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得到回应的梁清云坐到了台阶上,想着薄凉生刚才说到的话,把宇文馥送到东陵去,其实无非是两个结果,一个是真的如同薄凉生说的那样,宇文馥回去把东陵给搅和了,另一个是把宇文馥和宇文泽还有东陵王放一个筐子里,等到最后一锅端。
只不过,这期间定会夹杂了大楚和东陵的摩擦,是战是和,这可说不准,宇文馥本身也是一个不定因素。
不过,宇文馥的下落——她应该是在宫里吧?于若微那日送进宫的“东西”应该就是宇文馥,只是不知道,这宇文馥到底是死是活,也还说不准啊。
万一长姐一个不爽,把她活剐了,难道我还把她拼回去吗?只是,薄凉生从宫里出来就来找我,让我把宇文馥偷出来送出去,是谁的意思?这个“偷”又是瞒着谁?
把宇文馥交出去,让她去搅乱东陵这事并不太可靠,就算是可靠,孟文宣肯定不会说这样有损他颜面的话,长姐只怕也不会,但他们未必不会意动。
那薄凉生是来替他们传话的?擅自把国之重犯交给了别人,那也是大罪,自己这国舅的身份倒还真是扛得起,大不了被停职几天,扣扣俸禄。
梁清云琢磨着,这梁清节不在,自己这脑子还真不够用的,要不,写封信送给梁清节,只是于若微已经走了,让她送信怕是不能了吧?
前往琴川的路上,太子的车驾停在了一座小城的驿馆门口。
破败的小城叶城城墙摇摇欲坠,城门破了个半个高的大洞,街道上都是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男女,沿街小贩的叫卖声并没有留住什么人的脚步。
钟离高阳掀开车帘,冲着里面伸出了粗壮的手臂。
孟龙渊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他的胳膊上,钻出了车厢,站在车辕上,借着这高度远眺城内的情景。
此地来迎驾的官员慌忙跪了一地,胆小的几乎不敢呼吸,生怕把这位尊贵的太子殿下给熏着,胆大的偷偷打量孟龙渊,惊异于太子殿下出众的外表。
而孟龙渊的目光并没有落到他们身上。
这一路走来,孟龙渊就发现离兰陵城越远的地方便越是衰败,虽然父皇已经致力于恢复民生,可是收效甚微。
连年的战争拖累着无辜的黎民,越接近战场的地方便越加荒芜,若不是依仗着云眠周遭的富庶之地,大楚怕是早就支持不下去。
而现如今,大楚又与北汉关系微妙,东陵派人来讨要所谓的南妃宇文馥,只怕是难免有所一战。
此次出行,一为督办善老司一事,察看各地是否按照父皇的旨意善待因战火留下的残疾孤寡老弱,二来,则是抚慰民心,巡视原来的南蛮西戎旧地以及沿途州县,以天子剑弘扬天道。
身为大楚的太子,尤其是从小被当做是大楚的福星看待的孟龙渊,几乎被整个天下人关注。
而小小的他已经像他的父皇一样在这样的年纪就承载着无比沉重的责任,继承并保卫这天下,还万民太平。
孟龙渊的神色越来越严肃,最后什么也没说,就着钟离高阳的手踩着踏板下了马车。
孟龙渊的脚一落地,此地的官员便再次高唱祝词,赞美太子龙章凤姿,贤明仁德。
孟龙渊随意点了点头让他们起身,便说了想要休息,进了驿馆。
此处的驿馆并不大,小小的院落,四五间正房,两边各有两三间配房,外加一个门房,院子正中间是迎客墙,漏花墙上爬满了青藤,挡住了直入的视线。
低矮的砖房,光线昏暗,室内燃着烛火才不那么昏暗。
钟离高阳下意识的皱眉:“殿下,此处条件实在简陋——”
“无妨,别的官员住得,孤自然也住得。只是要委屈你们挤一挤了。”孟龙渊抬起脚踏进去,先前进去的两个查看的侍卫拱手退了出来。
钟离高阳无奈点头,对出来的两个侍卫道:“去看看是否缺少什么,派人出去采买。”
钟离高阳进去看了床铺,发现上面换了全新的被褥,但布料仍是粗糙,又瞧了桌上的茶具,虽然白的发亮,但普普通通,样子蠢蠢的,于是折身出去搬了从兰陵城带来的被褥来换,又拿了箱子里茶具把桌面上的换了。
孟龙渊坐在临窗的书案后看着钟离高阳来来回回的走,忍不住道:“高阳,不必这么麻烦,左右也只是住两日。”
“那怎么行?”钟离高阳理直气壮的道,“太子殿下住在这样的地方已经是屈尊降贵了,怎么能连床好的被褥都没有?”
孟龙渊一愣,转过头去看着窗外道:“当初父皇从北汉回到大楚的时候,别说一床好的被褥,就连一片遮雨的瓦都没有。”
钟离高阳一愣,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太子确实尊贵,是自己必须得照顾好的人,可是他再尊贵也没有今上更尊贵啊!
“青之呢?你去问问她什么时候可以用膳吧!”孟龙渊没有再纠结于这个问题,只提到了出发前不久皇后娘娘梁清萍从膳房调来的宫女青之。
钟离高阳呆愣愣的点头,大步跨了出去,到处去找青之,最后在侍卫们的指引下才在最偏远的厨房找到了一身青布裙的青之。
青之穿着朴素,一头青丝盘在脑后,头上搭了一条青蓝色布巾,蹲坐在火边,暖暖的火光照着她的脸。
青之是标准的鹅蛋脸,细长眉毛,右眼下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一双眼睛总是盛着温婉的光。
钟离高阳站到了门口,挡住了大片的光,青之察觉到,立刻转过头来,看到是他,笑着道:“高大人来啦?是太子派你来催膳食吗?
还要等一会儿呢!不过食盒里还有些点心,可以先拿去给点殿下充饥。”
青之站起来洗了手从身后的箱子取了食盒,双手交给了钟离高阳。
钟离高阳接过了食盒,站在那里不走。
青之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般的道:“高大人是也饿了吗?不过,青之这里没有点心了,胡饼可以吗?”
青之说着转身就要再去箱子里拿,钟离高阳叫住了她:“哎,不是!”
“那是什么?高大人是担心点心是否有毒吗?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而且我现在就可以试吃给你看。”青之说着就走回来伸手要打开食盒。
钟离高阳哎了一声,道:“我想跟你说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青之迷惑的道。
“我不姓高。”钟离高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不姓高?可是——太子殿下不是一直叫你高阳吗?”青之迷茫的道,总不能说太子错了吧?
“我姓钟离,钟离高阳。”钟离高阳把钟离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青之呆呆的,没反应过来,钟离高阳已经走开了。
过了一会儿青之摇了摇头,然后转身看到火上的锅已经开了,更是顾不得上细想。
钟离高阳捧着食盒走出去,正碰上采买回来的两个侍卫,他们面色奇怪,看到钟离高阳叫了一声:“高大人!”
“我不姓高。”钟离高阳嘴角抽了抽。
两个侍卫面面相觑,年纪较小的那个口无遮拦的道:“可是大家不都叫你高大人吗?”
钟离高阳叹了一口气,本来捧着的食盒换成了被提着的待遇:“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外面那些人根本不是生意人,东西便宜的不行,可是除了我们根本就没人买东西。
而且我们在这条街后面的巷子里发现了很多衣不蔽体的穷人,他们说——”开口的侍卫斟酌着用词,似乎是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他们说了什么?”钟离高阳皱眉,太子这一路出来,虽然没遇到什么危险,但是发现的事儿还少吗?
“他们说,他们都是琴川战场上退下来的伤兵,当时被赵将军安置在这里,赵将军临走前给了这里的县官一笔钱,让他把他们送出去。
但是那个狗官不光没有照做,还吞了这笔银子!我们就问了他们知不知道善老司的事,他们说这里从来都没有发过朝廷的邸报。
而且,前街上这些卖东西的,都是衙门的官差找人假扮的,路上的人也是官差强赶来的,而他们这些天是不允许走出那条巷子的。”那个侍卫愤慨的道。
“私吞抚恤银,截留朝廷官告,欺骗当今太子,这可都是重罪。你们先派人去查,若是没有证据,你们说的就是诬陷朝廷命官,可不是儿戏。”钟离高阳的神色严肃起来。
“父皇,儿臣已到叶城。此地临近琴川,受战火波及,民生凋敝。
儿臣虽未走遍全城,但可见百姓面上之仓惶,走贩遍地而无一人相问,甚是怪异。
故儿臣决定多留几日,查看缘由,并派人先行暗访琴川之实况。
另,望父皇安好。
子,龙渊。”孟龙渊写完了书信,封好了放在桌上,又提笔给梁清萍和孟月明各自写了一封,然后才交给暗影送出去。
坐在窗边等不到钟离高阳,确实饿的有些难受,孟龙渊自嘲的笑了笑,站了起来,正在这时,一个侍卫拿着一封信跑了来:“殿下,有洹阴来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