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热风席卷着盛暑的郁燥,夏蝉撕扯着嗓子,叫得人心烦意乱。
派出所门口,蹲在明面儿上的是记者,背后蛰伏的却是各大名门世家,全都在观望事态的最新进展。
“听说唐菀和沈疏词吵得很厉害,民警都不好劝。”
“果然,再好的关系,都禁不住金钱的考量。”
“应该不会是唐菀下手吧,她就算是心里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医院那种地方行凶。”
“主要是抓不到凶手,她的嫌疑就很大,这就很好玩的,毕竟两人身后,还有江家、霍家,闹得太难看,这两家怎么办?”
……
众人议论着,就瞧见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这里毕竟是派出所,记者瞧见是外地牌照,下意识先让开了一条路,直至车子驶入才有人惊呼一声。
“这是平江的车牌。”
有些门路更广,颇有手段的记者,已经根据车牌查到车主,“这是唐云先的车。”
*
此时的派出所内
唐菀与沈疏词分据两侧,屋内,亦或是走廊上,均有不少人围观。
“……你一直跟着父亲,当时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就那么巧,你接了电话,离开那么一小会儿,我爸就出事了?你不觉得这太巧了?”沈疏词声音微冷,似乎在内涵讥嘲什么。
“可事实的确如此,警方也调查过了,那时也是真的在接电话。”唐菀辩解。
“真的很巧。”
“你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以为我真的会对外公怎么样?为了那点钱?”
“对任何人来说,那都不是小钱。”
唐菀好似情绪忽然上来,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觉得我是凶手,你要么就拿出证据,要么就不要乱说,不然你这就是造谣诽谤。”
“菀菀?”江锦上皱眉。
“五哥,你听她说的话,什么意思?”
“你别激动。”
“我……”
唐菀话没说完,沈疏词再度开口,“你说得对,警方肯定会找出凶手,给我们一个交代,谁都躲不过。”
语气略显刻薄。
霍钦岐站在边上,冷厉着脸,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沈疏词,我喊你一声小姨妈,那是尊重你,可不代表我真就是我真正的长辈……”
屋内吵得热火朝天,顾忌着两人的身份,加上唐菀还怀着孕,大家即便劝着,也都是小心翼翼,直至门被人轰然推开——
站在门口的男人,一身简单的衬衫加西服裤,非常儒雅斯文,饶是内敛着锋芒,也藏不住眼底云翳般的阴霾,看着屋里的一群人,神色更冷。
方才还争得热火朝天的两人,瞬时偃旗息火,屋内一群民警面面相觑,有些人似乎还不知眼前的人是谁。
“这是谁啊?”
“她们怎么不继续吵了,瞬间就不说话了。”
“你丫瞎吗?这是唐菀的父亲,也算沈疏词的姐夫。”
……
唐云先环视一圈屋子,视线最终定格在江锦上身上,“小五,帮我倒杯水,有点渴。”
江锦上点头,找派出所的工作人员借了一次性的纸杯,接了杯温水递给他,而他径直寻了个空位。
坐下,喝水,优雅从容。
“继续吵啊,怎么不吵了?”声线徐徐,不急不躁,在这鼓噪得盛夏,好似一缕袭来的清风。
“爸。”“姐夫。”唐菀与沈疏词开口。
“我在外面就听到你们两个人的声音了,现在父亲在医院,生死未卜,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你们两人居然开始窝里横?”
唐云先抬手将纸杯磕在桌上,只是这力道毕竟不及瓷杯,动静不大,可他陡然提高的音量,也把不少人惊得心头一颤。
“居然从医院闹到了派出所,三岁小孩吗?也不嫌丢人?”
“这种时候开始内斗,是想让人白白看我们家的笑话?”
“姐夫……”沈疏词刚想开口。
“我让你说话了!”唐云先皱眉,态度强势。
“唐先生。”霍钦岐似乎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
“你们是订婚了,却还不是我们家人,这是我们的家事,还轮到你插手,我们家还有能做主的长辈,更轮不上外人来掺和。”
这话说完,全场死寂。
怼了……
怼了霍爷!
京城不比平江,认识唐云先的人都不算多,对他更是不了解,均没想到,斯斯文文的人,说话居然如此硬气。
“这唐先生也是够厉害的,直接怼了霍爷?”
“一点面子都不给。霍爷这脸色可真够难看的。”
“你们不觉得唐先生说这话还有其他深意吗?霍家的确不适合掺和到这种事里,他是想把霍家摘出去,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
“姐夫,您这……”沈疏词似乎对他说话的语气也颇为不满。
“你是做长辈的,这种时候,你跟着她胡闹?这件事警方会给我们一个交代,怎么着,你们一个个,是都想和警察抢饭碗?还是有什么特殊能力,能一眼认出凶手?”
“爸,其实是她先……”唐菀话没说完,就被唐云先给瞪了回去。
“你也给我闭嘴,她是你长辈,可是年纪比你小,你稍微忍让一下又能怎么样?”
“闹到警局,吵得人尽皆知,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
“你们现在都给我回去,医院那边也不需要你们去照看!都这么晚了,还在派出所嚷嚷,到底还要给人家添多少麻烦?”
……
唐云先声音始终不急不躁,却好似盛夏酷暑天,忽如吹来的一股凉风。
瞬间镇住了场子。
唐菀与沈疏词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只是碍于唐云先,不敢再言。
在他的注视下,两人与民警道了歉,说给他们添了太多麻烦,才前后脚准备离开。
“爸,我让人送您去医院。”江锦上离开前,还特意与唐云先说了会儿话。
“我自己过去就行,你照顾好菀菀,最近就别出门了。”唐云先头疼得厉害,两个孩子都不是这么冲动的人,从小一起长大,就没见两人吵过,这次怎么闹得这么凶。
“我让江就跟着你,你有事可以招呼他做。”
唐云先点头,也没拒绝,转而看向一侧的霍钦岐,再度警告他,别掺和他们家的事。
众人都以为两人这般争执,怕是无法收场,没想到唐云先抵达,瞬间就化解了危机,不过这件事也向外界透露了两个信号:
一是沈老爷子情况确实不容乐观;
二是唐菀与沈疏词关系急剧恶化。
**
翌日一早,有最新消息传来……
据说就在当天夜里,沈老爷子又进了一次手术室,情况非常糟糕,听说医生都已经通知家属,可能会出现脑死亡的情况,让他们做好准备。
游慎明算是彻彻底底把心咽回了肚子里,还偷摸约着和向小园见了一面。
“没想到你的办法这么管用?你和她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要这么搞她们?”游慎明好奇。
“看不惯他们眼高于顶的姿态。”
“我也看不惯,不就是仗着比我们家更有权势吗?在我姑姑家面前,他们算个屁啊。”
“你姑姑家?”向小园本就是外地人,以她的手段和能力,根本跻身不到京圈,更接触不到上层的人,她对京圈的了解,也都浮于表面。
“在这京城,总有一些比较特别的家族,就好比河西霍家,川北京家,还有岭南,我姑姑他们家可是……”
游慎明本就是个爱炫耀嘴碎的,加上以为沈老脑死亡,自己能彻底脱罪,心情不错,絮絮叨叨,把京城的格局和她说了个大概。
向小园认真听着,只能感慨京圈真的是藏龙卧虎。
“……在我姑姑家面前,什么江承嗣、霍然那些,根本就不够看的,而且我姑姑很疼我。”
向小园原本想着,再疼你有什么用,你对他们来说,始终只是个外姓人,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让她眼前一亮。
“他家没儿子,就我表姐一个独女,还说想找人入赘,这入赘来的,哪儿有我这个亲侄子来的亲啊。”
“沈疏词不就是仗着有霍家撑腰吗?”游慎明伸手摸了摸脖子,之前被刺破的地方,似乎还隐隐作痛,“等我姑回来,我要她好看。”
“你不喜欢沈疏词?”
“她之前差点弄死我!正好江锦上过来,搞得我还要和她赔礼道歉,这笔账都没和她好好算过。”
“我可以给你出口气。”
“你?”因为栽赃嫁祸的事,尝到了甜头,游慎明知道她的确有点手段,可他也不傻,“你这么帮我,你想要什么?”
向小园也不客气,本就是狼狈为奸,都不是什么好人,就不需要玩那么虚的了。
她张了张嘴,直言不讳:“我想进上流社会。”
游慎明笑出声,“成交,只要这件事成了。”
“不过我没有资源和人脉,凭我一个人恐怕。”
“你想要什么尽管说。”
……
紧跟着京城又出现这样一则流言:
沈老原本想把财产都给唐菀,引起了沈疏词的不满,她故意设局,栽赃嫁祸,就是想把唐菀搞死。
“我就说嘛,怎么说唐菀都是二老的亲外孙女,沈疏词就是再亲,也是抱养来的,怎么可能把财产分给她?”
“关系再好,也是没有血缘的,再怎么说都是外人。”
“如果这件事真的,那这个沈疏词未免太歹毒了吧,唐家对她不薄啊,这么搞唐菀?”
“我听说啊,唐菀被气得差点流产。”
“我天,那五爷岂不是要疯了。”
……
众人议论纷纷之际,似乎又出现了新的情况。
“听说霍爷在弄结婚报告,上面正派人在给沈疏词进行政审,卷入这种事情,据说政审也出问题了,霍爷都冲去找唐菀了。”
“你别胡说,不是霍爷,是霍然!他冲到五爷家里,想找唐菀要说话,结果被打了出来。”
“打出来?”
“是啊,听说他都气疯了,他以前不是很爱跟着四爷玩啊,最近也说要绝交什么的。”
“政审出问题,沈疏词和霍家的婚事就凉凉了,这事儿怎么会搞成这样?”
……
游慎明没想到向小园还真有两把刷子,如果能把沈疏词与霍钦岐的婚事搅黄,她失去靠山,还不是任由他揉圆捏扁?
**
观塘别苑
此时处于风口浪尖的唐菀,正坐在工作台前,一手操持工具,固定丝线,一手拿着细口钳,在进行掐丝,制作屏风。
边上一个复古蓝牙小音响,正在播放某个胎教类节目。
任凭外界暴雨倾城,她这里也岿然不动,直至手机震动,看到来电显示,才接起电话:“喂,‘肖小姐’?”
“我刚回京,方便见一面吗?”
“最近恐怕不太方便。”
“可能有些事,我可以帮你。”她说得委婉。
唐菀倒是一笑,“没想到你也听说了?”
“嗯。”
“让你挂心了,这件事我能处理的。”
“你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唐菀觉着她说的只是客套话,笑着应下,挂了电话,也没放在心上。
“休息一下再做。”江锦上推门进来,给她递了杯温好的牛奶。
“你之前不是说东边那家还想让游慎明继承家产什么的,游家也就一个独子,我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绝户?”
江锦上只是一笑,“现在就是不知道东边那家是什么意思,就是要把事情闹得大些,闹到最后……”
“就是大罗神仙出来,都护不了他才行。”
“要不然以那家的手段,若是真想保他,事情很容易被抹了,或许判了几年,走走关系,通过减刑,在里面也待不了太久。”
既然想搞他,那就彻底点。
……
而此时的城东,一处宅子里
“小姐,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事闹得可太大了,霍家由于身份立场,不便出手也就罢了,五爷也不出面?就任由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她只是一笑,“江五爷不是不出面,他是在等……”
“等?”
“等一个时机。”
“什么意思?”
她笑着抬头看天,“最近这天真是又闷又燥……”
“听说过些日子有台风过境,到时候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