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深吸一口气。
虽然她心里好气,真的好气,快气炸了!
可她还是一遍遍告诉自己——
此时并非意气用事的时候。
现在这种情况还算是好的。
若换成阿爹,怕已经把她“打晕扔回城”去了!
待到心情稍稍平复些许,沈姝转头,看向留在她身边的三十个影卫,以及影伍、三个毒奴,和……姓萧的特地留给她的飞羽。
许是方才她看过太多人,眉心都有香灰印记。
当她看到,如今留在身边的这些人,眉心皆是干干净净。
倒有些意外。
方才那个“自大狂”说什么来着——
战场之上,谁人不死……么?
呵呵。
“姑娘,等天色全黑,公子便要出城列阵,咱们也快过去吧。”飞羽走到沈姝面前,躬身说道。
沈姝回神,杏眸微眯。
她看着飞羽同样干净的眉心,若有所思地问:“你是公子身边最得力的人,公子把你派给我,谁在他身边护着?”
飞羽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微怔了怔,回答:“飞云回来了,自然是飞云跟在公子身边。”
“那你先前帮公子做的事,都由飞云接手,公子绝不会再找你了?”沈姝又问。
“正是。”飞羽老实回答:“公子让小人只管护住姑娘即可。”
“很好。”
沈姝唇角微勾,翻身上马,对众影卫问道:“先前锁关林里,殿下离开前,亲口对你们说的话,你们可曾记得?”
早在上次沈姝问过飞云以后,飞云已经私下交代过众影卫。
影卫们自然毫不犹豫的齐声回答:“记得!姑娘命令,就是殿下的命令!”
沈姝满意地点头。
她用马鞭指着飞羽:“把他给我捆了!”
此话一出,众人齐齐一愣。
唯有三个毒奴,不待飞羽反应过来,第一时间飞扑上去,用蛮力将飞羽压在身下!
飞羽是谁?
他是熠王身边,武功最高强的贴身护卫。
三个毒奴虽然靠着一身蛮力,出其不意暂时制住他。
却很快就被他奋力挣开。
然而,只是这须臾的功夫。
众影卫们已经回过神,迅速做出了决断,纷纷朝飞羽拥了上去!
影卫们武功不弱,即便飞羽武功再高强,也架不住三十个人同时上阵。
勉力对抗十几招过后——
飞羽便牢牢被影卫们捆成粽子,麻利一个手刀打晕过去!
沈姝亲手指间偏僻的屋子,亲眼看着影卫们把他扔进去。
这才对着众人沉声道:“大周兵卒,皆是血肉之躯,更是我大周子民。他们可以战死,但不可以白白送死。
今夜一战,我对你们下的所有命令,只为在关键时候保住萧公子和众前锋性命,若你们不愿配合,大可现在同飞羽一起呆在屋子里,不算违令。
可若随我去了,却临阵反水,我必格杀勿论!听清楚没有!”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也许是同熠王相处这段时间,多少受他影响。
此刻,她周身散发的凛凛威势,竟像个驰骋沙场的将军!
影卫们既已听她的话,把殿下身边最得力的飞羽,都给捆了、扔了。
相当于坐上沈姝的船,当然不会临阵反水。
“听清楚了!唯听姑娘命令!”
沈姝闻言,嘱咐众人用黑布覆面,而后上马,带着众人,朝着城门飞驰而去。
*
夜幕低垂,明月高悬。
城墙外面,万籁俱寂。
城墙里面,森然无声。
沈姝带着众人疾驰到城下,就看见城门被人缓缓打开。
穿着黑色铠甲的大周兵卒,如潮水般,涌出城外,威严列阵。
沈姝和众影卫,以黑布覆面,无声策马来到萧公子身后,停在特意为他们空缺的位子上。
刚刚停稳,在萧公子右侧的一骑黑衣人,转头朝沈姝方向看过来。
是揭去人皮面具的飞云。
飞云被沈姝他们覆面的黑布逗笑了。
这么多天的相处,他不觉对沈姝自来熟,揶揄朝她眨了眨眼。
火把映照下,沈姝看着他的脸,愕然一怔。
她万万没想到——
对她来说许久不见的飞云脸上,眉心竟也有一道,和众兵卒差不多长短的香灰印记!
算算时间,他亦会和那些兵卒一样,死在两个时辰之内!
沈姝眉心微蹙。
先前她还不曾察觉。
直到此刻——
她才意识到,跟在萧公子身边的人,竟无一例外,都是死运!
非但是死运,就连香灰印记的长短,都几乎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他们的死亡时间,竟相差无几!
这怎么可能?!
且不说那些兵卒,单只说飞云的功夫,她在福云寺是见过的,绝不在飞羽之下。
刚才飞羽,哪怕面对三十个影卫齐上,都能过上十几招。
在战场之上,飞云再不济,也不可能会和那些兵卒一起死。
究竟……会发生什么事?
就在沈姝思索间,城墙外已经擂起战鼓。
楚熠策马扬鞭,直朝城外驰去。
沈姝回神,赶忙带人跟上。
出乎她的意料——
城墙之外,大周兵卒黑压压的列阵对面,不知何时,西匈人早已点亮火把,严阵以待。
沈姝策马,立在萧公子的左后侧。
就在他们对面,一辆战车缓缓从西匈队伍里驶出来。
一个身穿黑色长袍、脸上覆着面具的中年男人,立在战车之上。
他的两侧,是两个身材高大的毒奴,他们手持血旖萝的长鞭,满头癞疮让身上的嗜血戾气更重。
毫无疑问,此人定是传说中的西匈国师。
然而,沈姝看着这个人,却瞬间睁大了双眼!
这身长袍,这辆战车,以及那两个身材高大的毒奴,和她在药王谷内殿壁画上,看见征战杀戮时的白信,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那些壁画都已是四十年前所画。
白信就算活着,也是个风烛残年的老者,根本不可能是对面战车上黑袍人这个年纪。
此人是谁?
今日为何会作出这身打扮?!
就在沈姝满心疑惑之时——
萧公子扬鞭策马,走到两军对垒的正中。
他挥剑指着黑袍人,冷冷道:“十几年未见,没想到今日在此,有幸得见十皇叔一面,十皇叔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