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皇上沉眉坐在御书房中,整个御书房都透着一种叫人喘不过气的低沉气压,仿佛随时都会爆炸。
宫人们候在一侧,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恨不能化作这御书房的一件死物。
自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公公带着朔王缓缓走进来。
朔王身着一件月白色长袍,腰佩一块麒麟玉佩,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整个人都透露着一种漫不经心地慵懒之意。
他拱手朝皇上行了一礼,道:“儿臣给父皇请安。”
皇上手静静握成拳头,一双眸子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眸底似乎是有一汪潜藏着暴龙的深潭,其中暗流涌动,杀意四起。
朔王像是没看到皇上的反应,问道:“不知父皇召儿臣进宫所为何事?”
皇上看着这个自己都看不透的儿子,声音异常威严:“你可知襄王失踪了?”
朔王微一挑眉,道:“早上与大理寺卿谈公务时,听说了一些。怎么?人还未找到吗?”
皇上看他这副镇定自若,毫不意外地目光,眸子更加阴沉了。
他微微摆手,示意宫人都下去,只留下朔王。
他缓缓站起身,宽厚的脊背有些佝偻,却丝毫遮掩不住他身上九五之尊的王者之范。
缓缓迈下高台,皇上走到朔王跟前,与他平视,声音阴沉,目光阴鸷:“你觉得他为什么失踪?”
“儿臣略有耳闻。听说是父皇派他前去调查私盐之事,昨儿襄王得到了消息,便带人出府,再没有回来。依照这样的情况,儿臣以为,襄王只怕是被凶徒给劫持了。”朔王淡淡说道。
皇上冷冷地勾起嘴角,问道:“你是说一个倒卖私盐的,竟然敢对王爷下手?”
朔王不可置否地挑眉轻笑道:“倒卖私盐本就是重责,要株连九族。兴许是襄王查到了什么有利的证据,那人自知难逃一死,故而拉襄王做个垫背!”
皇上闻言,目光变得异常阴狠,他盯着朔王的眸子变得十分淡漠。
上一次,皇上这么看他,还是他在朝堂之上,要求重责太子之时。
朔王在心中冷漠地笑了。
“好一个垫背之说。”皇上冷目看着他,自鼻尖溢出一声轻哼,声音如寒铁版冷冽:“如今私盐之事,查不出什么底细,你大可将这一切推到那人身上。朔儿,你这招用得可真够聪明!”
朔王没想到皇上竟然会这么直白地给他难堪,脸上的那死笑意顿时挂不住了。
“父皇此言何意?”
“这次的手法,和你对付太子时,的确是有些不一样。不过......”皇上冷冷地看着他。
朔王也不恼,他随即露出一个比方才更要灿烂的笑容,沉声道:“我对付太子?父皇此言差矣。您既然给我封官,便是要我做为江山社稷有利的事情,我明知道太子为了赶改修河道的工期,强行驱逐河道两岸的百姓,并将不愿意搬家的百姓尽数杀害。父皇,我在朝前告他御状,难不成还是我的错了?”
皇上的脸色微微一变,却是没有再说话。
朔王轻声道:“若只是贩卖私盐的商户,自然是不敢对襄王下手。只是若这其中牵连的朝中重臣,而昨夜襄王那一行正好掌握了证据...你觉得他们会不敢对襄王下手吗?”
皇上闻言,顿时眉目变得阴沉起来。
朔王敛了脸上的笑意,目光变得严肃而冷淡:“父皇今日叫儿臣来,便是想问问儿臣,襄王失踪的事情,是不是与儿臣有关吧。我可以明确地告诉父皇,此事与我没有半点关系。”
皇上缄默不语...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信任这个儿子。
当初他派太子监理改修河道之事,太子为早日完工,向他邀功,残害了不少百姓。可东宫毕竟国之根本,他不愿轻易废弃。为此,皇上特意私下传召朝中重臣及朔王,提点他们,此事他想要轻责。
不料朔王应下,转头竟然在朝堂之上,为太子列了三宗罪,逼得他毫无选择,只能废掉太子。
皇上知道,他自幼看重朔王,而朔王亦不负众望,只因为他不能拥有子嗣,便未曾再考虑过让他位列东宫之事,朔王一直耿耿于怀。
故而,襄王出事,他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朔王。
“此事最好与你没有干系!”皇上广袖一挥,背过身去。
朔王望着这个儿时会抱着他,亲自握着他的手教他写字的男人,目光浅淡凉薄。
他的声音亦是冷淡,丝毫不带任何感情:“父皇应当不仅怀疑我与襄王失踪有关,是不是还曾怀疑贩卖私盐与儿臣也有关联?儿臣在朝中结交重臣,每次儿臣的奏疏,纵使一呼百应。父皇一定觉着,我一定是用了许多银子来打点关系,故而这些人才会如此听我的话,对吧?”
皇上眸光一滞,眸间滑过一丝短暂的诧异,很快他的目光便平静下来,阴沉着眸子,一言不发。
朔王的目光登时变了模样,他自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自嘲之意,轻声道:“是啊,在父皇眼中,我只是个为了权利可以残害兄长,毫不顾及手足亲情,野心勃勃的恶魔。哼,不过父皇也瞧瞧看,这个恶魔究竟是怎么成为恶魔的!”
皇上转过头来,望向他:“你没有子嗣,如何能继承东宫大统?朕这些年,怜惜你有才情,十分重用你。可你呢,如今都要爬到朕的头顶上了不是?”
朔王淡淡一笑,长叹一口气,露出一个淡漠的眼神,朝皇上道:“父皇,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东宫之位。”而是您身为一个父亲的认可。
当他得知自己患有隐疾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简直羞于见人。
皇上,这个世界的九五之尊,亦是疼惜他的父亲。他亲自下令,让他迎娶了心爱的女儿,给予他滔天权势,告诉他,他所掌管的这天下将来都会是他的。
他教给他为君之道,而他从不负众望,也拥有治世之才。
可当他将自己不敢告诉旁人的秘密,在他面前说出来的时候。他从他的眸中看到的不是疼惜,不是着急,而是深深地忧虑。
可他不是再为他的隐疾忧虑,而是在为他的江山是否后继有人忧虑。
朔王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小丑,他兢兢业业,勤勤恳恳,顺着皇上给他安排的脚印,一步一步地走,可是最后,却因自己的隐疾,而给断了日后的路。父皇的认可,因为他生理的缺陷,便再也没有再给过他。
朔王并不垂涎皇位,他想要拥有它,不过是皇上告诉他,那是父亲将要送给他的礼物。
可是,自从他告知皇上,他患有隐疾之后,一切就都变了。
皇上缓缓转身,抬起深邃而苍老的眸子,望着朔王眸中疏离淡漠的目光,突然想起那日襄王与他说的话。
“你兴许是个好君王,可你绝对不是个好父亲。”
“朔儿!”皇上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朔王却不为所动,他只淡淡解释道:“近来我在服用县主开的药,觉得身子已经开始慢慢好了。县主与我有恩,我绝对不会残害她的心上人。况且...”
他微微勾唇,对上皇上的目光,沉声道:“我若想对襄王动手,在他回京之前,他就已经没命了。”
皇上眸间一动,目光中顿时流露出愧疚之色。
朔王朝皇上拱手躬身,行了一礼,然后道:“父皇没从我这儿得到想要的答案,想必您还要着急去寻襄王的下落。儿臣,便不打搅您了。”
语罢,他便径直转身,迈出了御书房。
身后,皇上望着朔王挺拔的背影,心间无数怅然涌上。
他缓缓闭上眼,阳光下,眼角的细纹,泛着细细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