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七夕节过去之后, 没几天,薛清灵的酒楼终于要开张了,栖月楼正开在他们家医馆的斜对面, 为了酒楼的开张,薛清灵已经筹备了许久, 楼里一共有七个厨师,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内里的菜单和菜色, 也是他这段时间跟其他的厨师们商量改良过的。
酒店刚开张的那天十分热闹, 噼里啪啦的炮仗声响彻了整个街道,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这里有家新酒楼开张?进去尝尝鲜。”
“味道好香啊!”
“新酒楼?”
……
第一天的客人非常多,厨房里忙里忙外,每个人都成了旋转不停的陀螺, 薛清灵没有待在医馆,而是来酒楼里帮忙,反正医馆和酒楼,也就隔了一条街的工夫, 裴疏抱着小胖子也说要来帮忙,然而却被薛清灵无情的拒绝了。
薛清灵怕他是来帮倒忙的, 万一刚烧出来的一锅菜,他家小裴大夫顺便就帮忙给吃了,那不就是白忙活嘛。
裴疏啧啧两声,“明明掌柜的之前还说我可是咱家酒楼钦点的大厨。”
“你的招牌鸡汤估计都没人点。”薛清灵想到那味道口感都难以描述的鸡汤,便觉得一阵又凉又麻的滋味蔓延上了口腔。
“所以不需要裴大厨来帮忙!”
“你话不要说得那么绝对, 今天开张第一天,总会有识货的人看中我的鸡汤。”
……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有人点了裴疏的招牌鸡汤,那个人不是别人,而是安王,听说儿子儿媳的酒楼开张,安王夫妻两人也过来凑热闹,带着丹瑶小郡主在二楼的小包厢里坐着,从雕花窗户上往外看,正好能看见对面医馆的招牌。
回春堂的招牌已经换了,换成了新做的那块“济安堂”的匾额,安王十分满意的欣赏过亲儿子的那手令人赞叹不已的书法后,酒楼的人殷勤上前来报菜名。
“把你们酒楼里最贵的几十样菜全都上一遍。”
酒楼的伙计很懂,他并没有把裴大厨的鸡汤算进去,可是安王却发现这小二漏点了一样菜,让他把一道“凤凰汤”给加上去。
“您真的要叫这份凤凰汤吗?”
没错,裴大厨系列的鸡汤非常朴实“有”华,名字就叫“凤凰汤”,薛清灵也没给它取什么“灵丹妙药神鸡汤”“瘦腰美肤仙人汤”“又凉又麻苦药鸡”之类的奇葩的名字,而是按照实际形容:被一堆苦药包裹的全鸡,可不就升天变成了凤凰。
早已经吃不出个鸡味了。
“对,把这个凤凰汤加上去。”安王十分好奇所谓的凤凰汤是什么玩意,肯定不是传说中的龙肝凤髓,然而这份奇妙的凤凰汤在儿媳的栖月楼里能卖上鲍鱼海参的价格,肯定非同一般。
伙计很诚实的劝阻:“这凤凰汤只是一份平平无奇的鸡汤。”
“平平无奇的鸡汤?”平平无奇的鸡汤也好意思叫凤凰汤?
安王一听伙计这描述,反而被挑起了兴趣,一定要去尝尝这道平平无奇的凤凰汤,既然敢取名为凤凰汤,那么它肯定不会平平无奇。
薛清灵听说有人点了这道凤凰汤后,喉咙一哽,得知是安王和安王妃点的之后,更是嘴角一抽,心想这大概就是父子缘分吧。
所以他跑去医馆让他家裴大厨亲手来熬这一份凤凰汤。
如果只是外人点的话,那就会是别的大厨按照裴大厨的秘方来煲这一锅平平无奇的鸡汤。裴疏煲鸡汤的方法很简单,也就是普通的一锅端,把所有的食材都往锅里加上水闷起来,便大功告成了。
但是这平平无奇的过程中,也有着不平凡的一面,也就是其中添加的药材,需要经过特殊手法的炮制,若是不经严苛程序的炮制,熬出来的这份汤也就不会有多大的功效,然而这炮制药材的手法,须得裴疏亲自来做。
其中需要的药材,裴疏早已炮制好了不少,放在栖月楼里。
薛清灵觉得既然是安王点的凤凰汤,那么就必须让父王吃到裴大厨亲手做的原汁原味的凤凰汤。
裴疏听见有人点了自己这份凤凰汤后,并没有手软,立刻煲出了一份表面平平无奇的鸡汤,所有的辅助药材都已经被捞出来了。
薛清灵见到这锅苦麻凉的鸡汤,莫名有些想念,于是给自己留了一碗汤,而后叫人把汤端到了安王夫妻的面前。
安王看见了那一锅他期待了很久的凤凰汤,他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后,发现这锅汤还真是“平平无奇的鸡汤”,这碗汤看起来就像是把鸡肉切成块,随意添加了水和盐巴之后煮成的普通鸡汤,唯一值得称道的,便是鸡肉的刀工不错,每一块鸡肉都切的十分干净利落,大小合适。
和这一桌子其他精致摆盘的菜肴相比,这份鸡汤确实朴素到了可怜的地步。
他低下头来闻了一下鸡汤的味道,鸡汤里面隐隐有一股药的味道,虽然别的菜里都或多或少的添加了几味药,但都没有哪一道菜像这一道菜一样,闻起来居然有点像……药汤?
想必这道菜味道肯定十分不错。
大工不巧,重剑无锋,越是外表普通的菜肴越是到达了一种返璞归真的境界,就像是安王曾经吃过的一道水煮白菜,其中的高汤才是精华之所在,味道绝美的简直要咬下自己的舌头。
安王妃也同样注意到了这锅汤的不凡,“这就是王爷点的凤凰汤?想必这锅鸡汤里肯定大有玄机。”
很多稀世名菜看起来越朴素,味道越是极致鲜美。
“王妃你也来尝一碗?”
安王妃欣然点头,一旁的李丹瑶听见父王和母妃的聊天,同样神色雀跃的参与道:“我也要尝尝这碗凤凰汤。”
三个人都盛了一碗凤凰汤。
李丹瑶闻了一下鸡汤的味道,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会好喝,然而她心想桌上其他菜肴都十分美味可口,手中的这份汤肯定也不会例外。
一般的菜肴都要求色香味俱全,这道菜唯一令人失望的大概就是“色”和“香”不足,但是其中最重要的“味”,也就是最后的味道,肯定不会令人失望。
三个人一起捧着碗开始喝汤。
接二连三传出了一阵呛咳的声音。
安王勉为其难的咽下去了一口,安王妃被一小口苦涩的味道给呛住了,李丹瑶十分受不了,把嘴里的那口汤吐在了手帕上。
“这是鸡汤?”
安王这时候终于明白了他点这份鸡汤时候,那个伙计不可思议的劝阻眼神,这何止是一份平平无奇的鸡汤,这简直就是一份要命的鸡汤。
“灵儿他们的酒楼里怎么会卖这样的汤?”
“莫非是厨师失误了?”
……
薛清灵忙里偷闲跑过来解释了一番,说这可是小裴大夫亲手熬的鸡汤,虽然味道一般,但是药效十分不错,对身体极好。
听到了“药效”两个字后,安王和安王妃木着脸点头,觉得这碗鸡汤不愧是一碗好药汤。
所有药材的味道都已经煮进了鸡肉里去,鸡汤的味道不可描述,那鸡肉的味道更是绝佳,安王这辈子就从来没有吃过如此难吃的鸡肉。
但是安王和安王妃以及李丹瑶还是把这碗鸡汤给吃下去了。
好歹是儿子(哥哥)亲手做的。
要给个面子。
安王和安王妃十分感动,这还是第一次亲手吃到儿子做的菜肴,虽然难吃是难吃了点,胜在心意。
但是吃完了之后,他们三人又发现这碗鸡汤确实不错,虽然吃的时候像是在受罪,但是吃完了之后,身心异常的畅快(也许是饱受折磨后的解脱),甚至吃完了之后,还有点回忆那股苦麻苦麻的鸡汤味……
“君澜和灵儿成亲一年了,却丝毫没有学到自家夫郎的好手艺。”
“哥哥聪慧至极,为什么在厨艺上半点都不开窍。”
“是不是鸡的问题?爱妃,女儿,你们吃出了鸡的味道吗?”
“没有……”
“没有……”
第一天像安王这样点招牌凤凰汤的奇葩人士在临安城里还真有不少,尝过味道之后就来找酒楼管事的麻烦了,薛清灵只好让人专门负责解释这道菜,这道菜与其说是鸡汤,更不如说是一种十分值得的养生药。
字面上的意思:
养生“药”,没有膳。
后来薛清灵嫌麻烦,除了开业第一天让这道凤凰汤露面之后,就把它从栖月楼的菜单里删了去,然而事情到这里却没有消停,那些奇葩好事者回去之后,依旧念念不忘这份奇妙的凤凰汤。
为什么念念不忘这份汤?
——因为这汤足够特别,在一众美味的菜品中,唯有它的味道口感一骑绝尘,让人想忘都无法忘怀。
这么难吃的东西,总不能让我一人独享!
必须第二天邀朋聚友大张旗鼓又来品尝凤凰汤,谁知一到栖月楼,酒楼的伙计却说这汤不卖了!?
“这么好的汤怎么能不卖呢!?”
“今天我和我的好友必须喝到这份汤!”
“如此绝世美味!”
跟着来的朋友同样被激起了无限好奇心,期待这一道令朋友食之不能忘的凤凰汤究竟是什么味道。
没办法,群情激奋,酒楼的伙计只好又跑去对面医馆,问他们的薛大掌柜要怎么办?
薛清灵:“???”
裴疏:“看来都是一群识货的人。”
薛清灵:“……”
裴疏:“二十年后,咱们儿子继承酒楼有望。”
薛清灵:“……”这都是群什么人啊。
薛清灵跟着去酒楼里看情况,却听见那群人对小裴大夫的凤凰汤极尽浮夸的吹嘘之后,薛掌柜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些人的不怀好意。
他只好无奈诚恳的解释这凤凰汤只是普通添了药材的鸡汤,并非绝世美味。
然而围观的人全都不信。
“我们就想尝尝平平无奇的鸡汤!”
薛清灵:“……”平个鬼。
薛清灵只好让厨房的师父们重新煲起了小裴大夫创作的专属“养生药”,没有膳。
今天跟来的这群人最后尝到了鸡汤大呼受骗后,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后续带着新一轮的好奇者来品尝这一道非同一般让人念念不忘的凤凰汤。
“非同一般……这话确实不假。”十分难喝,非同一般。
“让人念念不忘,这句话也没有说错。”这么难喝的东西,谁能忘得掉?
“只是一份平平无奇的普通鸡汤?这句话则是说谎了!”哪里平平无奇了?这汤根本就喝不出鸡汤的味道。
……
事情又热闹了几天后,这件事情才终于消停,不过最终这份凤凰汤还是留在了栖月楼,作为他们楼里的金字招牌菜。
据说这份凤凰汤最适合产后的女子和双儿用来调养身体,有些人将信将疑的买回去连喝了几天后,发现果然有奇效。
瘦了也美了……
渐渐的,这凤凰汤走上了神坛。
薛清灵唏嘘不已,但他也承认:“有这么一份汤摆在我面前,我也不会拒绝。”
虽然难喝是难喝了一点,但是效果真不错,安王妃知道这汤有美肤的效果后,还问小裴大夫要了秘方回王府,让人隔几日就煮上一锅汤,不仅自己喝,还让安王也喝,丹瑶小郡主听说了这种奇效后,也捏着鼻子喝小半碗,喝完了之后还缠在裴疏身边,嘴里念叨:“哥,你能不能让这汤味道更好喝一点?”“我只能让这汤变得更加难喝一点。”“……那好吧。”
虽然药效不错,可这种汤明明应该在医馆里出售,而不是在……酒楼吧?
薛清灵总觉得在酒楼里卖裴大厨的招牌菜,就好像之前他在医馆里卖八宝粥一样令人感到不对劲。
到底是在卖药还是在卖鸡汤?
这个问题没人能说得清。
进入了八月之后,天气渐渐转凉了不少,早晚的凉风吹得人清凉无比,唯有中午一两个时辰的日头还能勉强维持住烈日的威力,医馆后院水井边的桂花树冒出了几点淡黄色的桂花,走过的时候,依稀能闻到几点香气。
他们家的小胖子吨位更重了,份量日益见长。
却也不是长胖了,而是长大了,虽然还是肉乎乎的,一团肥嘟嘟小软肉的模样,五官却煞是好看,让他家阿爹担忧的小秃头总算是长出了茂密的头发,不再是稀疏凋零的小秋草。
这小胖子动作比以前灵活多了,以前只能软趴趴的仰躺在小床上,抖抖胳膊踢踢小腿儿,如今的他可是厉害起来,翻转两下都不带喘气的,还能在水里努力的刨啊刨,更是有了想要坐起来的野心。
裴疏原本是想要加固一下围栏,怕这个小家伙某一天越狱,可又想到不久后他们一家子要出远门,便作罢了。
他多分出些心神来关注这个小胖子。
小家伙醒来的时间更多了,这小东西只要一睡醒,那就是精力无比旺盛,需要周围的大人一起陪着他来消耗溢出的精力。
小小裴还迷上了咿咿呀呀的唱歌,他不是像他阿爹薛清灵一样自娱自乐的窝在小角落里独唱,而是一定要求周围的大人必须认真的听他咿呀啊啊的放声高歌,不听他还不答应。
黑灵灵的小眼睛里写满了自己的诉求:必须听我唱歌!
可他这乱七八糟高低不定完全不成调子的咿呀声,真的不好听,唯有稚嫩的小嗓音还能勉强给两个爹爹一点治愈。
薛清灵和裴疏没法子,只能顶着风暴遭受儿子的语音暴击。
这小胖子一边唱,还一边要求薛清灵帮他摇拨浪鼓伴奏。
裴疏用一种抓到罪魁祸首的眼神看向薛清灵:儿子就是跟你学的。
薛清灵十分心虚的摇着拨浪鼓:吧嗒吧嗒吧嗒……
小胖子很开心的配合着:咿呀咿呀咿咿呀呀啊啊啊……
裴疏在旁边听着这父子俩的合奏,十分后悔这古代居然就没有录像机,若是能把眼前这一幕给拍下来,等到小小裴长大的时候,好让这个兴奋的小家伙知道自己从小就有一个音乐梦想。
虽然没有录像机,可是裴疏却把眼前的这一幕画了下来。
薛清灵看到这幅画后比长大了的小小裴更加提前恼羞成怒,推攘指使着裴疏解下腰间的竹笛,加入他们父子俩的合奏乐。
小裴大夫这个亲生爹爹绝对不能在一旁麻木的旁观!
裴疏只好配合着加入了吹笛子的乐曲,然而悠悠扬扬的笛声与小小裴的咿呀声,以及薛清灵的拨浪鼓声都不是很相配。
他吹了一会儿,就被“有欣赏水平”的小小裴叫停了。
胖儿子瞅了他一眼,与他十分相似的肥嘟嘟小脸上仿佛写着“你不配加入我们的合奏”这么一行十分嫌弃的大字。
裴疏:“……”
他现在为胖儿子的音乐审美感到担忧。
薛清灵在一旁偷笑,把另一个拨浪鼓塞进裴疏的手里,“来,夫君,我来教你奏乐!”
独木难支的裴疏只好从了父子两人,开始学习一种别样的乐曲。
两个爹爹对他的歌唱只是表面的敷衍,但是两个奶奶却很喜欢这个小胖子咿呀唱歌,没事还跟着一起瞎哼哼,一边哄着他唱,一边夹带私货,“真真,叫奶奶,奶奶,叫奶奶好不好?”
“叫爹爹,叫爹!乖儿子,叫爹!”
“啊?啊咿呀?!”
……
哪怕是在这样的包围下,裴臻臻小朋友总是能吐着泡泡坚持自己的咿呀之声,绝对不被外人带偏。
到了八月底,在柳玉芷的十分不舍下,裴疏一行浩浩荡荡的马车车队离开了临安,前往京城。