来?”轻轻笑了一声,他又低低说:“如此一来,全部缠成一团死结,理都理不开。”
我清浅的一笑道:“说不准是天宫上的月下老人不小心打了个盹,红线掉在地上,被小仙子们拿过去胡乱的玩了一通,才会这样,等月下老人醒来,理清了,或许就好了。”
他伸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尖,“那要等多久呢?”笑叹了叹,“你啊,什么烦扰的事,被你这么一说就都会变得很美,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笑容绽开,闷头轻轻跌入他的怀中,半晌,他的鼻尖在我发鬓边轻轻嗅着,我心下好奇,侧脸问:“你在闻什么?”
他笑揽着我的肩,并未回答,俊朗的面容慢慢凑近到我耳边,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他柔软而温热的气息穿梭于我数不清的发丝当中,弄得人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