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孟和梁收到母亲的手书,声称自己心疼难忍,恐不能久居于世,临终前想要再见儿子一面。
孟和梁大惊,母亲身体一向康健,如何就突发疾病,甚至到了将不久于人世的地步?
孟和梁火速赶回新宁。
是夜,孟和梁梦中见母亲窦氏正带着婢女赏花,脸上没有一丝病态。
她于日光下着一身妃色春衣,宛若身边初开的牡丹。
“母妃!”孟和梁叫了窦氏一声。
窦氏微笑冲他招了招手。
孟和梁跑了过去,拉住了母亲的手:“母亲来信说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感觉如何?”
窦氏不说话,只微笑着注视孟和梁。
孟和梁又问:“母亲可是有话要跟儿子说?”
窦氏点头,刚一张口,鲜血从她的眼睛、鼻子、喉咙里涌出,整个人瞬间变得狰狞,触目惊心的鲜血染上妃色的衣裳······
“母妃!”孟和梁大叫了一声,从梦中惊醒。
“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守夜的士兵问。
“拔营!回新宁!”孟和梁翻身起来穿衣,窗口进来的夜风一吹,孟和梁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将士们才休息了不到一个时辰——”
“我自己先回去,你们明日跟上!”孟和梁抓了剑和铠甲就往外跑,寻了自己的马跑出了营地。
两日后,孟和梁终于在天亮时到达了新宁城。
叫开了城门,一路直奔镇南王府,弃了马飞身进去,守门的人尚未看清来人的脸,孟和梁就进了府内。
正房里没有,那在哪里?孟和梁拉过了一个路过的丫鬟询问窦氏的下落。
丫鬟被吓了一跳,结结巴巴的指着小花园道:“太妃娘娘······去后花园赏牡丹了······”
“牡丹?”孟和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梦里的就是牡丹啊!
孟和梁转身往花园跑去,还没进院门,就听到了窦氏的笑声:“这株牡丹开的真好,和梁见了一定喜欢。
等将来,一定要给他娶一个跟这花一样漂亮的王妃回来。那才叫人比花娇呢!”
“母妃?”孟和梁站在门口,看着一身妃色衣裙站在牡丹花丛里赏花的窦氏,她身边跟着两三个穿红着绿的小丫头,神色轻松。
“和梁?过来!过来啊!”窦氏冲着孟和梁招手。
孟和梁站在原地不敢往前挪一步,生怕他一走过去,窦氏就会像梦里那样七窍流血。
窦氏看他不动,无奈的摇头:“你这孩子,别扭什么呢!就算我骗你身体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啊!还跟母亲生气吗?”
窦氏走过来,拉住了孟和梁的手,打量着,说他黑了瘦了,念叨着做好吃的给他补补,絮絮叨叨了一串。
孟和梁这才如梦初醒一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孟氏道:“母妃,你真的没事儿?”
“母妃这是吓着你了吗?”窦氏更无奈了,她这么做,真的只是想和孟和梁见一见,然后与他商议自己去兰陵的事。
孟和梁这次立下大功,也算是战场扬名了,但是他的父亲是大楚安王,今上的嫡亲叔叔,若是当初安王没有让孟文宣,皇位鹿死谁手,尚不可知。
身为安王的儿子,曾经有机会取代今上的孟和梁,如今又手握军权,如何不让人猜忌?
唯有先向今上表明忠心,才是上上之策。在新宁数年来,安王余部皆安分守己,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为了储君之争把矛头对准我们呢?
“没有······儿子做了一个梦,梦到······母亲没事儿就好!没事儿就好!”孟和梁讪讪的道。
“原来是做了个噩梦啊,多大的人了。”窦氏慈爱的笑着,“我估摸着你也快到了,让人随时备好了你爱吃的,正好我也没有用早膳,我们一起去。”
孟和梁点头,目光却飘到了母亲身上这妃色的衣裙上。
母子二人用过饭,又到园中闲坐。
孟和梁的目光又不自觉的飘到了窦氏的衣服上,妃色很好看,很娇嫩,母亲不显老,穿着很好看,可是,她其实很少穿这样鲜艳的颜色,为什么,她突然穿这样的衣服了呢?
“和梁在看什么?”窦氏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
“儿子在想,母亲这身衣服不错,就是——这衣服是新做的?”孟和梁说了一半,又改了口。
窦氏浅笑,“这衣裳还是当年你父王下聘时做的,衣裳还没穿一个遍,他就走了。
和梁,你既然问起,正好我也有件事想与你商量。母亲自小生在兰陵,从未离开兰陵那么久,如今你父王的遗愿已经完成,你也能够独当一面。
而我,也已经老了,所以,我想回兰陵去。正好当初先皇赐给你父王的安王府还没有收回,我就派人回去打点了。过几日,我就启程。”
孟和梁一愣,“这才是母亲叫我回来的用意?”
“算是吧,其实为母还希望你能带回来一个漂亮媳妇来着。”窦氏弯着眉眼。
孟和梁沉默,母亲的担忧他都懂,母亲与兰陵的牵扯,只剩下了一母同胞的兄长,可是前不久舅父已经去世。
兰陵城依旧是兰陵城,可是昔日的兰陵城早就物是人非。
与其说母亲是要回到空旷了数年之久的安王府去,倒不如说是去向皇上表白忠心。
如果自己的大权在握需要用母亲的性命来换,未免,太不孝了。
“我不会让母亲去的!我可以上书陛下,上交兵权!我可以做一辈子闲散王爷!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孟和梁站起来道。
窦氏只垂头微笑不说话,任由孟和梁站起来发誓赌咒哀求。
用尽了各种方法的孟和梁垂头丧气的坐下,只觉得无比失败。
原来做了那么多,还是不够强大,还是连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
“只要你做该做的,那母亲在兰陵和在新宁又有什么区别呢?”窦氏幽幽的道,思绪却飘回了十二年前。
嫁给安王一年多后,窦氏终于怀上了安王的子嗣,此时端王毒杀九皇子事败,九皇子殒命,端王被圈禁在端王府,能与安王对抗的人,只剩下出卖了端王的易王。
窦氏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王妃腹中的孩子一定是安王的福星,他一来,安王就有了空前的权势,立储君之位只剩下了一步之遥。
然而,窦氏知道,安王的想法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在她嫁给安王之前,所有人都为她惋惜,认为她嫁给了一个喜欢寻花问柳、每日挥金如土的风流纨绔。
她也怨恨过,为何大楚如此多的女子,偏偏就挑中了她做安王妃?
可是入了安王府,才知道,这府墙之内,那人是如何煎熬。
“既然做了本王的妃,那便是我的妻,与我一生一世白头的人。本王允诺,你,窦氏,在这安王府里,想怎么呼风唤雨只手遮天,都随你。”喝的醉醺醺的安王发冠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身上的喜袍也乱糟糟的。
“我小的时候,皇兄就告诉我,若是娶了王妃,别管是别人让我娶的,还是我自己想娶的,都要待她好。这大楚我做不了主,这安王府我说了还能不算?”
“素素,你不知,于我而言,皇兄比父皇更像一个父亲。是他护着我,在继后掌控下的后宫一步一步走到今天,也是他,替我去了北汉,不然,死的就是我了!”
“我无数次想过,为什么我这么没用!什么也做不好!如果我强那么一点,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刘氏!我要杀了她!”
“我也觉得我疯魔了,这个仇,如果不报,我这辈子,下辈子,都与心难安!”
“素素,文宣和皇兄真的太像了,看到了他,就像是看到了皇兄一样!而且,你不知道,他的聪明才智,也都不输于皇兄!”
“是,我帮了文宣,他是我的侄子!我帮他怎么了?”
“窦氏,你爱的到底是我还是那个后位?”
“我想要的从来不是皇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
皇兄还在的时候,我想的是等他继承了皇位,我就可以做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王爷,春天看桃,夏夜赏荷,秋季登山,冬日踏雪。
他不在后,我想的也只是替他守住这个皇位,除了他没人配坐那把龙椅!但文宣长大了,他能够实现皇兄当年的雄心壮志,那我为什么不放手?”
“是,我从来都没有清醒过,每日醉生梦死!无所事事!”
每次当别人明着或暗着向窦氏表示安王可能登上帝位的时候,窦氏都在心里无奈的笑。
如果他想,也许他真的能够,可是,他不想,他要的是打马江湖,恣意一生。
和梁出生后,安王为他取了小名玉戈,将宗室送来的名字全都丢了出去,嫌弃起得不好,说要起一个最好的再上族谱。
结果,到了年底,孩子一两个月了,他还没有给自己的儿子起出好名字,却把别人的孩子接进了兰陵城。
孟文宣从闲云观回了兰陵城,易王被夺了差事,皇帝密诏诸王,最后恒安候孟文宣成了皇太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