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静的引导下, 王建英决定去找领导说一说这事。
在领导面前,王建英当然不会说自己能力不够以至于无法调动大会氛围所以必须要请外援了,她义正言辞地说:“我认为,这一家在过去十年里的经历是非常典型的。他们之所以过得越来越好, 是因为在党和国家的领导下, 人民的思想越来越进步了, 越来越有当家做主的精神。他们身上有一种蓬勃的朝气,正如我们的国家……”
领导没亲耳听过洪静讲故事,王建英在复述时又不怎么生动,因此领导没有跟着头脑发热。不过,让某个村里的先进人物代表去其他村里讲一讲自己的先进事迹, 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 是值得提倡的。领导自然没有理由反对, 还说:“好的, 那你去组织一下。到时候, 我也去听一听。我们是农民的儿子, 要听一听农民的声音。”
“是!”得到领导许可后,王建英一脸激动地走了。
洪静平时住镇上,俞苗红在技术站有员工宿舍,但他平日里经常下乡做实验, 那时候往往会就近睡在老乡家里,因此员工宿舍常常空着,洪静作为他的合法妻子,就可以跑去他那边睡觉休息了。如果俞苗红回镇上来了, 洪静正好能回俞家村看看。
这天,洪静要回村时,正好赶上俞苗红放假,他就跟着一起回来了。
到了家里,面具就没有必要戴了嘛!洪静一脸激动地喊上刘花花,去了田甜那屋。俞家大虎子本来正盘腿坐在床上补一件衣服,见两个弟妹来了,知道弟妹肯定找媳妇有事,立马放下衣服,乖乖地站了起来:“你们聊啊,我去给你们炸点素丸子。”
贤妻良母在洪静这里是个形容词。她想,大哥真是好贤妻良母啊!
俞卫红本来想把他大闺女也抱走的,怕孩子哭闹,影响家里女人们商量事情。田甜说:“把孩子放这儿吧。她以后要当家的,现在听我们商量事,也是一种熏陶。”
“咱大妞妞过了年才三岁,这时候熏陶太早了吧?”俞卫红说。
说是三岁,其实只有一周岁多点。田甜却说:“惯女如杀女。三岁可以开蒙了。”
俞卫红给了闺女一个同情的眼神,溜达去厨房炸丸子去了。
洪静激动地说:“成了!我们下周去青桃村演讲。只要这次讲得好,以后不愁其他村子不请我们去!等出了正月,保管咱们县里所有的人都知道爹的先进事迹了!”
“哎,辛苦静静了!镇上的事,我也帮不上忙,都靠你谋算下来。”刘花花说。
“我也没做什么……”洪静谦虚地摇摇头,“咱在家里多练练,争取这次讲得比上次还要好。吕教授他们是有见识的,咱去找他们,让他们帮忙拿捏下语气和表演。”她是知道的,哪怕是一模一样的稿子,有人就能讲得声情并茂,有人就特别干巴。
田甜问:“爹也跟着咱们一起去的吧?让大保给爹做身新衣服?”
想想看吧,他们在台子上讲完了自己的经历,台下的听众或是感动或是激动,肯定一个个都特别想要见到给他们的人生带来了光明和未来的他们的爹!听众说不定会一起鼓掌,想让他们爹也站到台子上去讲两句。田甜就觉得应该给爹做身新衣服。
我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看到,我爹是个精神小伙。←差不多就是这种心情!
“穿新衣服去会不会太张扬了点?爹不是一直教导我们要闷声发大财吗?”刘花花忧心忡忡地说,“别的劳动人民都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咱爹一身新的……等咱爹真出了名,怕是会有人说闲话。要不然还是穿一身旧衣服吧,干干净净就挺精神的。”
洪静说:“我在城里念书时,见过他们穿补丁装,让大哥给爹一身补丁装呗!就是先拿一块布给爹做衣服,等衣服做好了,再用另一种颜色的布头剪出补丁的造型,缝到新衣服上去。这样一来,衣服是新的,但确实也打了补丁呢!”这会儿的布料固色效果很一般,衣服洗着晒着就会渐渐褪色。等到新衣服穿旧了,别地都褪色了,就把衣服上的补丁拆了,就补丁那块还是鲜亮的颜色,又是一件特别时髦的新衣服了。
田甜有点无法理解这种时髦,却也没有反对:“这样也好。大过年的,本来也应该给爹做一身新衣服了。”至于她们的丈夫,实在没必要穿新的,等到爹把旧衣服淘汰下来了,他们谁缺衣服就谁拿去穿呗。这是他们身为人子本来就应该拥有的孝心。
“衣服的事就交给大哥了,大嫂你回头和大哥说一下。我的手艺没有大哥好呢。”刘花花说。俞保红的手艺是能赚钱的,刘花花不成,这就是差距。今年上半年,俞保红在给田甜补衣服时,在破了那一块用红色的线绣了一颗五角星。田甜把衣服穿出去时,村里的女人立马就注意到了这朵小星星。一时间,往衣服上绣星星就成了流行。
俞保红作为一个能引导村里潮流的男人,刘花花自觉比不过。
比不过啊,比不过。
刘花花继续说:“咱再好好合计一下,到时候出几个人去讲故事?我和大嫂肯定是要讲的。我家那个也肯定要讲。然后再带上四弟?玲玲呢?她要不要上台讲讲?”
“得带上玲玲啊,让玲玲讲下三哥的事呗!”洪静很是机灵地说,“三哥在部队里是立过不少功的,还因为救助战友而受过伤。这不值得讲吗!听说三哥当年受伤时,都在玲玲所在的医院里治的伤。玲玲肯定觉得三哥是个英雄,才看上三哥的吧?所以让玲玲去讲三哥的事迹,然后三哥之所以会这么优秀,还不是因为是爹教出来的?”
“对对对,是这样的!那静静你也要上台。”刘花花已经能举一反三了,“你爷爷才伟大呢,所有儿子都送去了战场,所有的孩子都牺牲在战场上了,多值得宣扬啊!然后,咱爹当年一眼就相中了你给老四当媳妇,肯定是因为敬仰你们家的家风啊!”
洪静心里顿时冒出了几丝心虚,爹之所以看上她,其实是因为长辈们以为他们早就在一起了。但在这种时候,洪静肯定不好意思把这个真实的原因说出来。说起她爷爷,洪静确实在她爷爷的事情上非常感激颜晋耘:“不瞒你们说,我以前特别不想嫁人,因为我爷爷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我要是嫁去了别人家,他身边就没人照顾了。没想到爹竟然主动提出,把爷爷的工作关系往这边转,让我能一直陪在爷爷身边。”
“我就上台讲讲这个吧。除了咱爹,谁愿意在娶儿媳妇时稍带上一个爷爷啊。”洪静说。这个爷爷偏偏不是一般的爷爷,他是一名烈属。洪静心想,当军人为了祖国和人民抛头颅洒热血时,惟愿他们的亲人都能从他人的身上得到这样一份体贴的温柔。
“那就剩下大保和三弟没有上台了吧?三弟在部队里回不来,只剩下大保一个不太好。”田甜一直很注意俞保红的心情,“让大保也上台。他是家里年纪最大的,当年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的感受应该是最深的,就让他重点讲一讲当初的苦日子吧。那时候,很多人亲生孩子养不起的都往外头丢,咱爹硬是把所有的孩子都拉扯大了。”
就这样,除了远在部队的老三,颜晋耘剩下的儿子和儿媳妇都有了一份演讲稿子。每个人重点讲一个方面。老梁、吕教授这几把牛刀,一开始就是冲着这个来的!
与此同时,王建英同志在回到家后,她妈和她嫂子听说还要再来一场忆苦思甜大会,吓得连忙摇头:“哎呦,你再搞这个时别把我们拉上去说话了,吓都吓死了!”上次那个大会只搞了不到一个小时,因为气氛实在不行,大家都觉得这活动没意思极了。要不是王建英她爸就是他们这边的生产队队长,估计第二次活动是搞不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吓的!”王建英恨不得能翻个白眼,“不过,算了,这次用不着你们了。到时候,我从其他村里请人过来讲。你们只要在台子下把场面搞热就可以了。”
“咋搞啊?”王妈问。
“喏,台上的人讲到激动的地方,你们就使劲鼓掌,带动身边的人一起鼓掌。台上的人讲到伤心的地方,你们就跟着抹眼泪。台上的人讲到现在的幸福的生活,你们就大声叫好。总之,你们一定要给出反应!”王建英一脸严肃地强调说,“只有把活动搞好了,才能让领导看到我的能力,我才会有更多工作机会。你们都重视这件事!”
这年头,能像王建英一样有份像样的工作,对于大家来说是非常光宗耀祖的。听她说,忆苦思甜大会开得如何会和她的工作直接挂钩,王家人怎么可能不重视呢?
王家嫂子说:“行,我到时候在袖子里藏块生姜,保证给你哭出来!”
“要是生姜威力不够,我就在袖子上抹辣椒水!”王妈说。
王建英回想着自己听洪静讲故事时的那种心情,摇摇头说:“倒也不必。等到那候,你们自己就能哭出来了。哎,洪静嫂子的事迹都很典型的,别提有多感人了。”
王妈心想,辣椒水还是要抹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反正为了女儿的工作,她到时候肯定哭它个昏天暗地的。她说:“还要引导周围人跟着流泪、鼓掌是不是?要不然这样,到时候我把你几个堂婶、舅妈全叫上,全家人分散地坐在人堆里……”
就这样,经过王家人的群策群力,“职业观众”这一职业在华国的土地上诞生了!
哦,虽然王家人根本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职业观众”这么一个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