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兰是与同样回娘家的安国公夫人,在同一天前后脚回家的。
安国公夫人也在礼亲王府住了两三日,这还是她嫁人这二十几年来的头一次。
礼亲王原本就是因为女儿被封的亲王,可以说这一家子的荫封,都是因为当年安国公与安国公夫人在凝翠湖畔一见钟情。因此在安国公府的亲戚里,这礼亲王府其实是最积极努力的。
承恩郡王是个领着一份闲禄米的闲散亲王,平日里无所事事倒是交游广阔。他不是什么有抱负有大志向的人,平日里喝喝酒,读读书,学问倒是还不错。他脾气很好,人也大方,平日里在外请客也就是玩,没有什么太大的目的,因此在京中仕子里,还是有几个朋友的。
妹妹回家之后,承恩郡王没二话,立刻联系了自己在外面的那些酒肉朋友,不过这些人中做官的其实不太多,五品以上的官员更是没有。
而礼亲王也开始联络一些郑氏皇族中比较能说得上话的王爷或者郡王,礼亲王妃则立刻给娘家去了信,想要看看娘家那边有没有什么路子可以帮忙。
然而,虽然礼亲王府一家子态度挺积极,但他们的能力实在是有限。一个靠着女儿才得荫封的闲散亲王,在郑氏皇族中能有多大的号召力?因此礼亲王忙活了几天,也只有聊聊数位宗室成员肯响应。
这其中当然也有主动愿意帮忙的。比如贤亲王,还有他的儿子承恩郡王郑崇景。
然而皇上对这两人到底是什么态度,身为宗室一员的礼亲王真是再清楚不过了。这俩人要帮忙,还不如不帮呢。他们一开口,好事都能变坏事。
因此这次安国公夫人回来的时候,其实也没带回什么太好的消息,不过她倒是拿回了两三封京中仕子联名的请愿书,准备转托蒋文斌上奏给皇上。
只可惜这请愿书签名的人也不算多,大多数都是承恩郡王的朋友,寥寥三十来人而已。
礼亲王府是个什么情况,其实穆老夫人心里有数,因此这个结果,穆老夫人料到了,一点都不失望。她打发安国公夫人回家,就是想看看宗亲中有没有人肯响应帮忙,有枣没枣,打一杆子看看。
“没事。”穆老夫人摇摇头,反过来安慰失望的儿媳:“我去面圣,该说的都已经说尽了,皇上应当心里有数。再说孙媳妇那边也不算是无用功,亲家大人其实是肯帮忙周旋的,只是朝议一时半刻也不会有结果,你急也没用,等几日看看吧。”
“已经两三日了,没想到还是只有信王一人立场明确地支持北境。”安国公夫人叹了口气,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听到这话之后,也是刚刚从娘家回来的顾仪兰抬起头,看了安国公夫人一眼,又将头轻轻偏向一边,似乎在仔细思索什么。片刻后,她又微不可见地轻轻摇摇头,似乎什么都没想明白。
“行了,”穆老夫人摆摆手:“都刚刚从娘家回来,挺累的,也别在这里陪我坐着了,都回去歇歇。老大媳妇,还有孙媳妇,辛苦你们了。都别急,没事的,一切有我,过几日若是没结果,我就再请旨进宫。”
在场的几位穆氏夫人和顾仪兰顺从地站起来,一齐告辞出去,原本安静陪在一旁的穆锦衣和穆凌衣也站了起来,只有穆红裳还在原地没动。
安国公夫人朝女儿伸出手,轻声说道:“红裳,来,跟娘亲走,祖母累了,让她歇歇。”
“红裳就让她在这里吧。”穆老夫人摆摆手:“你赶紧回去休息,别操心她。她留在这里也好陪我说说话,省得我闷得慌。”
安国公夫人看了女儿一眼,点点头,跟着大家一同离开了。等她们都走了之后,穆老夫人才重重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些忧虑的神色。
“祖母。”穆红裳立刻凑上来抱住了穆老夫人的胳膊:“您说了等等看的,怎能自己先担忧起来。”
“我也就是当着你娘、你叔母们和你大嫂的面才嘴硬。”穆老夫人叹着气伸出手搂住了孙女:“不能让她们瞧出我心急。你过一会儿去瞧瞧你娘吧,她心里不好受,但是又不能说,只能存在心里。还有,晚上记得去陪你大嫂说说话,好好安慰安慰她。她年轻,禁不住事,表面上装作无事,但心里肯定煎熬得很,你瞧瞧这两个月,她熬成什么样了,眼睛下头的青影现在连粉都遮不住了。”
“好。我等下就去瞧瞧娘亲。”穆红裳点点头:“祖母也不要太担忧。”
“嗯。”穆老夫人点点头,抬起眼望向窗外:“往好处想,咱们家眼下也不算孤立无援,至少信王肯支持我们,还有蒋大人他们。”
“等过两日进宫,见到谢姐姐了,我再问问她。”穆红裳摇了摇穆老夫人的手臂:“兴许蒋大人能劝动小谢大人呢!”
“好。”穆老夫人点点头,像是自我安慰似的说道:“我不急,不急。一切等进宫之后再说。”
这一日晚间,穆红裳果然按照穆老夫人的叮嘱,去找顾仪兰说话了。姑嫂两人几日没见,倒像是久别似的,有说不完的话。但穆红裳能够安慰顾仪兰吗?很显然不行。
北境的形势一日不好转,穆征衣就会继续处于危机之中,任凭是谁,任凭怎样贴心的语言,眼下都无法安慰顾仪兰。
但好在只当着穆红裳一人的面,她无需用尽全力地掩饰自己的心情,所以这一日夜里,顾仪兰将丫鬟都遣了出去,当着自己唯一的朋友,也是最疼爱的妹妹,狠狠地、痛快地哭了一场,将这几日的担心、焦虑、委屈和无助全都发泄了出来。
穆红裳就这样默默地陪着顾仪兰,不发一语,只是默默地帮顾仪兰换帕子,一直到她哭累了为止。
她的眼眶依旧干干的,没有陪着顾仪兰一起流眼泪。自从二叔去世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