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东陵王允诺,宇文馥便是他的妃,三座城池依旧归东陵所有,只是名分上归属宇文馥。
若是东陵王不交出城池,或是讨价还价,便并非如递交给大楚的国书所言那般对宇文馥心神向往,强娶下堂妇,定是有所图谋。
几日后,几乎无人不知那位南蛮夫人的韵事,最后宇文馥也被冠上了蛇蝎美人,祸国殃民的帽子。
楚宫里,孟文宣坐在长秋宫的台阶上发呆,不值得在想什么。
孟月明托着腮靠在他腿边。
父女两个安静了半天,孟月明终于耐不住,开口道:“父皇,小舅舅是不是惹了很大很大的麻烦啊!母后都说不管他了。”
“你不觉得咱们两个的麻烦更大吗?”孟文宣叹了一口气,右手搭在了女儿的肩膀上,把她当做了扶手。
被压得够呛的孟月明扭了扭身子,举起小胖手推开了孟文宣的手,改成了抱在怀里。
“有吗?”孟月明瞪着大眼看着孟文宣道。
“还没有吗?咱们都被赶出来了。”孟文宣的左手拍了拍台阶道。
“太子哥哥说,我们是一家人,不会分开的。”孟月明瘪了瘪嘴道。
孟文宣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即便是一家人,也不是你能肆无忌惮的理由。”
“那小舅舅做错了吗?”孟月明迷茫的道。
孟文宣没有回答,只默默地盯着脚下的石阶。
梁清云以宇文馥的名义向东陵王讨要城池,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按照他的本意,是想按照梁清萍的要求召回梁清云的,只是,薄凉生建议,按兵不动。
没想到梁清云能带来意外之喜,将罪名彻底归于东陵王,下一步就可以对东陵动手,抢在北汉之前夺下东陵,然后······
孟文宣合眼,这计划听上去简简单单,可是行动起来,真的会万无一失吗?战局纷扰,人心叵测啊!要抓紧时间清理朝堂,好让如意坐镇后方了。
“父皇,太子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啊?”孟月明并没有纠结于父亲不回答她的上一个问题,瘪了瘪嘴,“我想他了。”
“快了。”孟文宣睁开眼看着小女儿一副哀怨的模样,微笑着问:“龙渊很快就会回来的。”
回来时,该带着雄赳赳的大军,唱着楚歌,随我踏平晋城,孟文宣心道。
“陛下!陛下!”杨秋从外面急急忙忙的跑来,头上的帽子歪了半边,看到孟文宣后他跑的更快了,那帽子没顶住,咕噜咕噜滚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孟文宣猛地站起来道。
“陛下,那汉皇不是说要派使臣来兰陵,验看宫内的婉淑公主是否为北汉皇族吗?现在那使臣被人杀了!死在了断梁山!”杨秋急道。
孟文宣握紧了拳头,李任城说要派使者前来,但他并未允诺,可是汉朝使臣却死在了断梁山——这是汉皇的路引!
薄凉生此时正赶到宫门,翻身下马飞奔进宫。
“报——报——报——”一连三声长呼,一路骑兵进了皇城,然后跟着宋锦时来到了太极殿。
朝中大臣接二连三被召唤进宫,兰陵城里一瞬间气息凝重。
长秋宫里,红筝禀报完后立在门前,低着头垂着手,神情肃穆。
梁清萍放下了握在手里的雀尾酒杯,垂下了眼帘,淡淡道:“该来的,来了。”
红筝听了心里一紧,就听到梁清萍起身,拔高了声音道:“传令下去,召四方侯,行水云令!”
“是!”红筝退了出去。
高启走了过来,低声询问:“娘娘,要把秀文召回来吗?”
梁清萍微微一愣,要吗?离开这黑暗的深宫,是多少人的梦想,秀文既然已经逃出这牢笼,还要再把她拉回来吗?
当初孟文宣怀疑了她,自己把她送走,虽然是为了两个人再见不尴尬,但又何尝不自私呢?
秀文一直是自己身边的中长秋,从未做过什么不对的事,她只是被红叶欺骗了,但送她离开,就是将她置于不信任之地。
这时候让她回来,是给她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弥补的机会,只是不知道,她是否愿意回来呢?
翌日清晨太阳升起的时候,楚皇的征军令就如同雪片般飞向了四方。
十二男儿入行伍,乡卫披甲执戈影集汇合于州县,无论妇孺,借手执兵刃。
平合十二年十月,汉皇李任城声称楚人害死了其女婉淑公主,又以鱼目代之,藐视其汉室威严,其心可诛,又杀害汉朝使者,致使大汉国民怒愤,故起而讨之。
平合十二年冬月初一,汉军抵达洹阴,号称六十万大军,势必攻克济阳,打开大楚之门户。
楚皇孟文宣亲自披甲,携带王剑悯生御驾亲征。
皇后梁清萍再次登临成庆殿,代掌朝政。
丞相司直薄凉生为辅政大臣,卫尉、禁军大统领宋锦时负责守卫皇城,有调遣五城兵马司之权。
冬月初六,早早下了一场雪。
梁清萍披了暗红色的云鹤纹斗篷,站在皇城的墙上,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小小的晶莹剔透的雪花落在手心上,凉凉的,但很快就被她的体温融化。
“孟文宣,今年的雪你又没有和我一起看呢。”梁清萍的声音很小很小,小到她自己都听不见。
“母后!”孟月明站在第一层台阶下,仰着脸叫她。
墙边的士兵笔直的站着,一动不动,像是木头桩子。
“母后!”孟月明又叫了一声,然后提着裙子踩着雪走了过来,伸出手抱住了梁清萍的腿,“母后,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
梁清萍扬眉,冲着她伸出了一只手。
孟月明牵住了母亲的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钻到她的怀里,而是将一枚打磨成眼睛形状的黑宝石放进了她的掌心。
“以我之心,入子之眸,千秋百代,唯汝芳华。母后,父皇说,要你等他回来。”孟月明的眼睛亮晶晶的。
“跟我走,母后。”孟月明牵着梁清萍下了皇城的城墙,直奔太极殿。
太极殿的内室,烛光昏暗,纱帐后,像是有一个人立在那后面。
孟月明先跑了过去,掀开了纱帐。
原来那纱帐之后是一个一人高的檀木支架,悠悠的檀香里,一件华美的凤袍展现在梁清萍的眼前。
鲜红的衣裳,白色的领口,领口上锁着红色云纹,束腰上绽开着国色天香的牡丹,裙裾上金丝银线交错,勾勒出一派繁花如锦。
下面摆放着一双白玉做底子的凤头履,翠色的丝线细密的织出了青鸾的身形,黑色的玉珠做眼睛,活灵活现。
行军的路上,孟文宣在马上吹了一曲横笛,然后将笛子别在腰间,驱马离开行伍,勒马回头望向了兰陵城的方向,望了半天,又调转马头,催马前行。
“这皇上在回头看什么啊?难不成还有什么人没有跟来?”太平侯钱元鼎纳闷的道。
由太仆卿改任左曹的卢斯文轻笑了一声,“确实没有人掉队,只是陛下思念的人尚在兰陵城罢了。太平侯就没有惦念的吗?”
“惦念?惦念什么?有什么好惦记的?家里的女人吗?除了正在在耳朵边吵个不停,她们还会什么?”太平侯嗤之以鼻的道,“能躲出来是好事啊!”
“呵呵······太平侯对家中放心,那对世子也放心吗?我听说他独自前往洹阴去了。
洹阴之地,民风剽悍,姓举粗鲁,世子是尊贵人,可受得了?”卢斯文捻须道。
“有什么受得了受不了,他老子还犁过地种过田呢!更何况,那小子就见不得我好。他不在我眼前,我省的眼清净耳消停!”太平侯摆手,像是在赶苍蝇。
卢斯文假笑,不再说话,太平侯觉得没意思了,甩了马鞭,往前走去。
瞧着太平侯钱元鼎走远了,卢斯文才摇头道:“孺子不可教也。”
“家主,这太平侯粗人一个,连家事都料理不清,是个浑人怕是没什么大用处吧?”卢斯文的幕僚低声道。
“那也未必,说不准,他是第二个梁俊恩呢?”卢斯文讽刺道,白骨案后,皇上突然下旨册封了梁俊恩为留恩侯,姚氏为景云夫人,并赐梁清云重金,命其修缮两人的坟墓。
如此,像是还嫌不够,皇帝竟然还赦免了梁俊晤的罪责,赐他白身,免除奴籍,这样一来,梁清节更是没了后顾之忧。
真不知道这孟文宣是真聪明还是假聪明,为了防备世家如此扶持外戚,就不怕走了北汉皇族的老路,让梁氏篡权吗?
不过,怕是不可能了吧?卢斯文冷笑了一声,金大人,可莫让我卢氏失望啊!
楚汉虽然尚未交战,但已经人心惶惶,尤其是刚刚经历过琴川之战的南蛮旧地,看不见之处,暗流蠢蠢欲动。
孟龙渊在叶城发现了官员的弄虚作假,本想直接铲除,以绝后患,却不想,意外发现他们背后还有主谋。
为了抓住幕后之人,孟龙渊不得不按兵不动,而听闻父亲再次御驾亲征,孟龙渊不得不加快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