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书的修养时间果然过得飞快,府中的大佬们也大多去了临海的沅州海祭。整个侯府因为少了部分高层,运转工作也松快了一些些,具体体现在首诺有了更多的时间,将贰喜照顾得无微不至。以至于短短时日下来,贰喜脚踝的肿胀似乎扩散到全身,整个人都圆了一圈。
贰喜缩在窗下,耳边是风敲青竹,鼻尖是雨后清润,入目是簪花小楷。即便日子已经悠闲若厮,贰喜仍忍不住贪心感慨,这时候要是再来一壶热茶……啧啧!
谷雨时节,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水,终于在昨天停了。还好雨停了,不然自己去悠茗院又要杵拐杖,又要打伞,万一再遇上路面湿滑……贰喜已经不愿再多想下去。
是的,昨日和雨停一同到来的,还有李管家派来的人,和贰喜约好明日到内院报到。
将几本书揣在怀里,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小心出了门。
好不容易到了水阑居,贰喜还出了一身薄汗。敲门等了好一会,也无人应答。
看来漪澜居一行是没跑了。
揣着书,贰喜拐了个弯,杵着拐杖往茅厕方向而去。虽然不是很急,但是贰喜还是不愿为难自己憋着回去。
刚绕近杂物房,一阵似有似无的低泣就飘荡而出,硬是将四下无人的偏僻之地演绎出白日撞鬼的错觉。
……卧槽!现在转身还来得及吗?!现在明明是上课时间,怎么还有人躲墙根偷哭?早知道还不如憋着回去!
贰喜立在原地,继续往前吧,铁定遇到,人家躲到这么偏的地方来了,肯定是不想被人瞧见。转身往回吧,现在又确实有点急了。
然而贰喜还没纠结完,一个正抹着红肿眼眶的少女就从墙后绕了出来。骤然相见的两人,都是一滞。
好吧,这下不用纠结了,还是继续往前走吧。反正过了今日,自己不一定有机会再到悠茗院。
贰喜目不斜视假装没看到人,杵着拐杖一瘸一拐,刚从少女身边绕过两步,身后的少女似才反应过来,一声历喝。
“站住!”
见贰喜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少女两步上前将人拦住。虽然气势汹汹姿态高傲,但红着的眼眶怎么看怎么色厉内荏。
“我问你!你叫什么?你是西院哪个居室的?为何要到东院来?我以往怎从未见过你?”
“这位姐姐,小婢不是悠茗院的人。”贰喜不可能傻到自报家门,避重就轻的试图转移话题。
少女头脑简单,听到贰喜的回答,立马被带偏。还暗暗松了口气,昂起下巴上下打量贰喜一番,“也是,瞧你的装扮,也不像是能入得了悠茗院之人。既不是悠茗院的人,你为何会在此地?悠茗院虽不是府中禁地,却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随便便来去的!”
贰喜抬眼仔细看去,少女一身浅蜜色衣裙,样式虽然简单,用料却是不差。刘海略有几分凌乱,齐整的双平髻上簪着几朵样式小巧别致的橙色绒花。少女清秀曼妙,脸上虽然带着高人一等的娇纵,但轻易就被糊弄,还会躲在墙角偷哭,想来也不是个有什么战斗力的人物。
“这位姐姐,小婢曾有幸在悠茗院东院学艺一些时日,今次路过东院,一时内急……姐姐也看到了,小婢行动不便,情急之下也就……”
少女冷蔑的瞥了一眼贰喜,抬手整理仪容想了想,轻哼一声。“今日见过我之事……”
“姐姐今日曾来过东院?”
“算你识趣。”清妙少女朝贰喜抛了个白眼,趾高气昂的走了。
……所以说这位小姐姐,你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躲哪哭不好,偏偏要躲茅厕附近,口味略重啊,这怕不是想给自己加持个“异香”buff吧!
这么一耽搁,回去时,首诺满脸紧张,正要出门寻贰喜。一见人回来,立马迎了上去。
“姐姐你怎么回来的这样慢?我就说让我同你一道,你又不肯!”
贰喜却不接话,先往屋里看了一眼,随即空一只手出来捏捏首诺的圆脸,好气道。
“你又将活计都丢给承雨,自己先回来了!”
“姐姐今次可是冤枉我了!”首诺委屈着将贰喜扶进屋里,“今日可是许久不曾同咱们搭话的茜娘主动回了桃林洒扫,还让我早些回来照顾姐姐呢!”
贰喜一愣,“她怎会突然如此好心?”
“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事出反常必有妖,聪明如我,拉了承雨姐一起回来!”
“所以你把活计又都丢给茜娘一个人了?”眼看首诺毫不在意的脸,贰喜只能无奈一笑,“那承雨人呢?”
“时候不早了,我就让承雨姐去取饭了。”
……贰喜顿感头痛。“诺啊,你也知道叫承雨一声姐,怎么能总使唤人家承雨做这做那?”
“那我以后不管承雨叫姐了。”
贰喜更感头痛,是自己没表述清楚?贰喜张张嘴,刚要说什么,首诺就凑了脑袋紧贴在贰喜肩头。
“我有姐姐一个人就够了。”
轻轻的一句话,将贰喜所有的头痛化作了心疼。想着承雨偷偷跟自己说,首诺的父母前两日来找过首诺,还是承雨不放心,跟在后面去的。首诺和家人在后院小偏门见了一面,从头到尾都只跟首诺说了两句话。一句埋怨首诺给钱的日子怎么迟了几日,一句嫌弃首诺给的钱怎么少了。别说关不关心首诺,就连正眼都没瞧首诺一眼。那毫无情意的态度,别说是家人,就连陌路人也不至于如此冷漠。承雨眼眶都红了,直说这样的家人,不如没有!贰喜暗叹一声,摸摸首诺头顶,不再多说。
入夜,贰喜收拾完包袱,正拉着首诺和承雨上一堂暂别小课堂,晚归的茜娘难得的回来得比往常早一些。伤势痊愈的茜娘容貌更胜往昔,宛如一朵被爱浇灌的玫瑰,娇艳欲滴。
一见茜娘回来,贰喜怕她又要如往常般,倒床便睡,连忙叫住。
“茜娘,明日我便要离开这里,前往内院当值了,前次你托我去悠茗院学艺之事……”
听到贰喜提及,茜娘走到床边刚弯腰往枕头下塞东西的动作一僵,整个人停顿了几秒,“学艺一事……是我想差了,便作罢吧。”说完,将东西在枕头下藏好,直起身取了木架上的木盆和脸帕出门打水洗漱。
首诺气得就要起身找茜娘麻烦,被贰喜一把拽住。
这是和茵芝止陶拆伙了?趁着茜娘去院中洗漱,贰喜小声问了首诺和承雨。
“这几日你们可曾见到茜娘同茵芝止陶有过往来?”
两人仔细想了想,对视一眼摇摇头。
果然是拆伙了,看样子茜娘似乎有了别的际遇啊,茵芝和止陶会轻易作罢?不过不管是什么际遇,也不管茵芝止陶什么打算,只要和自己等人无关,贰喜也不会多理会。只是麻烦菀安排茜娘学艺一事,看来等三公子他们祭海一回来,就要跟菀联系上才好。要不是自己和菀关系融洽,说不得这就被茜娘坑了一把。
理清思路,贰喜转头继续教育首诺。“身处地位,稍有一星半点的行差踏错,都会是万劫不复的开端。你虽年幼,却也不再是小孩子了,该懂的道理,不能不懂,不能总由着性子莽撞行事!再者,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凡事给自己多留一线,总是没错的。”
首诺替贰喜擦着药油,听着贰喜的絮叨,全程都笑眯了眼,嘴角愉悦的弧度显得比平日还要乖巧。
“姐姐,我替你数过了,这番话,是你说过的第三遍!”
一旁绣着荷包的承雨低头浅笑。贰喜喉头一哽,复而转向承雨,“承雨,日后若是首诺欺负了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我替你狠狠教训她!不过首诺性子急,你也要帮我多拉着点她。”
承雨将最后一针绣好,打结剪线,放下针线反复看了看荷包,这才笑看首诺一眼,朝贰喜打趣。
“首诺的性子,你当知道,除了你,那可是八头牛也不一定拉的住的。不过你也无需担心,首诺虽然性子急易冲动,但在大事上,却不是个不知轻重之人。”说完,拉起贰喜的手,将刚绣好的荷包放上,“你明日高迁,我没什么可送的,这荷包你可别嫌我针线鄙陋。”
手中素色的鸡心形荷包上绣着两只喜鹊,承雨针脚缜密,将喜鹊绣得精巧秀丽活灵活现,让人一看就喜欢。原来承雨埋头绣了这么多时日的荷包,是特地送给自己的。
“这两只喜鹊灵秀动人,承雨你太自谦了!我真的很喜欢,谢谢你。”
贰喜一说喜欢,首诺眼珠是一转,从胸前掏出一颗用红绳挂着的龙眼大的扁圆珠子,犹豫再三,最终咬牙从脖子上取下,在贰喜不明所以中套上其颈脖。
“这是……”
“姐姐高迁,我没什么贵重物什,也不似承雨姐般心灵手巧。这黑岩据说能消灾辟邪,姐姐你可一定要好好保管!”
贰喜低头看了看,灰突突的黑岩,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鹅暖石,只因一直贴身佩戴,入手温热。看着首诺殷切郑重的神情,贰喜略一犹豫也就放入衣襟中,对首诺认真点头,“放心,一定!”
这时洗漱完的茜娘端着空木盆进了屋,带着水气的面庞,在橙黄的烛火下浓郁得很有几分惊心动魄的味道。
茜娘放好木盆脸帕,掀开薄被上了床。正当贰喜以往茜娘会如同往常一般,不与自己三人讲话时,背向几人的茜娘突然翻了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