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你觉得那些个嬷嬷会让她去学什么园艺,做和仆人一样的差事,还是把她关在屋子里,一遍遍学习规矩礼仪,操持家业?”梁清萍问。
孟文宣沉默,大世家仗着自己深厚的底蕴,有时候比皇家还在乎礼仪和排场,而小世家则一直游离于大世家和皇权之间,他们希望成为大世家的存在,又没有那个能力,只好借助于皇权。
这样的小世家,他们联姻的对象都先是大世家,然后才是皇族,那么,郝婕妤怎么都不可能会园艺。与郝婕妤有关系的那个人,或那一群人中,有一个会这个,而且这个人,可能对她影响最大。她从哪里能接触到这样的人呢?
“我已经派人去林苑查过了,负责给玉和宫打理花木的是内监王鹤等六人,这个王鹤,接这里的差大概三四年了吧?
其他人走的走,没得没,只有他,一直都在,也算是玉和宫的老人了。”梁清萍悠悠的道。
“我听宋锦时说,后湖发现的尸体里,最新的那个是在去过静实宫后,往玉和宫去的时候没得,她到底去了玉和宫没有?”孟文宣沉思。
“这个还得问当时领班的嬷嬷和同日当值的宫女,那个领班嬷嬷我已经派人去寻了,只不过那个老嬷嬷出宫后没有回老家,估计还得一些时日。
至于同日当值的宫女——她们都调离了膳房,之后全都没了。看来,是真的有人在杀人灭口。”梁清萍神色沉重的道。
“她们到底发现了什么?”孟文宣道,把她们分开再杀掉,应该就是怕被人发觉,而能随意调开她们,幕后之人权力不小。
孟文宣和梁清萍夫妻两个对坐着发愁,而小国舅梁清云夜访佳人,奈何佳人不怎么待见他。
上官黎的脸已经瘦到下巴凸出来,感觉身上只是蒙了一张皮,眼睛就大的格外吓人。
“我说,你都吃完了,是不是该告诉我,你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梁清云趴在桌子上看着上官黎狼吞虎咽,深觉上官黎的形象碎了一地,这真的是那个风仪翩翩的上官大人吗?
上官黎放下了碗和筷子,用衣袖擦了擦嘴,端坐好,道:“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吧。我若是知道,自然告诉你,也算是报答你这一饭之恩。”
“好,那我问了啊!你知不知道慎思殿后面的湖里有尸体?”梁清云眨着眼,满含期待的看着上官黎。
“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吧,宫里人烟稀少的地方发现一具两具尸体,也没什么稀罕吧?
你难道不知道,知道太多的人会被填井?而宫里又从来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啊!
小国舅,你这样问我,莫非是二皇子在慎思殿挖出来了什么?尸体?骨头?还是直接漂了一个死人?”上官黎懒洋洋的,唯有一双大眼睛灵动。
“你怎么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呢!我看下回我来看你,就能给你收尸了!这两只眼珠子到时候也转不动了!”梁清云气的甩手,她这分明是打听八卦的样子嘛,哪里像是要帮忙了?
“慎思殿里住过谁你知道吗?”上官黎却微扬起了脸,油灯昏暗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一张巴掌大的脸有点模糊了。
梁清云想了又想,想不出来,管他住过谁,我都不知道啊!
“慎思殿原来的主人,是太上皇的九皇子,孟林康。当初,废后刘氏还是皇后,为他求娶姚家女,
结果姚相拒绝了,废后转而为他下聘梁家小姐,也就是你的长姐,如今的大楚皇后梁氏。
传闻中,九皇子孟林康温文尔雅,有太子孟林嘉之风,奈何,太子早亡,他也早夭。别人都说他们是天妒英才,所以才早早去了。
可是我知道,太子孟林嘉是真君子,而九皇子,却是伪君子,真小人。他在人前效仿君子,可在人后,肆意虐杀宫人,慎思殿的人稍有不慎,就会被处死。
你想想,那慎思殿的后湖,是不是最好的一个抛尸所在?”上官黎微微笑着。
“那也不对,你那个时候还没进宫呢,你怎么知道?”梁清云反驳道。
“我听嬷嬷说的啊!那个时候,我还是上官家的小姐,请得起出宫养老的嬷嬷,她们闲谈时,恰好我在罢了。
小国舅,你这人,虽然难得聪明了一回,怎么就不用在正确的地方呢?”上官黎啧啧叹道。
“你当我不想?问题是还有几个月前的尸体,难道你让我说那是九皇子的冤魂来杀得?还是说水鬼把他们抓去当替死鬼了?”梁清云垂头丧气的道。
“哦,原来还有新鬼啊!”上官黎兴致缺缺的道,然后转过了身去,不吭声了。
梁清云自己坐在牢门外,又是一阵长吁短叹,一会儿感概自己命苦,怎么就摊上了这样的差事,一会儿又骂上凶手,说他心狠手辣。
“今天连月亮也看不见呢。”上官黎忽然站了起来往自己睡觉的草垫子上走去。
“哎——上官黎,这就算完了?”梁清云把一只胳膊伸进去想拽住上官黎的衣角,却扑了一个空。
“不然呢?”上官黎反问,之后打了一个哈欠,躺了下去。
梁清云跺脚,转身气冲冲的出去,这个上官黎,一点都不靠谱,要是若微在,她肯定会给我出主意的——不,她直接就去帮我解决了,哎!
为什么姐夫要让堂哥去出使北汉呢?北汉人一点儿也不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跟我们打仗呢,万一开战,他们把堂哥扣下怎么办?
若微还跟着他呢!长姐也是,宫里有那么多女史,为何偏偏派了她去?还是因为上次金桂赌坊的事情吗?
对了,如今大家都知道金桂赌坊跟北汉有关系了,那这赌坊如今如何了?不如去看看?
梁清云出了羽翎卫的暗牢,转了出去往长街上去,正遇上身后跟着数十人的一个人骑着马在街上横行直撞。
“你是谁?大楚例律,禁止闹市纵马!”梁清云叫了一声。
天上没有月亮,这条街上的灯火又不多,梁清云也认不出那人是谁。
那人听了,驱马过来,凑到了梁清云身边,离着老远,梁清云就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酒味,下意识的皱了皱鼻子。
“我道是谁,敢管我的闲事,原来是梁国舅。”宇文徵一只手提着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露出一个醉醺醺的笑,然后伸手去拉梁清云。
梁清云往后躲开了他的手,声音平平的道:“原来是南蛮王,阁下不在四方馆歇息,怎么在街上纵马?南蛮王虽是贵客,可也要入乡随俗才是。”
“入乡随俗?梁国舅,你们大楚的皇帝要我迎娶北汉的那个婉淑公主,你说,我要是真娶她,是入谁的乡随谁的俗?”宇文徵大笑。
笑够了,他眼角都出了泪花:“我算什么南蛮王,没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王印也攥在孟文宣的手里!我只不过是天下人的笑话!”
“南蛮王喝醉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当差的?”梁清云冷声向宇文徵身后的侍卫道。
宇文徵身边的侍卫早就被清理干净,如今跟在他身边都是大楚人,闻言立刻拉住了宇文徵,“王上,请回驿馆吧!”
宇文徵的身子在马上摇摇欲坠,被侍卫牵着马走了很远,他还扭头对梁清云叫道:“梁国舅,你让你们大楚的皇帝看好我!”
看好你?怎么,你觉得你还能飞吗?在我姐夫这儿,就是你真的会飞,他也得把你的翅膀给掰下来。梁清云在心里默默道,然后摇了摇头,孩子,认命吧!
宇文徵被侍卫送回了四方馆的房间里,扔在了大床上。
温暖舒适的大床,与寒冷刺骨的夜,真是鲜明的对比。
宇文徵躺在床上,陷在柔软的被褥里,眼泪肆流。
父王,儿臣对不起你,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也没能帮你保住南蛮半寸土地。
如今南蛮土地被楚人和西狄人分割,南蛮子民为楚人西狄人奴役,而儿臣不能救他们于水火。
甚至,儿臣自己也成了楚皇的傀儡,用来与九哥相争,还要听命于孟文宣,迎娶北汉的婉淑公主,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人。
身为男儿,受困于人,身为人子,不能尽孝,身为人君,辜负天命!
我该怎么做,我到底该怎么做?
掖庭宫内,天上无月,夜黑风高。
倚在窗边的婉淑公主眉头始终没有展开,虚空已死,自己被孟文宣关在了掖庭宫,与犯妇一同劳作,这如何才是头?
忽然,传来了一声猫叫,紧接着又是两声长一声短,婉淑公主面上一喜,攥住了自己的衣袖立了起来。
“谟奴,是你吗?”婉淑公主蹑手蹑脚的走出来。
墙头上一个人影顺着树爬了下来,“公主!”
来人穿着一身宫女的衣裳,声音却是一个粗哑的男声。
“谟奴!真的是你!”婉淑公主欣喜的道,“你出来了?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