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东陵使者面色为难的互相看着,内心纠结不已。
这位南妃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是何许人也,只想着东陵王的爱妃实在是多,兴许是没有记住这位南妃娘娘,但既然是东陵王的爱妃,自然应当在王宫之内,怎么跑到了大楚,让人家截住了呢?
等到了半路上看到了武安侯后派人送来的国书,他们才知道,这位南妃娘娘的南,不是南宫的南,而是被大楚灭了的南蛮那个南,
更让人气愤不已的是,这个南妃宇文馥,是被楚皇休弃的南蛮三公主,如今还背负着命案,在大楚通缉录上那是赫赫有名!
堂堂一国之主,竟然娶了别国君主休弃的女人,这个女人还品德不端,恶贯满盈,母国还被人灭了,但灭了她母国的又不是我们!这像什么话?
几位大人简直气的要死,差点直接去见了先王,想着干脆把这趟差事办不成。
谁知道,武安侯派来的使者笑眯眯的加了一句:“各位大人远去大楚必定十分艰辛,此行又十分匆忙,怕是来时没有安排好家人。
武安侯体贴各位,派了专人前去照料诸位的家眷,若是必要,请他们搬至武安侯府也未必不可。”
这差事办得好,带回去宇文馥,就是给东陵请回去一个灾星,若是办砸了,让那宇文馥死在了大楚,怕是我们这些人全家都要给那个女人陪葬,希望楚皇手脚麻利,已经结果了那女人吧!
孟文宣看着底下一脸便秘相的东陵使者,又看了一眼骂的起劲的大臣,挥手让他们退下去,暂且拖延一时是一时。
朝会散去,圣驾移至太极殿,还没进殿门,就有一人连蹦带跳的追了来。
“姐夫!姐夫!你等等我啊!”梁清云挥着手单脚跳的辛苦。
孟文宣示意杨秋过去扶他,杨秋搀着梁清云,嘴里道:“小国舅,这还在殿外面呢,您别老跟皇上你啊我啊的。”
梁清云根本不搭理这茬,冲着孟文宣伸手像只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姐夫!我得跟你说,那个宇文馥不能放!”
孟文宣没理他,进了太极殿,看着杨秋把梁清云扔在座位上,孟文宣才漫不经心的放下茶杯:“为何?”
“为何?因为她就是个扫把星啊!你看她搅合的,天下不宁!她在的时候,宫里就没安生过一天!那个慎思殿的白骨案,你敢说跟她没关系?
姐夫,她就像毒蛇,看着老实了,可是还是会咬人的!”梁清云趴在桌子上想起来,奈何那只脚还是没好,反而还有了加重的趋势,这几日只得带伤上朝。
“天下不宁,与她何干?难道出兵侵占他国的是这个宇文馥吗?至于宫内不安生——就是平民之家,涉及利益纷争,也会波澜不断。
人心使然罢了,怎能将罪名都推到一个女人身上?”薄凉生从门外进来,撩起衣角行礼。
薄凉生的身后跟着光禄寺几个新提拔上来的郎将、大夫。
梁清云瞪大了眼,指着薄凉生道:“好啊!枉长姐待你这么好,你竟这样帮着那个宇文馥!”
“错了!我帮的不是宇文馥,而是正理。宇文馥要受到惩罚是因为她所犯下的罪孽,可你说的天下不宁,家宅不安,又与她有多大关系呢?
难道,老天下不下雨,西狄人放不放牧,东陵人吃不吃盐,都与她有关系吗?”薄凉生悠悠的道。
梁清云语结,在这方面他从来不是薄凉生的对手,还是记他一笔好了。等梁清节回来——梁清节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梁清云默默地把一张脸皱成了包子,深觉梁清节不在,自己就只有挨欺负的份儿,虽然梁清节也没有少欺负自己,但被一个人欺负,也总比被一群人欺负强吧?
小国舅闭了嘴,薄凉生又这样的态度,而皇上还没有开口,众人谨慎的保持了沉默。
孟文宣微微低着头看着案面上的东陵国书,暗黄色的锦缎上明暗两种花纹交织,摸上去手感不错,若是做成了华裳穿在了如意身上,应当十分好看的,只是这个颜色,似乎有些显老的,若是朱色或者水红,定然妩媚······
这楚国织女的手艺,怎么就比不上东陵的手巧呢?若是拥有一批来自东陵的织女绣娘,定要她们日日为如意做锦衣华裳才是。
已经严重走神的孟文宣琢磨起了衣裳的花色,发现自己其实分不太清那些花色到底有什么区别,底下的臣子们心里发毛,实在猜不出他想什么,想提出建议怕不合他心意,想再骂一次东陵刷刷好感,又怕招了陛下厌弃。
等了半天,薄凉生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孟文宣没反应,薄凉生又连着咳了几声。
梁清云一脸幸灾乐祸的道:“薄大人,得了风寒了哈?”
薄凉生强行压抑住了翻白眼以及冲上去打他一顿的冲动。
孟文宣回过神来,看到薄凉生脸上的表情,反而心情大好的让别人全下去。
薄凉生等最后一人出去才有了些着急的问:“陛下已经有了对策?”
“不是,我是想问你,用这样的丹朱色料子裁一条飞凤裙,怎么样?”孟文宣认真的举起东陵国书,将背面的花纹展示给薄凉生看:“明纹为云,暗纹为如意,颜色为朱色,好看吧?”
“那不觉得太空了吗?即便有明纹暗纹,但要是没个别的花啊草啊的,不就跟弄了一块花圃不种花一样吗?”赖在这里不肯走的梁清云先嚷道,光秃秃的好看什么啊!
“有道理!那在前襟和下摆上绣上彩凤怎么样?七彩线!”孟文宣兴奋的看向梁清云,没想到这小子还有点眼光的!
“那有彩凤怎么能没有麒麟?还要有牡丹什么的!我记得有个衣服绣的是丹凤朝阳,可好看了!”梁清云拍着面前的案子道。
“那是不是还应该有小虫子啊什么的啊?人家说凤、麒麟、鹿代表的都是天地生灵什么的——”孟文宣托腮,拼命思考到底还有什么,当初那个礼官怎么说的,不过,怎么越描述,越觉得这衣服还真的在哪里见过呢?
“陛下,国舅,你们确定你们说的不是皇后娘娘那件绣了九凤翔于锦绣山河之上的嫁衣?”薄凉生扶额,这两位什么记性,什么眼神啊,什么想法啊!
“嫁衣?我就说嘛!怎么越寻思越觉得熟悉,长姐出嫁之前,我可是守了那件嫁衣整整一夜,看的我眼睛都疼了!
那上面用的珠子,虽然不是我串的,可都是我一颗一颗帮着长姐挑的!”梁清云唏嘘道,长姐那件嫁衣,绝对是世上最好看的。
孟文宣抿唇,怪不得怎么都觉得熟悉,原来自己描述来描述去的,竟是如意的嫁衣啊。
当时易王、端王相继谋反,南蛮东陵北汉都趁机攻打楚国,整个楚地狼烟四起。
安王带兵抗击南蛮,自己与汉军作战,谁知道,端王会劫持了皇祖父,自立为皇。
“太孙,为今之计,唯有您登上大统之位,向所有楚人宣告谁才是正统,,这场内乱才能了结!”
“侯爷!求你为大楚子民考虑,早日登临大位!”
“孟林起、孟林宏都是宵小之辈,有何资格问鼎天下?如今他们祸乱天下,还请侯爷救我等于水火!”
······
孟文宣环顾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范无声的身上,他穿了一身青衣,外面披着玄色的披风,高高的通天冠在人群里显得格外突兀。
注意到孟文宣的目光,范无声捋着胡子从人群里走出来,微微颔首:“小主子,你还记得你当初的誓言吗?”
孟文宣点头,然后抬手示意众人安静,整个军营静下来就像是沸腾的水突然结成了冰。
“贼子逆反,乱我大楚!使我庶民,苦不聊生!
今日,吾,孟南冠,今上之嫡孙,先太子孟林嘉之嫡子,于此登临大统!”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拜声震天,孟文宣回头,只看到了梁清萍青蓝色的衣角,消失在主帐之内。
当天夜里,孟文宣的诏令就发送出去。
“登基为皇,实属匆忙。战火丛生,我民维艰。山河万里,破败颓丧。
簪缨食鼎,瓮牖绳枢,同袍执戈,开百世太平,创万世基业,流芳千古,不负苍生······”
第一次见到那嫁衣,就是孟文宣人生中第一份诏书发出去之后。
他激动的几乎坐不住,想着一定要告诉梁清萍,他现在是皇上了,她是他的皇后,明天早上,天下人都会知道,梁清萍是他孟文宣的皇后。
夜已经很深很深,他终是还是起身,跑到了她住的主帐,想要偷偷看一眼,这种喜悦让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分享,如果不说出来,就好像在他的心里放了一百只小老鼠,小爪子挠的他受不了。
主帐里只剩下一盏昏暗的灯,秀文守在外面已经睡熟,而梁清萍并没有睡下,反而是一人坐在灯下,神色认真的看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