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曜是定州的一位当世名医, 曾经给安王府上的郡主治病,深受安王感谢,他经常游走四方行医, 门下徒弟有八人,大徒弟林秦峰早早出师, 在江南一座小城里当大夫。
徐长曜对一些古怪的奇症非常感兴趣,在何仁堂里听说了程父的病症之后,便带着自己的三个徒弟康建通、施用和苏远三人及药仆四人来到了程家。
师徒几人在来的途中相互讨论着程父的病症, 各自畅所欲言说出自己的猜测, 谁知几人一到程家,却听说程父的病情大好,有位姓裴的年轻大夫治好了程父的顽疾。
徐长曜捋着胡须看那药方,点了点, 再听说了那大夫不过弱冠的年纪后,更是感叹:“年少有为,天赋出众啊!”
三徒弟康健通闻言道:“师父认为这位年轻的裴大夫比之小师弟苏远,谁的天赋更胜一筹?”
在他们师门中, 学医天赋卓绝的便是最小的弟子苏远,苏远深受徐长曜的信任和喜欢, 也是他们师兄弟中最独特的那一个,明明有着常人不可比拟的学医天赋,却偏偏不把这天赋用在正道上,学医三心二意,可偏偏人家天赋好啊, 哪怕是随便学学,都能深得师父的真传,让几个师兄都羡慕嫉妒不已。
如今又听说一个年轻有为的少年大夫后,康健通便按捺不住自己,问起两人的天赋谁高谁低?谁的医术更加高明。
“恐怕你们的苏师弟还比不过他。”徐长曜问过那位裴大夫给程父的诊断过程后,觉得自己也不能像他那样游刃有余,这人的医术水平令人无法估量。
果真是山外有山,天外有人!
徐长曜这句话落定之后,他话里的苏远还没有表示出什么,但他的两个师兄却是内心大震,苏师弟的天赋已经是他们无比艳羡的,如今又有一个更加天赋卓绝的年轻大夫,康健通和施用都倍感震惊。
居然还有人比小师弟的天赋更胜一筹?
这两师兄内心倒是没有对那年轻裴大夫的嫉恨,而是心中踊跃着一种难以描述出来的激动,他们那个眼高于顶的苏师弟,如今总算是有人能压过他了?
康健通按捺下那股隐秘的喜悦,幸灾乐祸道:“苏师弟你怎么看?按照师父所言,恐怕你的医术还不及那位裴大夫。”
苏远是个二十四岁的年轻男子,穿着一身风度翩翩的儒士白衣,在他们这一队人马中最为模样出众,他的师父徐长曜两鬓斑白,两个师兄也是有家室的中年男子,唯独他最为年少英俊。苏远听到了师兄康健通的话,倒也被激起不服气,反而自鸣得意道:“我的医术可能比不过那位年轻的裴大夫,但是我的脸,一定长得比他好看!”
苏远是个学医的奇葩,虽然学医天赋出众,但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医术,他只在意自己英俊的容貌,也许他不能成为世上最俊美的男人,但他觉得自己一定会是世上最英俊的大夫!
瞧瞧他这一众歪瓜裂枣的师兄弟,就他一个生得模样好看。
苏远总是为此而自傲无比。
他的师兄们却总是误会他,认为他在得意炫耀自己的医术,其实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想炫耀自己英俊的脸。
果然,听他这句话说完后,师兄康健通冷哼了一声。
而一旁的程旭听见苏远的话,随意打量了他一眼,却是摇了摇头,苏远见他摇头,忙问道:“这位程小哥,你说对不对啊?”
苏远冲着程旭微微一笑,像是一个开屏的孔雀似的在外人面前展示自己华丽的身姿。
在师兄弟一众歪瓜裂枣中待久了,苏远觉得自己是世上鲜有的少年俊才。
那些个学医的,死磕在医术上,头发都愁得掉光了,一定令人不忍直视。这个所谓的裴大夫,年纪轻轻就有如此了得的医术,那肯定是在医书上下了极大的苦功,由此可见,他可能已经被医书磋磨得……
……少年老成?
虽说弱冠之龄,万一对方看起来就跟不惑之年似的,一张枯瘦的脸上经年遭受药书摧残的风霜。
程旭:“……”
“并非如此。”在苏远惊诧的目光中,程旭摇了摇头,脑海里回忆起那位裴大夫的身形样貌,再看看眼前的苏远,更是觉得远远不如,他语气十分诚恳道:“那位裴大夫乃是天人之姿,对方不仅医术高超,容貌更是非同非同凡俗,这位苏公子远远比不上裴大夫。”
苏远一听他这话,顿时心里不服气了,那个姓裴的大夫,怎么可能在容貌上胜过他?一定是因为对方治好了程父的病,所以他儿子才在心目中无限美化过那位裴大夫的长相。
“我倒是想会会这位裴大夫,看看他的脸到底长什么模样……”苏远从衣袖里小心翼翼拿出自己宝贵的铜镜,对镜端详自己的一张俊脸。
一旁的康健通抽了抽嘴角,总觉得和他所想看到的画面不一样。
裴疏和薛清灵离开方戍城后,运着轻功一路向北,中途薛清灵说要休息,两人便在一片竹林中听了下来,裴疏拿着竹筒去打水,薛清灵则带着小苍一起去寻找竹笋和蘑菇之类的山货,鹰眼里只能看见肉的小苍对薛清灵要找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怏巴巴的绕着薛清灵的四周飞翔,等待主人抓鱼给它吃。
突然,小苍似乎发现了什么东西,一声尖锐的鹰喙叫声划破竹林,还在掐竹笋的薛清灵被对方的叫声吸引住了,回过头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了一眼,而后也被吓了一跳似的高叫了一声,一兜的蘑菇掉了满地。
裴疏远远听到了他的声音,脚下的速度发挥到了极致,眨眼间便用灵巧的身法落在薛清灵的身周,将他抱在怀里,“怎么了?”
“吓……吓死我了,那里有一只死老鼠。”薛清灵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其实死老鼠并不可怕,就是没有做好准备突然看见比较令人惊吓,尤其是那只老鼠浑身红彤彤的,没有毛,就像是一团粉色的肉落在那里,这模样看得人触目惊心。
像是刚出生的老鼠幼崽,可刚出生的老鼠应该没这么大吧……
“死老鼠?”裴疏挑了挑眉,向着不远的竹子根部看了过去,地上落着枯旧的竹叶,上面趴着一个红粉色的不明物体,从外形上看,确实是一坨死老鼠的模样,还是那种被扒了毛皮的死老鼠。
但是凑近了看,这团红彤彤的东西头上的五官有些像猪,仔细看看,怎么有点像是某种黑白色物种的幼崽?
那团红彤彤的东西没死,挣扎着动了一下。
裴疏看看周围的竹林,又仔细看看那团红色的软肉,心里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眼前这团东西,应该是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
熊猫。
裴疏用手帕轻轻抱住这个粉红粉红闭着眼睛的小东西,再一次确定了心底的猜测,应该是熊猫妈妈生了一对双胞胎,便把其中幼小瘦弱的一只给扔在了野外,这只小幼崽被扔在了这里,大概率活不成了。
“熊猫?这个是竹熊吗?”薛清灵好奇道。
裴疏点点头。
“它还是活的!要把它捡回去养着吗?扔在这里它可能活不成了。”
裴疏有些犹豫,扔在这里活不成了,他们俩带回去,也不一定能活的成,毕竟,他们两个都没有养过熊猫。
更何况是这么一只熊猫幼崽,小崽子还需要喝熊猫妈妈的奶水吧?
“要不先找找它的母亲?”裴疏抱着薛清灵和那只小幼崽,脚尖在竹林子里轻点数下,身体顿时便飘出去了几十丈。
他们俩绕着这一片宽大的山林转了半晌,没有发现其他大熊猫的踪迹,却是意外发现了一只母黑熊。
这大母黑熊比他人还要高,薛清灵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熊瞎子!”
裴疏:“……”
他把怀里的薛清灵放下,给了对方一个安抚的目光,走到了那个巨大的母黑熊身前,在薛清灵的不忍直视下,弄出了一大竹筒的黑熊奶,而后顺着竹叶喂到了熊猫崽崽的嘴里。
裴疏这段时间喂奶喂出经验了,哪怕是换了一个物种,照样游刃有余。
薛清灵在一旁安静如鸡,他已经被那个比人还高的大黑熊给吓到了,而他家夫君,更是凶残的可怕……
武斗黑熊什么的,他也只在茶馆里听人说书时采听过。
现在亲眼见到,真是传奇又可怕。
站在大黑熊身边,他家夫君显得好纤细。
裴疏喂完了奶后感慨道:“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活下去……”
薛清灵揉了揉脸,看着那个小老鼠似的竹熊崽崽,他甚至在心里猜测这只小崽子有没有可能是刚刚那只母黑熊的孩子?
这么小的崽子,真的能长成那么大的一团……黑熊吗?
“也许可以吧。”
薛清灵看着那只喝完奶闭着眼睛的小崽崽,突然就想念起他家小小裴了,他家小小裴喝完奶后,也是这样昏昏欲睡的。
“小裴大夫,我们快些赶上马车吧。”
“嗯,想孩子了吧?”一想到那个闹腾的小家伙,裴疏的眼睛里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未能给小熊猫崽崽找到它的母亲,裴疏和薛清灵便带着它一起离开北上,天色渐晚,裴疏加快了脚下的速度,终于赶在夕阳落下之前找到了安王的车马。
裴疏刚抱着薛清灵落下,就听见了马车里传来的哭嚎之声,是小小裴的声音。
这个小家伙怎么嚎成这样了?
裴疏和薛清灵赶紧上了马上,安王妃看见他们俩,终于松了一口气,“你们可终于赶回来了,这孩子不见了两个爹爹,都哭成什么样了。”
安王妃怀里的小家伙哭得可伤心了,眼睛鼻子嘴巴全都哭皱在了一起,满脸都是泪水,呜呜咽咽的,几乎快要把自己的嗓子哭哑了。
裴疏和薛清灵刚刚离开那会儿,这个小东西还能在自己的摇篮小床上翻身玩耍,等到夜里都不见自己的两个父亲,已经哭闹的不成样子,到了今天,更是悲伤到了极致,生怕自己再也见不到爹爹。
等裴疏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这个小家伙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他的哭声稍止,虽然不再哭闹了,却是小嘴儿一瘪,婴儿肥的小脸上写满了委屈,一抽一抽的打嗝。
“乖,别哭了,爹爹在。”
……
裴疏和薛清灵一起哄这个受了委屈的小胖墩,薛清灵拿着小家伙熟悉的拨浪鼓在一旁摇啊摇的,慢慢的吸引了这个小崽崽的注意力。
这孩子是裴疏和薛清灵一手带大的,现在对他们两人依恋的很,好不容易重新被自己爹爹抱着,小爪子死死的抓住裴疏的一缕长发,生怕他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