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诺拍了拍他的背,她看着陈景昭的眼眶红了,从侧面看,他脖子里的青筋若隐若现,这是回忆起往事的愤怒,她只好轻声安抚。
窗外面刚刚还是晴朗的天气,突然开始飘起了雪,顾诺看着片片雪花飘落在玻璃上,叹息着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是这红尘俗世里的一份子,每个人都喜欢用自己的标准你去评价别人,似乎只要不按特定的轨迹去走,他们就是错误的,但是往往都忽略了人自身的感受。我觉得你妈妈的决定很正确,你不应该会觉得羞耻,该感到羞耻的是那个男人。”
陈景昭的情绪慢慢被稳定了下来,尝试着用握拳——放松的方式来让自己发麻的身体驱散掉那些心酸和孤独,直到两三分钟以后才重新开口:“就连我的外婆都说她未婚先孕,做了小三,嫌弃她丢人,到后来是真的坚持不住了吧,我妈妈那时候两个月没有出去工作,除了送我去幼儿园就是给我做饭、讲故事,每天都是不同的故事和香甜的饭菜,直到我们家开始揭不开锅的时候,我妈妈坐在沙发上给我讲了整个故事,其实当时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她是被父亲抛弃的那一个。”
“我那时候心疼的抱了抱她,她和我说,如果我死了,你就带着我的骨灰去找你父亲,让他安葬我,顺带要好好照顾你,因为妈妈真的坚持不下去了。”陈景昭说这些的时候眼泪顺势滑落,顾诺坐到他身边握住他的手,却发现他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两手冰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对于陈景昭来说,父母的感情和这么多年缺少的陪伴就是他的软肋,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只能自己疗伤,看着母亲的照片来怀念曾经的生活。
“再后来,她就真的自杀了,她在我们家老旧的茶几的果盘下压了五百块钱,那是我们三个月的饭钱,她留下了那个男人的姓名以及他的地址,并嘱咐我要先将她火化以后再去让那个人来埋葬他。”
“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就是在报复,可是这样做最后受到伤害只有我,我成了他们感情的牺牲品,我在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在为她们的错误买单。”陈景昭说话有些扎心,顾诺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他,,因为他什么都懂,缺少的只是一个听众,她所能做的就是安静的听着,不发表任何意见,任由他宣泄。
“后来我在房东阿姨的帮助下,将母亲火化,然后带着她的骨灰,坐着一个陌生男人的车去了C市,那个人说是我父亲家里的管家,我以为有人接纳我了,可是没想到从一个漩涡里抽身转头就掉进了另一个陷阱。”
“我……我去了宋家的时候,他们正在吃晚饭,那个女人趾高气昂的问我,你就是那个贱.人生的孩子?我狠狠地瞪着她警告她不要侮辱我母亲,可是那样做好像增强了她的战斗力,她丝毫不在乎另一个小孩的感受,那些侮辱性的话语从她的嘴里慢慢蹦出来,金碧辉煌的屋子里全是她的谩骂声,根本不是什么贵妇,就是一个在菜市场和人吵架的泼妇。”
陈景昭的眼中逐渐衍生出点点恨意,他似乎已经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了,满脑子都是二十年前,那个女人的尖酸刻薄还有她的讽刺谩骂,那些难听的脏话就像是毒蛇一样,爬在他的身上不停地吞噬着他的血,一路攀爬到心脏。
顾诺是一个喜欢听故事的人,因为她觉得只有故事才能激发出作家的创作欲,可没想到今天的陈景昭给她讲了这么一个真实的故事,真实到她的心也在跟着疼痛。
“我被扫地出门了,就因为那个女人不肯收留别的女人的孩子,但是我没有地方去,但是我的身上没有钱,我就只能留在宋家的门口,在那片富庶区转了许久,那时候正是十月份,C市正是多雨的季节,冰凉的雨拍打着我的身体,我抱着母亲的骨灰盒绝望的跪在宋家的门口。我没有办法,母亲还需要他埋葬,而且她希望我在他跟前成长。”
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雨天,单薄的小孩儿抱着骨灰盒跪在宋家固若金汤的贴门前,那黑色仿佛是为他量身定做一般,成为他成长路上最大的桎梏。直到很多年以后,他做梦都是那个冰冷的场景,甚至很多次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然后长夜漫漫,无法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