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算是他的初恋吧……呵呵,最靠近他,所以最惨了。”容飞扬自嘲地笑了笑。
温念白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被狠狠抓了一把。
他的……初恋吗?
比起自己这样的普通面孔,好像,的确是这样美貌的程度才能跟他匹配吧。
不过,她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容飞扬那么讨厌柏苍了。
“她……是你的表姐?”
容飞扬扒了下自己的头发,撑着额侧看着她,沉闷地道:“是的,我小姨嫁在国外,后来我父亲出事之后,我妈看我情况不太对,就把我转到国外去读书了,在国外一直是表姐莉亚在照顾我。”
他顿了顿:“莉亚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却温柔细心,如果不是她,我也不会那么快走出父亲离世的阴影,在学校里,也是她在保护和照顾我三年,我早就把她当成我的亲姐姐。”
容飞扬的神情有些恍惚,俊酷阳光的面容也笼了一层淡淡的忧郁。
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臂膀上,宽慰地轻轻拍了拍,他低头看了下那只纤细的柔荑,随后把手覆在上面:“谢谢。”
温念白只觉得一只火热干燥的大掌按在自己手背上,似草原上炽烈又温暖的风。
她抿了下唇,还是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顺便引开话题:“没事,莉亚看起来是个好姑娘。”
容飞扬也没强求,只轻笑了笑:“是的,我的姐姐在学校里也是最受欢迎的好姑娘,在Drug到来之前。”
温念白一怔:“Drug……是他的英文名?”
“是,人如其名是不是,居然有人用这个做名字,他就像让人成瘾的迷幻药物一样,破坏力十足,偏偏人人都觉得这不是药的问题,而是嗑药的人有问题。”容飞扬讥讽地道。
温念白默默地把“Drug”这个词在舌尖上转了一圈,这个词绵长微沉,填充着口腔,尾音轻转出勾人迷幻的调子。
“我的姐姐也是中毒最深的那一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柏苍才十五岁,莉亚已经十九岁了,她已经拿到最心仪的哥伦比亚大学录取通知书,而就在那一年,她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十九岁,而柏苍离开寄宿学校后就去了大学,我的姐姐却再也没有机会去看一看她心仪的校园。”
容飞扬淡淡地道,可温念白能听出他话中那样的悲伤。
温念白看着照片里美丽的女孩子,栗色的头发都做着漂亮的卷,眉梢眼角那样精致温和,一看就是精心教养培育的法国昂贵玫瑰一样的少女。
他深深凝视着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照片:“她曾经遗憾过,她为什么比柏苍大,可现在,她再也不会担心,我们都在老去,她永远只有十九岁。”
美丽的法国玫瑰就这样凋零,总是让人唏嘘的。
温念白默默地叹了一声,随后试探着问:“当初……柏苍和莉亚真的在一起过么?”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照片里柏苍少年那样的状态,实在很难想象会进行一场正常的恋爱。
不是因为他年少什么都不知道,而是她直觉就算是上床的对象,这样精心养在温室的富家少女也实在不像柏苍的口味。
她替柏苍挑选未婚对象,再相加相处这些日子。
她总觉得能引起柏苍情绪波动的至少是陆修媛,或者……也许跟自己这样有点像的,性格多少都有点怪异的人。
哪怕成年之后改变了口味,可也不至于口味既然相反,尤其是照片里那叛逆期少年的样子,审美角度只怕更刁钻。
容飞扬垂下眸子,自嘲地笑了下:“是不是真的挺惊讶的,明明姐姐那时候身边那么多男孩子,她却像嗑药了一样,选择了Drug,我比谁都希望他们不曾在一起过!”
温念白想了想,还是给他递了一杯咖啡直接问了:“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飞扬接过来喝了一口,轻声道:“那时候莉亚在学校里是圣修会的女会长,专门负责照顾和引导新人,她总是细心又耐心地庇护每一个人。”
“就在那个时候,莉亚认识了Drug,莉亚总告诉我Drug是个孤寂的少年,让她心疼,她也尽力引导和与照料他,哪怕没多久Drug身边拥趸渐多,甚至变成了学校最受欢迎的人。”
“男的、女的,他身边从来不缺听话的人,连最歧视东方人和欺负软弱者的又有钱有势的家伙们也会奇怪地慢慢从霸凌他的一方,莫名其妙地变成他的跟班,真是跟中邪一样。”
容飞扬冷笑一声:“Drug那家伙对谁都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刚到第一年就把学校折腾得鸡飞狗跳,偏偏莉亚居然还心疼他,然后就喜欢上了他,那个混蛋如果拒绝了就算了,他还为了莉亚去跟人打过架,虽然那时候他也经常背着教官师长打架,可从来没有被抓到过,就那一次,他被抓了,所有人才知道莉亚跟他在一起了。”
温念白不知道说什么,听着容飞扬说着那个男人为了另外一个女人付出的努力,她不自觉地绞缠紧了自己的手指,缠得皮肤有些发疼。
她默默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居然会吃一个逝者的醋么?
她略调整了下心态:“后来呢?”
“后来?那种人有什么长性,明明是人人都羡慕他拥有了莉亚,可他身边围绕的女人就没有端过,莉亚一次次地被他伤透了心,甚至……在某次去他们逃课聚会地点的时候,被他手底下的两个的畜生侮辱,可那个无情无义的混蛋却要跟莉亚分手!”
容飞扬越说越愤怒,“砰”地一声,狠狠地一拳头捶在桌面上,咖啡都跟着撒了出来。
温念白吓了一跳:“容哥……。”
“抱歉,我有点过于激动了。”容飞扬深吸了一口气,拨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好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继续涩然地道:“那天,莉亚绝望地站在了学校最高的天台上,她从来都把自己打理的那样精致,可那是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狼狈的她……。”
“她只是希望他能回头,能看她一眼,可他明明就在操场下面,明明就听见了她的哭泣与呼喊,却还是头也不回地离开,然后……。”
温念白一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难道……。”
“她就这么跳了下去……就在我的面前,我抓不住她,救不了我深陷泥潭的姐姐,那种痛苦,你能明白吗!!”容飞扬闭上眼,掩去眼底的愤恨与痛心的腥红血丝。
“遇到Drug是她命里的死劫,我不知道一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怎么能那样残酷,一点人性都没有。”
空气里一片寂静,窗外的阳光却像透不过玻璃落进来一般,温念白心情似被冻住了一般的窒冷和恍惚。
以至于容飞扬抱住她,低低地在耳边道——
“离开他,我不想你成为下一个莉亚。”的时候,也许是他身上的气息太暖,她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
温念白直到下班离开,还有些恍惚,脑子都是今天听到的那些“故事”。
虽然理智一直在告诉她,很多东西都只是一面之词。
但是,容飞扬那些痛苦的情感,她相信是真的,他再讨厌柏苍,又有什么理由拿自己的亲人的生死来诅咒构陷他人?
她忍不住有点心头发紧,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叫做故事,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那就叫事故了。
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爱过的人都这样冷酷,那么你怎么指望自己不是下一个悲剧?
温念白有些恍惚,等到她醒过神,已经是后面司机疯狂按喇叭的时候。
她赶紧起步,过红灯。
“怎么了?”坐在后座的男人淡淡地问了一句。
温念白听着那幽凉的嗓音,心底猛地一悸,下意识地急刹车,力求轻描淡写:“没什么,就是今天开会,听说公司原本的开发案出问题了,而且问题挺严重的。”
她说的是实话,也带了试探的意思,想看看这次的事情是不是真的跟柏苍有关。
“哦,怎么,还是怕连累你?”后座的人轻按了下精致的金丝镜框,低笑。
温念白轻咳了一下,有些心不在焉:“嗯。”
“不是说了,没必要瞎操心么?”柏苍挑眉。
温念白:“毕竟是自己奋斗那么些年的地方,总有些不舍得,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勾结了我们公司内部的人,出了内鬼。”
柏苍淡淡地道:“内鬼?容飞扬是这么告诉你的?”
温念白挑眉:“这种事情,如果没有内鬼,怎么可能泄露出去,而且在短短两周内就几乎复制了一遍我司的内部CASE?”
五条产品线的开发,可不是一条,且不要说跟其他的从服装设计到打板再到产品发布、宣传中间可有那么多环节。
柏苍轻弯了下唇角,没说话,径自看起了自己的IPAD。
温念白迟疑了下,见他没有继续聊的欲望,也没有再多说,也沉默了下去。
……
时间一晃,又是一周过去。
容飞扬回来之后,一直忙于应对董事会的质询和收拾华东大区被人抢先发布类似产品线后的烂摊子,温念白只能暂时将HR部门的事情再次全部代管。
遇上校招季,加上普瑞那边的事情,忙得她脚不着地,两头奔命。
她也知道容飞扬现在一个人顶住了来自上层的压力,所以自然全力保障HR部门不要出什么问题,再给人送把柄。
好在HR部门的人也都争气,上次一番狠狠的整顿之后,打发走了有异心的,其他人都认真做事,齐心协力。
连季舒也在李标颜的培训下,做事也像模像样的。
温念白不知道是容飞扬回来那天教训了他什么,还是他自己开窍了,虽然每天还是没事就在她身边打转,偶尔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时,嘴上讨点小便宜。
可他做事有模有样的,人也机灵,倒是还能帮上些忙,招募系统进度之快倒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现在只要他嘴花花不过分,不当着外人面说不该说的,温念白也懒得理他。
看起来倒是一切都挺正常的。
但是,温念白知道其实不是的……
尤其是跟柏苍相处的时候,她脑海里还总是会忍不住想起容飞扬说起的那些事。
她尽力地不要表现出来异样,只如平常一般与柏苍相处。
她有什么立场去问他的过去呢?
她与他是什么关系,不过是暧昧对象,连男女朋友都不是。
又其实……她不敢问。
因为夜深人静的时候,她站在窗边,看着偌大的城市夜景,灯火璀璨,却觉得心底茫然而寂寥。
她清晰地看见玻璃上倒映出自己沉默恍惚的面孔和内心——
她在害怕……害怕知道他就是这样一个对待所爱的人也同意冷酷自私的人。
柏苍似因为太忙,也没有察觉她的异常。
就在她以为也许自己可以假装这件事不存在的时候……
这个周末,容飞扬却出现在了仙居一号的门口。
“容哥,你怎么来了?”温念白匆匆忙忙随便套了外套跑出来的时候,就看见那道挺拔如杨的背影靠在路虎边上。
十二月的天气,虽然深城并不算冷,但也开始变凉,容飞扬却只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袖T恤和迷彩裤,T恤包裹出他肌肉线条漂亮而结实的上半身。
“今天难得不上班,跟朋友聚会,发现烤羊排和羊肉汤的味道不错,反正回家会经过这里,给你打包了点,当宵夜吧,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他笑着,给她递过来一盒锡纸包裹的,还烫手的羊排和一碗羊肉汤。
“微冷的天气,这样的东西最暖胃。”
容飞扬现在跟她关系相当好,算是配合默契的搭档了。
温念白一愣,朝他眨眨眼笑了笑:“容哥客气了,都是应该的,我夜里宵夜吃得少。”
这么多,她是真的吃不完。
容飞扬微微一笑:“这是两人份,你跟他住一起,能吃完的。”
温念白顿时僵了僵,没说话。
她倒不是不想再搪塞过去,可容飞扬神色里的淡然和语气,表明他如果没有把握,是不会说这个话的。
再否认,不是显得虚伪就是显得蠢了。
只是,要不要说她是在柏苍身边做兼职呢?
容飞扬拿过她的手,把东西塞她手里:“拿着吧。”
温念白接了过来,有些尴尬地问:“容哥,你怎么……。”
她话音未落,容飞扬已经淡定地道——
“你资料上的紧急联系地址换98留了这里,这里的楼盘是普瑞旗下的,而且全是大平层,我查了下柏苍,他回国之后也住在这里。”
温念白赶紧道:“我跟他没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只是我朋友在普瑞上班,刚好管着这里的房子,我借住一下。”
她迟疑而来一下,还是决定别说太多。
现在飞影出了那么大的事,内奸也不知道查出来没有,在容飞扬怀疑柏苍的情况下,她这是容易说多错多。
容飞扬挑起锋锐的眉,神色看着她:“如果你缺地方住,飞影这边对未婚或者出差高管提供住宿,就在公司附近,走路五分钟,只是我没有去住,你要是愿意,直接让行政安排过去就行,反正那间房在我在的期间是不会有别人去住的。”
温念白当然知道总监级别都有免费住宿,也知道容飞扬没有去住,他有自己的房子。
可是他骤然提出要她换房,还是这样难以让人找理由拒绝的借口,如果她拒绝……
她沉默了一会:“我……。”
“你想在他身边继续呆下去,你喜欢他,对么?”容飞扬轻叹了一声。
温念白想说不是,可她说不出口,在容飞扬那双锐利的眼眸前,她也知道撒谎没什么意义。
他是刑侦系的高材生。
而容飞扬给她的感觉,像一个可靠兄长,并不会因为她做出什么选择而改变对她的态度。
容飞扬笑了笑,看着面前匆匆忙忙赶出来,还扎着两个居家松散辫子,看起来温柔又脸嫩的小女人,神色复杂又无奈地敲敲她肩膀:“你啊,有空么,这附近好像有家茶馆,聊聊?”
温念白一怔,吸吸被凉风吹得发痒的鼻子:“好……。”
也许,有些事,她也许可以再探查一下,毕竟她每次想起莉亚的照片,她总没法把她和照片里那桀骜阴沉的少年想成一对。
“怎么,只请我的人喝茶,不请我,未免小气了点。”一道幽凉含笑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来。
温念白一僵,回头一看,一道穿着深色细格纹三件套西装的高挑身影正从停在他们身后的一辆林肯车上下来。
他戴着精致的半框眼镜,细长的金色链子从镜片上垂落在肩膀上,斯文漂亮又古典,像从十八世纪走出来的俊美绅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