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和男人看问题的角度大约真是不一样。蒋文斌以前是真的没想过要先把家人送走,而安国公府的老老小小,第一时间想到的居然都是送蒋家家眷离京。
已经是晚上了,临时安排蒋府家眷离京的确也不现实,不过找个地方把他们保护起来,安国公夫人还是能够轻松做到的。就某些角度来说,蒋文斌这个新任二品大员,还真的不如安国公府的夫人们,他手里没有控制那么多的资源,想要在京中藏着一家老小,其实很不容易。
而这事儿若换做安国公夫人来做,不过是几句吩咐而已,十分容易。
安国公府肯帮着蒋文斌护佑家眷,也足以证明了穆家的态度。他们是肯支持蒋文斌的。
这让蒋文斌松了一口气,脸色终于也轻松了几分。但与他相反,吩咐了人去安排蒋文斌家眷之后,穆老夫人的脸色反倒更凝重了。
穆红裳回头看了看祖母的脸色,又看了看蒋文斌,又忍不住开口问道:“蒋大人,您的这封奏疏,没给旁人看过吧?小谢大人应当不知情,对吗?”
蒋文斌知道穆红裳想问什么,他微微苦笑起来。这个问题,他真的没办法回答。谢常静当然不知情,若是知情,他必会极力阻止这封奏疏面圣。
这封奏疏,打击面极广,几乎牵涉所有大周官员、公亲显贵,寒门仕子出身的官员当然也会受影响,但对谢常静这一类世家出身的官员来说,利益伤害会更加严重。
而且谢常静自然也清楚,这样的奏疏一递上去,会带来怎样的后果。蒋文斌会成为众矢之的,谢常静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他“犯傻”,他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蒋文斌。
作为朋友,蒋文斌不愿意伤害谢常静,也不愿意让他为难。所以这封奏疏,蒋文斌其实已经写好了几日,但却一直瞒着谢常静。蒋文斌其实自己也在犹豫,若不是今日收到了朔州被围的紧急军报,他兴许还会再犹豫两日。
他害怕的不是朝中群臣的敌视,也不惧怕面对皇亲国戚的威胁,但他怕众叛亲离,怕谢常静最终会成为他的敌人。
看到蒋文斌没有回答,穆红裳微微蹙起眉,眸光中流露出些许担忧:“蒋大人,这次没有了谢家的支持,您……”
“没事? 无需担心。”蒋文斌故作轻松地朝穆红裳笑笑:“至少你们安国公府是肯支持我的,我也不算是孤立无援。”
“但是大人,”穆红裳轻轻摇了摇头:“我爹爹和叔父们都在北境战场? 朝堂上的事,我们实在是帮不上忙。”
穆红裳的意思? 蒋文斌当然听懂了。穆氏将军们正与戎狄人陷于苦战? 自然无暇顾及朝堂上的事。而安国公府留在京中的都是女人? 也没人上朝,她们的支持? 对于蒋文斌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意义。
孙先生和陈先生也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他们实在想不出来,应该提前联络谁来支持蒋文斌。这奏疏打击面这么广,送到谁手里……恐怕都得不到响应吧?!
穆红裳的话? 让一屋子的人都陷于沉默,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脸色阴郁的穆老夫人却突然开了口:“蒋大人放心? 既然你信任我们安国公府,那我就不会辜负你这份信任,我会做你的后盾。阿萝,你带人去整理账簿? 孙先生和陈先生? 劳烦你们二位,带着几位先生和管事,连夜将咱们家的帐理一理,每年该缴多少税,大体上有个数,明日我请旨上朝,抬着银子当面给皇上。不管怎样,当着群臣的面,先做个姿态出来,我们是支持蒋大人的。”
“老夫人如此深明大义,晚辈感佩不已。”蒋文斌立刻对着穆老夫人一躬到地。
“蒋大人先不忙谢。”穆老夫人摆摆手:“就靠我家里主动补齐的那些税款,怕是也不能帮你分担太多压力。群臣们还是会紧盯着你不放,若是他们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你的奏疏上,你恐怕撑不了多久。除了我家里以外,唯一一个愿意无条件支持你的,恐怕还是皇上。只是大人的奏疏虽然于社稷有益,但却伤筋动骨,皇上就算心里向着你,却也不能不顾朝议一意孤行。”
“于社稷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却触及到百官的利益,”穆红裳突然开口插话:“皇上愿意是自然,群臣反对也是自然。不过祖母,还有一个人您漏算了,那就是储君。依照蒋大人所言,眼下大周的财税状况堪忧,现在又在与戎狄开战,进一步拖累财政。因此眼下的朝廷,就像是个漏了底的破船,户部这个窟窿不堵上,将来不论谁当了皇上,也是接过一个烂摊子。”
“正是。”穆老夫人点点头:“因此蒋大人,你的这封奏疏,虽然谢家不可能支持,但谢家头上,不是还有个信王呢?这件事,信王不一定会反对。大人不妨连夜去一趟信王府,知会王爷一声,也好让他有个准备。”
“多谢老夫人指点。”蒋文斌拱拱手,也不吃饭了,转身就想往外走。
“大人稍待。”穆老夫人赶紧叫住了他:“大人与信王商量过后,若是确定明日一早就上奏皇上,记得给老身送个信。老身明日也请旨入宫。”
“是。”蒋文斌回身恭恭敬敬地向穆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多谢穆老夫人。”
“大人冒险上奏,也是为了为北境的将士们多筹些钱粮,是我该谢你才对。”穆老夫人朝蒋文斌摆摆手:“我替我的孩子们,谢过大人了。去吧,愿大人一切顺遂。”
蒋文斌转身走了,留下一桌无人动筷子的筵席。孙先生和陈先生也不打算再吃饭了,他们一起站起来,朝安国公夫人说道:“夫人,时间紧,咱们现在就去账房吧?”
安国公夫人点点头正要起身,穆老夫人却一伸手阻止了她:“先别忙,等一等,我还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