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花钱打点了信王长史司的一个低阶署官,”郑瑾答道:“入信王府已经有月余了,信王长史也没重用他,让他做了吏目,成日无所事事,白领一份禄米,倒是舒服。”
“你现在还盯着他?”魏皇后十分意外的模样:“你不是早就说过,那人毫无价值吗?”
“此一时彼一时。”郑瑾笑笑:“若是他还在京中酒馆继续闲坐吹牛,或是如之前一般在京中各个衙门四处钻营想要某个差事,那他的确毫无价值。但他眼下已经走通了信王府的路,成为了信王长史司的吏目,那他眼下对我们而言,就有价值了。”
魏皇后显然有些糊涂:“这样的人,不堪大用,老五不会重用他的。你就是收买了他,价值也不大啊。”
“小人物,自然有小人物的用处。”郑瑾笑得意味深长。
“那你打算怎么办?”魏皇后问道。
“不急,”郑瑾摇摇头:“先让云柏接触一下再说。我也不是对他十分放心,总要继续多盯些日子才好。”
“也是。”魏皇后表示同意:“这人毕竟出身颍川韩氏,就算是旁支,也不那么让人放心。”
“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郑瑾答道:“韩妃的家人都已亡故,二皇姐和四皇兄也已离京多年。母后不必再继续为往事介怀。”
“毕竟是故人,”魏皇后微微叹了口气:“偶尔想起,难免……算了,不提了。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郑瑾多话,直接向魏皇后告辞离开了。他出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传消息给云柏,让他去接触一下信王府的韩吏目。这件事正中信王长史章立秋的下怀。
入夜后,章立秋兴冲冲地跑去郑瑛的书房汇报:“主子,韩沐平让我回禀您一声,今儿云柏突然邀他去太白楼饮酒。”
“信王府没有韩沐平。”郑瑛抬起头,一脸严肃地望着章立秋。
“嗨!是属下的不是。”章立秋立刻拍了拍自己的嘴:“主子,今儿咱们府上的吏目韩德年和云柏一起去太白楼饮酒了。”
“嗯,知道了。”郑瑛嘴角一翘,似笑非笑的模样:“依照这个韩德年的性子,怕是又要大醉而归,你明日找人当众敲打他一下,在我信王府做事,如此惫懒可不成,本王没那么冤大头,白养着他吃钱粮。”
“主子放心!”章立秋哈哈一笑:“明日这一出,一定让您满意。”
章立秋这边正笑着呢,极翎突然一头钻进书房,开口就是大事:“主子!刚刚兵部来了安国公的急奏,北境下雪了。”
“什么?”郑瑛猛地站起身:“这还不到十月,怎地比往年早了整整半个月!”
“还请主子速速更衣,”章立秋也立刻严肃起来,朝郑瑛一抱拳:“眼下咱们与戎狄正在谈判,圣上有明旨,只要是北境的奏疏,一律不许压,几时到几时送进宫。眼下怕是奏疏已经到了御案上,北境天气反常,戎狄使团那边一定也得了消息。此时对于战局,以及咱们与戎狄的谈判都会有不小的影响,皇上一定会急诏王爷和几位相爷进宫商议。”
郑瑛一语不发,直接大步离开书房去更衣了。而他刚刚换好衣服没多久,宫里的内监就已经来叩门了,连夜宣郑瑛入御书房。
北境天气剧变,是天大的事啊……
而此时,在飘雪的北境,穆征衣已然有了预感,今年他恐怕要留在北境过年了,没想到五月与顾仪兰一别,竟然最快都需要隔年才能相见了。
穆征衣是真的想回京去陪陪新婚妻子。然而他也是真的做不到。事实上,穆征衣的判断一点都没错,一直到了年底,大周与戎狄的和谈已经初步有了结果,穆征衣还是没办法回京。
这一年,天气冷的早,刚刚经过出奇漫长的暴雨季,草原上那些变为沼泽的草场又在短短时间内封冻。寒霜结在枯草上,让这一年,戎狄人的日子分外艰难。
而云沧江以南,日子也没好到哪去,暴雨将这一年的庄稼都毁的差不多了,雨季过去,北境老百姓甚至还来不及好好整理被损毁的田地,就已经开始下霜。
辛辛苦苦一整年,最终颗粒无收,走投无路的百姓只好选择逃荒。边关三州附近的村落大多已经半空,但镇子上却挤满了讨饭的流民。云沧江以南的人希望能够通过燕门关继续向南走,这无形中为朔、燕、幽三州的守军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而云、丹、卫、平、沧、胜、陌、锋、宁还有恒安几州百姓的境况也不乐观,他们有些往胜州方向聚集,希望能通过云望山关隘往秦凤路去讨生活,还有些直接向南迁徙,想通过绝羽山关入关中逃难。
身份不明的流民中,很可能混杂着大量戎狄奸细,但若是放任流民聚集在关口不管,很可能会酿成民变,况且都是大周百姓,安国公和穆经略使也不可能对他们的死活放任不管。
因此十月之后,北境的形势更加艰难,以前是要备战巡防、修筑城防工事、将越境的戎狄人打回去。眼下除了这些之后,还多了一项,那就是赈灾。
北境又要备战,又要赈灾,安国公和身为北境经略使的穆承芳真是忙到焦头烂额,边关三州的防务压力就全部落在了朔北将军穆承毅还有年轻的三位穆家少将军身上了。
而朝中,兵部和户部的日子也不好过,兵部孙尚书以前就是户部尚书,户部那点底子他心里极明晰,因此他向户部何文茂伸手讨钱的时候,通常都有理有据,让人没办法反驳。
然而户部那边,何文茂简直被逼得狼狈不堪,北境赈灾不是小事,大批钱粮填下去,户部的日子立刻就有些紧巴巴,虽然马上到年底,各地税银陆续入京,但这些银子还没在何文茂的手里捂热乎,就有哗哗地被支了出去,不管是军务还是赈灾,哪个都不是小事。
何文茂心里又酸又苦,却也毫无办法。毕竟眼下,不能指望告老还乡的林相再出来给他撑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