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卧房衣橱,红枣看橱子里只有自己的衣裳,便问彩画道:“彩画姐姐,尚哥儿的衣裳平时都收在哪里?”
“在前院由锦书收着。少奶奶若是需要,奴婢这就去取。”
红枣本想顺口答应,但转念一想便觉得这事还是跟谢尚当面提比较好——不告而取谓之窃。而偷裤子,红枣擦一把额角不存在的冷汗,心说听着可比小偷还更变态!
横竖这事是谢大奶奶派给她的,红枣想:她只要和谢尚提了,谢尚一准就得给,她实没必要赶现在授人以柄。
“先不用了。”红枣道:“等尚哥儿回来,我当面和他说!”
彩画闻言自是答应,心里却想少奶奶年岁虽小,但却极知道进退!
临近午饭,红枣正琢磨自己是不是该去正房蹭谢大奶奶的午饭呢,便看到碧苔和金菊提了食盒进来说午饭来了。
红枣要水先洗了手,然后方坐到堂屋方桌前。
桌上午饭已经摆好,有酱鸭腿、银鱼炖蛋、芦蒿炒鸡丁、油盐面筋四道菜和一碗排骨火腿莲藕汤。
银鱼、面筋、火腿都是红枣娘家所没有的稀罕菜色,红枣当下看到,自是喜出望外,把这三样菜吃了不少。
饭后洗手漱口,红枣在院子里遛弯。抬眼看到院子中心的菊花花架便走了过去。
有闲有暇时候,看花是个不错的消遣,比如前世红枣也看过许多的花展,菊花、牡丹、芍药、梅花、郁金香、蝴蝶兰啥的都有。
只当时展览人挤人的,红枣忙着抢位拍九连格发朋友圈都没好好细瞧过罢了。
现偌大院子,过百盆菊花,就她一个观众,且还没有手机,红枣自是能悠哉悠哉地慢慢鉴赏了。
谢尚进院的时候看到红枣站在花架前,脚步一顿便走了过去。
“红枣,”谢尚笑道:“你喜欢哪朵?我帮你摘!”
猝不及防的红枣……
谢尚看红枣不说话,便自顾言道:“是不是看花了眼,不知道怎么挑?嗯,那我帮你选一朵,保证好看!”
见多了他爹帮他娘簪花,当下谢尚学谢子安的口吻学了个十成十。
“这个,还是不用了吧。”反应过来,红枣婉拒:“这花长这么好不容易,留在枝头倒是可以多看几日!”
菊花不似腊梅、桂花,一棵树有无数花枝。
菊花,特别是院里的这些名品菊花几乎都是一盆才开一朵花——摘了,就没了。
“嗯——,”谢尚摇头:“红枣,你这话可不对。”
“你没听说过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这花原就是种来戴的。你若是喜欢只管让下人们多送几盆过来就是。横竖爹种了一园子。你不戴,过几天也都是酿酒。”
红枣……
所以她公公霸道总裁谢大爷给小娇妻她婆婆谢大奶奶宠宠宠的背后真相其实是谢大爷自己要喝菊花酒?
红枣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尚,心里吐槽:你还能再实诚一点吗?
嘴里说着话,谢尚的眼珠子却一刻没停。目光扫过花架,谢尚很快就选定了目标。
“这一朵‘羞女’,正合你戴。”谢尚步到选中的目标前,接过身后黄鹂递过来的竹剪“咔嚓”一声便剪下了一朵花心黄绿色,花瓣飘垂如粉色丝带的菊花来。
红枣……
抬手把花簪到红枣鬓间,谢尚笑吟道:“花亦兴不浅,美人头上开。
人面比花羞,各有天然态。”
红枣……
面对一脸稚气偏却一本正经学纨绔风流的谢尚,红枣也是没脾气,只得无话找话地说道:“尚哥儿,你刚说这个菊花,叫‘羞女’?”
谢尚闻言一愣,转即便唤小厮。
“显荣,”谢尚道:“你去我书房,把那几本菊谱拿来!”
“红枣,”打发走小厮,谢尚方问红枣:“这一架菊花,你认识几种?”
红枣……
如果谢尚问的不是菊花,而是其他花,比如玫瑰、百合之类,那红枣倒是能巴拉巴拉地一气说个十几二十种。
前世物流发达,云南的鲜花能隔日空运到全国各地,如此红枣便跟风团购了不少的鲜花——虽然难免有些货不对板,但好歹买家秀的图片介绍全都是鉴赏过了的。
菊花,红枣虽然也团,但于花的品种,除了清明时会团两把□□花、白菊花扫墓用外,平日里红枣都只有特价推送五元六元一扎的时候才贪便宜跟一把雏菊、纽扣菊、非洲菊、乒乓菊之类清新文艺范的名字里带菊的小野花——似院里花架上这样的菊花,红枣前世都只在公园的菊展上见过。
菊展上的花倒是每盆都有名字,但于走马观花的红枣而言也就是相机里的记忆。
就红枣自己,她看了无数菊展后于菊花的了解还只停留在小学秋游时老师讲的菊花里绿色菊花最珍稀的印象。
百多盆花,一样都不认识可是丢脸?
红枣脑筋飞快转动,终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叫她想出一个名字来——“黄金甲”。
黄金甲这个菊花名字是红枣从电影《金菊花》里看来的。
红枣记得电影里的黄金甲是金黄大花,但看到架子上二十多盆金色大花,红枣却立刻傻了眼——每盆打眼瞧去都是记忆里的“黄金甲”,但只要走近细看,因花都放在一处的缘故,很容易地就能看出每盆的差别。
所以,这里面到底哪盆是黄金甲?
谢尚看红枣木着脸,良久不说话,也是叹气。
“连今儿在内,”谢尚道:“离重阳还有九天。”
“红枣,一会儿菊谱拿来,我给你对照实物讲一遍,你先尽力记下来。这几日你记得多看多记,不懂的就来问我。如此,到重阳节家里摆酒赏菊的时候你也不至于跟现在一样一问三不知了!”
红枣……
似倒计时,临时抱佛脚,红枣前世真没少干,但这回为了过重阳节吃席能够装b,将拿出前世考前冲刺的劲头来背菊花名,还是超出了红枣的想象——看来这谢家九月吃酒簪花的日子,红枣心说:其实也不比她在家农忙轻松啊!
显荣送来的《菊谱》足有六本。谢尚拿到书后当即便拿了一本递给红枣道:“红枣,这本《范村菊谱》由南宋范成大所著。书里自叙记载有菊花三十六种,但实则只有三十五种。……”
红枣……
红枣知道范成大。前世语文课本上红枣念过他的《四时田园杂兴》,红枣至今还记得他那句“昼出耘田夜绩麻”。
红枣没想到这人除了种地写诗外竟然还编花谱,一时间倒是平了心气——若是连个种地的老农民(大雾)都能编花谱,红枣想:可见这世人得多推崇菊花!如此谢尚让她背菊谱,她便就好好背吧!
《大学》云:“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
红枣心一定,再对着儿童简笔画一般的花谱听谢尚讲诸如“万玲菊,中心淡黄,锤子傍白,花叶绕之花端,极尖香,尤清烈。”之类的话便就没先前那么烦躁了。
不就是认识菊花吗?红枣心说:姐前世可是经过素质教育学过《植物学》的人。
虽然年代悠久,相关的知识早在考试后就还给了老师,但认识一棵植物得从根茎叶花果实种子这六个方面认识的套路红枣却是知道的。
所以,红枣听谢尚讲了一刻便即说道:“尚哥儿,这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你给我讲了这许多,我一时也记不住。不如你等我拿纸笔把你说的话记下来,做成签子压在花盆边。如此,理论关联实物,倒是比我不停的翻菊谱听得方便。”
谢尚听了有道理,便叫了显荣道:“刚少奶奶的话都听清楚了,赶紧的,让人写了签子来!”
本打算自己抄签子的红枣……
谢尚小厮常随多,一人抄三四样,倒是眨眼就抄完了一本《范村菊谱》。
三十五种菊花,去了五月菊等不当季的,谱里记载的其他二十八种花的花盆搬到一处,然后再同色的排在一起,把签子往花盆前一压,瞬间啥是啥名,分得清清楚楚。
红枣看一排花里黄白居多,其他色只有四种,便即从这四盆佛頂菊、桃花菊、胭脂菊和孩儿菊开始辨认……
红枣看桃花菊和胭脂菊花型相似,且颜色也类似,都是桃红,但花谱里却写着“以其质如白之受采,故附白花胭脂类”这种自相矛盾的话,不觉问道:“尚哥儿,这胭脂菊到底什么颜色,是白色还是红色?”
谢尚笑道:“胭脂菊初开时花色如桃,但花开最盛,花瓣却是全白。而桃花菊开到荼蘼,却是淡紫。”
“现这两盆,都是初花,所以看起来是一样!”
红枣……
“既然两盆花都是一样,”红枣不耻下问:“那尚哥儿,你又是怎么分的呢?”
谢尚,红枣心说:别是诳她的吧?
“看花盆啊!”谢尚敲敲胭脂菊的花盆言道:“看到花盆上这句‘绿蒂黄心簇绛英,何时负取旱莲名。’了吗?”
“这一句董嗣杲的诗,名字就叫《胭脂菊花》了!”
“所以,这是一盆胭脂菊,再不会错了!”
“同样这桃花菊的花盆上也有宋项安世《桃花菊》诗里‘唤作桃红元未称,桃花那解傲秋霜’一句……”
闻言红枣跪了。
没啥好说的,让谢尚把刚说的两首诗全文添加到签子了,然后红枣又受到了会心一击——谢尚的四个小厮对于提笔默诗没一点难色,当下笔走龙蛇,眨眼便一人七首,默写出了二十八首菊花诗。
生平头一回,红枣觉得自己似个文盲。
认了半晌菊花,红枣和谢尚进屋歇息。谢尚看到炕上的白绸缎,不觉奇道:“这儿怎么有匹布?”
红枣:“娘拿给我,让我给你做裤子用的!”
“哦!”谢尚点头,转即怀疑问道:“你会做吗?”
谢尚讲究的很,他可不想穿昨儿干发帽那种针线的裤子。
你以为我想做?红枣心里腹诽,嘴里只道:“这个可以学的,比如先前菊花我也都不认识,但现在不也认识二十八种了!”
谢尚……
谢尚觉得不好打击小媳妇给自己做裤子的热情,于是说道:“那么你便先替我做条底裤吧!”
“这底裤贴身穿,即便针线差点,别人也瞧不见。正合给你练手。”
红枣……
晚饭时在正院谢大爷、谢大奶奶一处用的。饭后回院,红枣和谢尚就着天光又看了一回菊花。
再一次看到红枣把去了签子的的二十八盆菊花从百十盆里菊花里准确无误地挑拣出来,谢尚颇为高兴。
“红枣,”谢尚不吝赞道:“你人聪明,学东西快。照这个速度,你重阳前一准能认识所有的菊花。”
红枣内心也极其高兴,觉得自己棒棒的,但嘴里却只谦虚笑道:“这都是临时强记的,现就希望明早起来还能都记得吧!”
“即便忘了几样也没关系。”谢尚安慰道:“但凡你能记得七八成,明儿再对一遍签子,就很快又记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认识菊花的第七种方法你们都学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