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敬致清了清嗓子,叫康子细细道来。
康子跪在地上将来龙去脉一一道来。说完之后,楚文红和东哥儿齐齐跪下,哭着请大老爷判东临休妻。
陈敬致让他们先退到一边,就将小恶女宣上来问话。
小恶女见了陈敬致一不跪拜,二不行礼,将头抬的高高的,傲气的拿鼻孔对着他:“哼,陈县令,他们是长着人多势众欺负我,我爹和大哥一会儿就到。你有什么话,等他们来了再问我吧。”
楚青若暗笑,这恶女到了公堂还不知死,今日若是别的县令楚青若或许还需要担心需要担心要费些唇舌,但眼前的这个陈敬致,她却是最熟悉不过的了。嫉恶如仇,公正廉明,不畏强权。这小恶女这般的与他说话,怕是掌嘴之刑少不了了。
谁知,让她意外的是,陈敬致不但没有掌她的嘴,竟然还名人拿了一张椅子让她坐下,并宣布退堂!
楚青若这下可有些动怒了。
难道这些年,这陈敬致竟也变成趋炎附势,营营汲汲的小人了吗?
退了堂之后,有一位衙役躲在人群里,悄悄的朝楚青若招招手。
楚青若诧异,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就听那衙役压低了声音说到:“傅夫人,老爷后堂有请,请夫人勿惊动旁人,一人前去。”
思索了一下,她毫不犹豫的点头,又望了一眼堂上的众人,悄悄的隐在门口围观的人群中,随他来到了后堂。
后堂,一张红木案几,左右两张红木交椅,案几的上方,挂着一副龙飞凤舞的字:“克己奉公”
陈敬致正背着手,面对着这幅字,背对着楚青若站着。
“陈大人,多年不见,原来你还认得小女。”
听出她言中的讽刺,陈敬致身体一震,缓缓的转过身来:“傅夫人,别来无恙?下官给夫人见礼!”说着便要跪下去向她行礼。
楚青若也不拦他,反而自行走到堂上的红木交椅上,端坐了下来。
如今他已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再不是当年那个不畏权势,令人敬佩之人,自己一个朝廷三品命妇,如何受不得他一个七品芝麻官的拜见?
陈敬致见她丝毫没有拦着自己的意思,只好当真的跪了下去,给她行了个礼:“下官不知将军夫人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夫人恕罪。”
楚青若不言语,只悄悄的观察着他,见他连官服都是旧的,后堂的摆设也是最简单的两把凳子一张案几,一副字两盆花,毫无奢靡之相,实在不敢相信他判若两人的变化。
“陈大人请起吧。”心中疑问归疑问,但口中还是冷冷的说道。
陈敬致站了起来,一双小眼睛也是不停的打量着她:“这堂下告状之人,与夫人是何关系?”
“我的表弟。”
“哦?夫人希望我如何断案?”眯起眼睛,陈敬致小心翼翼的问道。
“秉公办理,不偏不纵。”
陈敬致闻言,哈哈大笑:“好,好,难得,难得。”
见楚青若目露疑惑,忍不住笑着说道:“老夫还怕你如今成了将军夫人,又是万岁的御妹,会变得和别人一般,摆足了架子,仗势欺人呢!想不到,青若,你还是一如从前,一点没变,哈哈哈。”
“我是没变,只是不知道陈大人你变了变了没有?”楚青若一点也不欢喜他的称赞。
“你觉得老夫变了吗?”陈敬致似乎话里有话。“夫人,老夫恳请夫人暂时不要为难张家。”
楚青若薄怒:“为何?莫不是陈大人是要我,买了你我旧时的面子不成?”
陈敬致哈哈笑:“非也,非也。夫人可信老夫?”
“以前敢信,如今……不知该不该信!”楚青若说话很直接,没必要给他留面子。
陈敬致却不恼:“夫人说的是,但下官还是想请夫人答应下官的这个请求。个中原因,请恕下官不便相告。夫人只需相信,这四个字在下官心中从未忘却便可!”说着伸手一指堂上挂着的那四个字:克己奉公。
楚青若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选择信他一回:“好,那小女就拭目以待!”
陈敬致如蒙大赦的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外名堂上,一阵哄闹。
两人对视,陈敬致向她拱手,匆匆去了前堂,楚青若也在刚才带路的衙役的指引下,悄悄的回到了前堂。
来到前堂,又站立道徐勇康子身边的楚青若看见公堂门口,原本围观的百姓们都被驱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以一老一少为首的一大群家丁打手。
老的五十来岁,身穿做工精细的褐色元外服,头戴同色员外帽,一块上好的翡翠镶在了帽子的正中间,方脸,吊睛眼,薄唇,八字胡,一脸的精明。
少的一名三十不到,穿着一身考究的白色短靠,发髻上攒着一根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发簪,身披一件上好面料做成的英雄大氅,国字脸,疏眉细眼,鼻子挺而尖,一张薄唇透着邪气,一看便是个刁钻之相。
这两人正是东临媳妇儿的亲爹和大哥,张世安和他的大儿子,张福龙。
张世安指着楚文红和东哥儿破口大骂:“你个直娘贼,你入赘了我张家,生是我张家的人,死是我张家的鬼,老子一碗碗的白米饭竟给你白吃了去?你和你那穷鬼老娘,吃我们张家,喝我们张家的,竟然还想休了我女儿?我操你十八辈儿祖宗!”
骂的实在难听,徐勇忍不住将拳头捏的咯咯作响。
未等他发作,又听那张福龙站了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哎……爹,自古姻缘讲求一个你情我愿,既然强扭的瓜不甜,那我们也不强人所难。”
张世安急道:“什么?这不是便宜了他们娘俩?”
张福龙:“爹,你稍安勿躁。”然后往前走了一步,朝右一伸手,上来一个小厮,给他递上了一个算盘。他将算盘拿在手里,噼里啪啦的拨指一算,然后不怀好意的笑着对堂下还跪着的东哥儿说道:
“这样,东哥儿,我也不为难你们娘俩。你呢,叫你娘把当初我妹妹陪嫁的那些东西还回来。然后呢,你和你娘一共在我家住了一年零九个月,每天三餐外加房费,下人伺候的钱。好算点,我算你们一天一两银子。
还有,我妹妹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嫁给你的,如今身子已经破了,再要改嫁也嫁不了什么好人家了,我们呢,也愿意她守节终老。 这样,她如今二十岁,我算她活到七十岁,那就是五十年。每年她的吃穿用度我按五百两来算,那就是……两万五千两。这还没算上肚子里的孩子。”
东哥儿咬牙,几欲哭出:“我许久未与她同房,哪里来的孩子?”
张福龙笑了起来:“好好,就算没有孩子,你与她和离了,她身边没有子女,总要寻个人养老送终的吧?过继一个孩子是早晚的事情,那这孩子的费用,自然也是算在你头上啊!你若不和她和离,她用得着守节孤苦一生吗?对不对?”转头得意的朝张世安和小恶女各看了一眼,扬了扬头。
父女俩异口同声,得意的说道:“就是!”
徐勇忍无可忍刚想上前,却被楚青若拦下:“没事,徐叔,让他们说,将这笔账算清楚也好。”
张福龙朝着楚青若一竖大拇指:“欸~~还是这位夫人明事理!我们张家也不是不讲理的嘛,对不对,既然夫妻做不成了,那该算得账还是要算算清楚的嘛!”
楚青若虚笑不语。
张福龙又接着说下去:“看在这位夫人那么上道的份上,这样,孩子的钱就给你免了,就当我们张家吃点亏。这样的话,你只要……”数目太大,他又敲起了算盘,劈哩叭啦:“你只要再给我们两万五千六百三十五两,这事儿啊,就算了了,你们和离也就和离吧,女儿大了,娘家也是管不了的。”
“你说完了吗?”听他说完,楚青若开口说话了。“你若是说完了,那轮到我说了。我觉得你的账算得不对。”
张福龙脸一沉:“怎么不对?”
楚青若也往前走了一步,与他针锋相对:“首先,我们并没有说要和离,我们是要休妻!”
张福龙瞪眼欲发作,却被楚青若顶了回去:“欸?刚才还说你们张家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你说话之时我没有打断你,可如今轮到我说话了,你们这讲理的人家却是不让我说话还是怎地?”
张福龙吃瘪,只得悻悻地闭上嘴,不忿的叉着腰,听她说下去。
“其次,我姑姑与表弟在你们张家一年九个月并没有白吃白住,我表弟每日里帮你们做账,因此耽误了科考的功课,这笔账,咱们也来算一算。”
说完,不等张福龙反应过来,康子已经上前劈手夺过了他手里的算盘,交到楚青若的手中。
楚青若也将算盘敲得哔哩啪啦的作响:“现在一个账房先生一个月的月钱是十五两三钱,好算点,我们算十五两。
我们东哥儿虽是个男儿身,却是个有功名的秀才,在你家做账房的时间耽误了他科考做官。我们算他如今二十岁,可以做三十年的官。算他做个七品官,一个月俸禄一百两银子,一年便是一千二百两银子。
这样的话,算上做账房先生的银子便是三万六千三百一十五两银子,扣除掉你们刚才所算得那些钱,你们张家还要给我们东哥儿一万零六百八十两银子。这事儿啊,我们也就这么算了,谁叫我们东哥儿是男人呢?男人啊,吃亏也就吃亏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